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思绪万分的时候,木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响,李姒初下意识抬头望去,与一个小眼睛的宫女对上视线。
    看到这身襦裙,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起码还在宫里,就算被绑了也不打紧,阿姐他们总会找到她的。
    小宫女四部并不意外她会醒来,只冷哼一声,重重将木盘在她身旁的木桌上一放,阴阳怪气道:“醒了?还有力气,看来大人还是太心善了。”
    她嗓子尖细难听,让李姒初微微蹙起了眉,片刻后又听她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吃东西,老娘伺候了你两天,烦都烦死了。啧。”
    两天?她一怔,抬眸望向那人:“你,你在说什么,这里是哪里,什么两天,咳咳。”
    嗓子深处传来的剧痛迫使她停下了问话,少女捂着喉咙歇息了一会儿,拿过木盘上的抿了一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谁拍你来的——嘶。”
    女子嗤笑一声,松开她尖细的下巴:“李姑娘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什么?”
    “好好在这里待着,你乖乖的别惹事,待大人事办成之后自然会放你走。”
    那清灰襦裙的宫女下巴尖尖,昂着头自上而下地瞥她一眼,推门而出。
    “其余的你不要过多打探,我可不想陪你死。”
    木门咣当一声重重和尚,门外传来金属的轻叩声,应当是把门给锁上了。李姒初忍着剧痛下床走了两步,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她被所谓的“大人”绑架了,这是事实,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混沌的思绪铺满而来,她重重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清醒几分,试着推了推那站着灰尘的窗。
    锁上了,打不开.....
    药效袭来,她被迫走回原地,往床上重重一跌,欲哭无泪。
    “李姒初,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
    空荡荡的草坪上划过一道高高的弧,圆滚滚的蹴鞠在草地上弹跳几下,稳稳落进门框中。跟在后头一直狂奔的少年们相视一笑,纷纷上前去争抢。
    “不错啊阿兆,你这把可是一直在赢吧。”红衣小郎君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笑嘻嘻地拍在另一束发的白衣小少爷肩上,笑道,“唉,怎么做到的,嗯么的酒香开了光似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偷去练了啊。”
    “啧,我才没有。明明就是子慎他今日心不在焉的。”
    白衣小郎君推了友人一把,翻身下了马,走到坐在树下翘着二郎叼着野草哼着歌的少年身边去。
    “喂,子慎,你今天怎么不同我们一起。”他毫不客气地踹了白季梓一脚,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一脚下去也没多大力气,白季梓只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他那小石子上去了。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给我站住!”“行了行了。”红衣郎君赶紧安抚住有人,上前推了白季梓一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就是在国子监也好,打马球的时候也好,平日里叫你出去喝酒你都不出去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莫非是......”红白衣服的两个小郎君对视一眼,望着远处郁郁青青的草地和那隐隐约约的学宫,突然了然了,“没事的子慎,你不过是犯了点小错误被夫子罚到这破道观面壁思过,问题不大,就是住的差了点,你忍忍就过去了。”
    见他不答,小郎君向后一仰。
    “不是,你真就这么喜欢念书?”
    白季梓耸耸肩,随意拍开那人的手:“没什么,就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手中的小石子已经被攥的炽热了,灼灼的烫手不已,他却不急着扔,反而将它塞进了包袱里,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两人咧嘴一笑。
    心神不宁是真的,自李姒初那日说要同他断绝关系以来,他就没睡过几次好觉,那丫头也是做的绝,说再也不见真就再也不见,他试着去锦绣宫打探了几次都没了下文,那些宫女们对他也是冷冰冰的,就差没拿笤帚赶人了。
    吃了几次闭门羹白季梓也没打算往前凑,若是从前在东宫那还好,偏偏被罚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打扫,一来一去就是用跑的也要大半天时间。反正断就断了,天下好女子千千万,媳妇这东西大不了再找就是,也没必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至于心神不宁.....大抵是这几日秋老虎来势汹汹天气烦闷,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想通了之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将石子往一旁一甩,正打算上前同那两个小公子说上一句话,下一瞬边只觉肩膀生生一疼,接着便听见哎哟一声,一个白白净净的宫女跌倒在了他的脚边。
    小宫女见是白季梓吓的脸都青了,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赶紧跪倒在他脚边磕了几个响头,哀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有急事。”
    急事?他也没打算问难人,随意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什么是事这么匆匆忙忙的,你跑的方向似乎是......”
    小宫女一愣,慌忙道:“不是,不是,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人,您可别再为难小的了,您看小的这......”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待他跑了几步后白季梓想了想转向友人,“看她好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吧,我这几日都在这破地方耐啥也不知道,你们同我说说,贵妃娘娘那出啥事了。”
    “这......”两人对视一眼,正不知该从何说起,下一刻便见那跑远了的小宫女又跑了回来,高呼一声大人救我后便躲在了他们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了。
    “抓到了!在这里!”
    本就清净的草地突然多了数个人,为首的大太监生的白净秀气,重重踹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一脚。又见到白季梓三人在身边,于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捏着嗓子道:“冲撞了三位大人,还请见谅。”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唔!”
    侍卫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帕子狠狠塞进了那小宫女的嘴里,她说到一半的话又被吞咽进去,只留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瞪着那要绑她的大太监。
    “下人不懂事,大人见谅。”
    小宫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奋力挣脱开了那在身后架着她的侍卫,往地上重重一磕,抱着白季梓的腿啜泣道:“这件事同奴婢没有关系,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派人去干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奴婢不过是个扫花木的下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人饶命——唔。”
    “公子......”那白须太监笑着给他们三人又行了个礼,对身后那几个侍卫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抓几个宫女都抓不到!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季梓没功夫理会他那假模假样的话,也没闲心去搭救哭天抢地的小估摸,反正这宫里头每天都有人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丢了性命,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送去给人垫背,他连自己都管不好,更何况管别人。
    只是令他比较在意的一点是......
    “你方才说那贵妃娘娘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同李姒初断了,但李家这些年待他还是不错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关心一下为好。
    “这个啊。”白须太监嗤笑一声,眯起眼睛,“公子下回还是不要叫她贵妃娘娘了,什么贵妃,不过是个死囚罢了。”
    死囚?他不过是来此扫了几天落叶,那名动京城的第一宠妃怎么就变成阶下囚了。
    “公子还不知道吧。”他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那些侍卫们把那企图逃窜的小宫女压了下去,“前些日子的刺客您可还记得?就是中秋宴不知死活要刺杀皇上的那个。嚯,您猜怎么着,那人是那李氏的人。”
    “啧,咱家也不信那李氏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子能有这等心思,毕竟她出身低微,能有此等殊荣已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了,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事,怎么可能。”
    “那公公的意思是......”白季梓淡淡将目光从被押走的小宫女身上收回来,“李氏背后还有人?”
    “公子,此事你心里头清楚就好,莫要再多说出去。如今皇上那边正在追查此事,可不安分呢。”白须太监对他深深一拜,便转身离了开去。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已接近五申时三刻,如今这一来一去说话的闲工夫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几位小公子没了什么玩闹的兴致,将他们带来的蹴鞠往胳膊上一夹,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地离开了道观。
    白季梓望着天边飞起的鸟群,打了个哈欠。
    不过也是,纵然是再无上荣宠的贵妃娘娘,落了马,也不过是饭后余谈一桩,更何况李淑华出身低贱本就被多数人不喜,如今落了地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他们几个不在他面前放肆嘲笑,已经是给足了这位李家准女婿面子了。
    他望着远处那布满蜘蛛网的店门口,又看着那破破烂烂的草坪,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道李姒初会不会被牵扯进去.....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李姒初可是亲口说了要同他断绝关系的,他干嘛还要关心她。
    反之他应该高兴啊,不然这事扯来扯去扯到他头上了怎么办,就算他那身为大将军的外祖父可以保他,但他也不想因为这莫须有的关系劳烦他老人家啊。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想太多,这都不是事。”
    他拎起笤帚,暗暗给自己打了几口气,正打算回房睡觉顺便想一想如何同夫子求饶的时候,猛地被门外传来的巨大声响给吓了一跳。他鞋子也来不及穿,披起衣服便向外探去,便见那东面的方向火光连天,大有精兵出阵的架势。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唔!”
    白净小道士一怔,愣愣地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双手,傻在了原地。
    “别吵,回屋去好好呆着,同你那些师兄师弟说一声,好好躲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出来。”
    见小道士还愣着,他心下一急,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白季梓搓了搓手臂上的上痕,抬头便看见一簇烟花在不远处升起。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声与号角声,东风吹过,刺鼻的吓人的血腥味飘来,浓重而甜腻的血腥惹的他腹中翻滚不已,滚烫的喷洒而出落在树上,染红了他白净的衣角。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离的越近,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夜幕沉沉,火光在少年眸中燃,炽热逼人。
    “李姒初,你最好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了!会努力更的!
    第83章 、火光
    一炷香以前,锦绣宫。
    龚羽墨狠狠在五彩线头上咬了一口,少女牙齿尖尖却十分厉害,现在在樱唇变断成了两截,随意垂了下来。
    她刚想偷个懒叹个气,一抬头又对上了站在她面前的奶嬷嬷的视线,慌忙将头低下来,继续去摆弄她那永远都做不好的针线活。
    “殿下,您走神了。”
    “有,有吗?”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是很担心小初的病情嘛,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小初就没出来过了,他们都说她得了天花。不许跟着我来。”
    “陛下,李家姑娘是您的伴读不是您的丫鬟,来行宫游玩还带着,实属不妥。”
    小公主小嘴撅了起来,调皮又娇蛮:“可我就是担心嘛。”
    “李姑娘那边的事娘娘自会处理。这不是公主您应该担心的,您现在应当担心的是下个月的和亲,此次和亲就是陛下也极为看重,公主万万不可有深恶山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眼见小公主的性质又耷拉了下来,懒洋洋地靠着软垫坐在上头,樱唇红红,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讨喜,这样的公主,他们喜欢都来不及,便宜那个南蛮子了。
    “嬷嬷。我真的没办法去见小初一面了么?”
    “殿下只需要准备好身边的东西便好。”
    “是吗,那好吧。”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如春日暖阳,明媚而艳丽,“那嬷嬷,小初下个月的时候一定会治好病的,那时候,我可要她送我出嫁啊!”
    “好。”
    女子微微一笑推开了厚重的宫门,同站在外头的侍卫打了个照面,两人相似的玉牌从衣袖中漏了出来,在灯火下闪闪发光。
    “你们的动作得快点。”
    她抬头淡淡瞥了那男子一眼,话语中带了几分不情不愿,“殿下似乎已经有了疑心,我担心会压不住。”
    “你不信大人?”
    一抹血气直逼她喉处,她慌忙压下心底的慌乱不紧不慢地同他对上视线:
    “不敢。我只是担心李姑娘那边.....”
    “闲杂人等不必担心。”男人手腕一转,将刀刃放回刀鞘之中,“我们只需要在石城子清看好殿下就行了,到时候公主封后,你我二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是,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稳住公主。只是,不知大人还需多久才能扮成,我只怕到时候会......”
    男人没理会她,抬头望向东面清欢殿让燃起的火光,勾唇一笑:“怕什么,大人自有安排,你我只需要静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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