“我本来是想杀了他,一了百了的,可又在路过中堂时遇见了你。”丁清望向周笙白时双眼明亮,就像是在看向一束从天而降的光柱,虔诚无杂:“我知你是吃恶鬼的,我怕我杀了人你会不要我,便忍住这口气,想着等日后把他熬死了,再去报仇。”
    说完这些,丁清等周笙白来问,问她要如何报仇。
    丁清会告诉他,她会亲自把姓赵的抓过来,给周笙白吃。
    可周笙白却一直沉默着,沉默到丁清都有些受不住了,她的牙齿咬着下唇,将饱满的唇瓣咬得红润,一双眼小心翼翼地探究周笙白的情绪。
    “老大……没什么要问的了?”丁清的声音很低。
    周笙白此时睁开眼,目光一瞬落在了她身上,就像是要将人看穿般,灼热,发烫。
    “你给他做侍婢那些时间里,他有欺负你吗?”周笙白问。
    丁清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道:“没有。”
    “我说的不是打骂。”周笙白起身朝丁清逼近,他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拇指用力地按压在被丁清咬得泛红的唇上,几次揉着,沾染了些口水。
    丁清倒吸一口凉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乱了。
    周笙白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望向她的唇,就像是用眼神将那一小块肉撕下般,丁清的下唇都被他揉得有些发麻了,舌尖在齿内作祟,很想舔。
    “我说的是另一种,他有没有亲过你?抱过你?”
    丁清咕咚一声吞咽口水,呼吸也开始乱了,她仔细回想,过了片刻才道:“没亲过,但抱过。”
    好几次,那人在她面前装得人模狗样时,为她披过衣裳,护她走在路内侧。
    他自诩君子,自然不会做出逾越之事。
    周笙白的手指,在丁清开口说话时便探入了她的口中,指腹压住了她的舌尖,似乎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了。
    丁清的后脑贴着马车,车身摇晃,她不敢咬对方,但也觉得周笙白的行为太诡异了。
    太长时间没闭嘴,涎水顺着嘴角流下,丁清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慌乱,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思盯着马车内的符文,就像忘了周笙白还在玩她的舌头。
    周笙白有些不满。
    “你就任我如此,把你的衣襟弄湿?”他问。
    丁清回神,望向周笙白,口齿不清道:“老大想对我怎样都行。”
    “那他呢?”周笙白蹙眉:“在他伤害你之前,你也是如此听话吗?他想对你做什么都行?”
    丁清想,大约因为周笙白不算是人,所以他的行为举止怪异了些也能理解。
    但当时的鄞都城城主是人,还是人人敬仰的人物,所以那人惯会伪装,也从不会做出将手指伸进别人嘴里玩儿舌头这种事来。
    但丁清得承认,她曾将自己内心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展露给对方,她曾极其信任过那个人,所以如若在那时,那个人对她提任何要求,她恐怕都会答应。
    丁清思考了许久,最终点头。
    她答应了周笙白,绝不骗他的,可说了实话之后,周笙白反而不高兴了。
    下巴险些被捏脱臼,丁清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见周笙白收手后双臂环胸,闭上眼不理她了。
    “老大,你在生气?”
    没人应她。
    “老大,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周笙白很冷淡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丁清觉得挺没道理的。
    可惜周笙白没有理会她,也没给她答案,这一路他偶尔睁开眼瞪她,忐忑得丁清坐立难安,甚至有想要出马车面对一众捉鬼能士喘一口气的冲动。
    天色已暗,众人入了某城休息,丁清跳下马车有些讨好地要去扶周笙白,周笙白不让她扶,一根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压低声音道:“因为你没良心!”
    这是回应白日马车里她最后一问。
    丁清颇受打击,后来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自己没良心在哪儿了。
    周家的队伍没从无量深林那边过,经过几个月,迈城的元气还未恢复,此时若有中堂队伍靠近,怕会引起百姓恐慌,那片无量深林,也许久不曾有人去过。
    避开无量深林,沿旷野直行,夜里露宿荒野一日,第二天继续赶路,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北堂边境涓城。
    涓城只是北堂边境处的一座小城,再往北堂境内走还需过几座山,那片地方唯有山坳处坐落着镇子村落,大路两侧几乎无人。
    宽敞的街道上除了周家的队伍无人行走,两旁铺子也早早关门,唯有几家聚集在一起的客栈门前还亮着灯笼,但大门已闭。
    寒风穿街,撩起了马车车帘,丁清正在假寐,一睁眼,余光瞥见满街游魂,震惊得她睁开双眸再去瞧,却除了周家人,什么也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没有白月光,也没有朱砂痣。
    只有一个姓丁的小可怜在马车里被‘坏蛋’玩儿舌头。
    第37章 [vip]
    众人疲惫, 也不愿往城池深了去,就近找了一家门前挂灯的客栈,有弟子上前敲响大门, 客栈里传来人声:“是谁?”
    “中堂周家,想要宿店。”那弟子道。
    门里的人闻言这才将大门打开一条小缝,瞧见门外站着的全是周家弟子便松了口气,侧过身只开了半扇门,压低声音道:“贵客快进来吧。”
    众多弟子一窝蜂涌入客栈, 正准备要些吃的, 便听见掌柜的开口:“酉时一过不开火,戌时一过不点灯, 各位速速进门速速休息,一旦过了子时若听见有人敲门敲窗切莫搭理, 待到天明便好。”
    黎袁峰多嘴问了句:“这是怎么了?我上回来,涓城还未有这等规矩。”
    “近来风萧坳里不太平, 此地为边境之地, 孔家办寿, 只抽了两队人前来查探,事还未了, 我给各位一个提醒,免生麻烦。”掌柜的说完, 回头一瞧,却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扒着门框朝里看。
    那小姑娘大约四岁左右,刚走稳当,掌柜的没有犹豫, 立刻从桌案上抽出一张黄符贴了上去。
    上官晴瑛就站在小姑娘身边, 见到掌柜的黄符贴来吓了一跳, 往后踉跄了两步将要撞入周笙白的怀中,还未碰到对方,便被人推开,直直地扑向了周椿。
    周椿接住上官晴瑛,周笙白毫无推人的歉意,目光于门边小姑娘瞥去。
    黄符贴上了对方的心口,小姑娘脸上还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便在这样的笑容下,下一刻化为灰烟于门外消失。
    她不是恶鬼,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鬼罢了。
    丁清抿嘴,见周围的人眼中没有多少怜悯,仿佛掌柜的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背后生了些许寒意,脚下不自觉往周笙白那边挪去。
    五堂地界里,唯有中堂对待鬼魂会分善恶,饶是如此,周家的弟子杀了善鬼也不会受到苛责,反而善鬼无害,方便拿来练手。
    其余四堂,对待鬼的态度都一样,不分善恶,不分老幼,只分人与鬼的区别。
    在五堂的理念里,人死之后是要消失的,五堂内的人死后,会让自己的师兄弟设阵画符,念咒用药,总之各种办法,无痛地消除自己的灵魂。
    这些丁清早就知道了,也看过许多次,即便如此,也不习惯。
    那掌柜的并无分辨鬼魂的能力,他只是近来得出了经验,方才那小姑娘年纪轻,入夜了还一个人在街上走,多半是从风萧坳里飘来的鬼。
    黄符对人无伤,试过便知。
    此番要去孔家拜寿,他们势必会路过风萧坳,周椿命人向掌柜的打探情况,顺便问问在他们之前可有其他几堂的人经过,那些人又如何了。
    周笙白还在生气,丁清摸不着头脑没留下来听,只颠颠地跟在对方身后走进独门的小院内,目视他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入夜,涓城的上空连鸟都没有,掌柜的三言两语交代了他知道的,便匆匆回去房间休息,房门才关上,灯就灭了。
    周家的人收拾起来也迅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儿客栈都安静了下来。
    丁清端着张小板凳靠着门框抬头去看,今夜无星也无月,空气中漂浮着晶莹的雪粒,很小,很细,还未落地就融化了。
    那些雪粒落在她的脸上,滑过皮肤便没了感觉,再有三日,便是除夕。
    本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偌大城池却萧条安静地可怕。
    丁清忽而想起她靠在马车上半梦半醒之间,看见满街游魂,此刻的静谧,平添了几丝诡异。
    子时刚过,遮蔽月光的薄云散去,夜风掠城,将一轮弯月露了出来,呼呼刮耳的风像是鬼泣。
    丁清双臂环抱,靠在门板上将要睡着,忽而整个人失重地朝后靠去,被人搂腰托腿抱回了房间,房门嘭地一声关上,把她的瞌睡惊散。
    丁清睁眼时发现自己在周笙白怀里,屋内没点灯,唯有透过薄薄窗纸照进来的月光,可叫人勉强看清彼此的身影,却看不清表情。
    “老大……”
    “别出声。”周笙白压低声音,说完这话后放下丁清,牵着她的手走到门边,掌心托着她的后脑朝花窗上压去。
    那薄如蝉翼的窗纸已经被手指捅出了一个洞孔,从内朝外,正好能看见穿街走巷的游魂。
    游魂没有躯体,没有双腿,风吹到哪儿,他们就飘到哪儿,照理来说日照七日便可自动消失。可这游走在城中的游魂数量庞大,其中难免因特殊情况磕磕碰碰,撞得一些细碎之物发出叮当响声。
    丁清看见其中有游魂随风飘至门窗前,那张脸上无悲无喜,魂魄逐渐靠近,程灰状扑在了窗扉之上,空洞的眼神正对着她的视线。
    她往后退了两步,肩膀被周笙白搂住。
    方才撞上门窗的魂魄,只有一缕青烟顺着门框窗棂的缝隙飘了进来。
    “别怕。”周笙白的声音很低。
    丁清以低音回话:“我不怕。”
    她也是鬼,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游魂,难免震撼,却也知道游魂没有理智意念,无法伤害旁人。
    周笙白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拉过丁清便道:“你睡床里侧。”
    丁清讷讷地跟着他往床榻方向走,心中生奇,咦了声:“老大,你不生我气了?”
    “闭嘴。”周笙白不耐:“睡你的,别开口。”
    丁清暗自叹气,她被周笙白按在了床边不许动,眼神示意她乖乖躺倒床里侧去,等她躺下后,周笙白便坐在床沿,腰背挺着,像是要守夜。
    这夜确实有要守的必要,因为次日一早丁清醒来,跟随周家众人准备离开客栈时才发现,客栈里打杂的三个杂役有两个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掌柜的发现后叹了声晦气,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此类事件,他处理起来也很迅速,让人把尸体掩埋之后便锁了死人的屋子。
    这一夜过去,太阳升起,涓城的街道上终于有些行人踪迹,零散的人声中夹杂着一些压抑的哭泣。细细算来,子夜过后城中同时死去的人共十三个,男女老幼不限,死状相同,皆是如同昏睡,没有挣扎,没有伤口。
    涓城毕竟是北堂境内城池,不归中堂管,况且客栈掌柜的也说了北堂已分了两队人马前来查探,他们此来是为贺寿,不好节外生枝。
    但昨夜黎袁峰问出了一些关于风萧坳之事,掌柜的偷言,说此时恐怕与孔老爷子的寿辰有关。
    风萧坳位于群山之间,因常年有风穿川而过才得了这个名字,在风萧坳内有一座镇子,三处村落,总人口加在一起大约一万六千余人,这一万六千人却在同一时间被山洪淹没了。
    风萧坳背靠麒麟山,山形如麒麟四足踏翔云,那麒麟张口吐出仙云滚滚,其实不过是山间积水水潭深,瀑布流下,润泽风萧坳。
    从两个月前起涓城附近便开始下雨,一个月前落雪,因大雨大雪冲破了许多山口,风萧坳内本就不安全。后来有人说雨水冲开麒麟山,山内现紫金,就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队人马想挖紫金,炼出好物来作为孔老爷子的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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