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放的不是东西,是个人啊!
    官兵们围了过来,骤然的刺目让躺在地上的女子眼皮颤了片刻,忽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亮,待到适应了才松开手,对上周围朝她望来的官兵时,女子喃喃:“小姐……”
    为首的官兵嘴角抽了抽:这么亮的光还能将他们看作她家小姐?那这位小姐生的该有多着急啊!
    定了定神,他大声道:“看清楚了?哪个是你小姐?你……”
    一阵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令得周围的官兵一阵皱眉。
    “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女孩子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他们冲了过来。
    喂喂喂,不要命了?看她不管不顾的往这里冲,为首的官兵忙不迭地收了手里的长枪,险些往枪口上撞啊!官兵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再看那不要命的女子已经抓住了他的袖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快去救小姐啊!”说罢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的真是太难看了,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有老大一个包,像是撞到哪里留下的。官兵一连嫌弃的推了推她:“喂,老子的衣服新洗的!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宵禁?初犯按规矩可是要进大牢的!”
    突然受到了一阵训斥,那女子茫然的抬起头来,鼻间还挂着一个老大的鼻涕泡,怔怔的看了他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更为嘹亮的哭喊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
    “知道了。”官兵皱眉看着她,“你说好几遍了!”
    女子看着他,眼里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家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官兵看了眼自己被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袖子,嫌弃的将她拎到一边,“你家小姐的事再说!先说说为何无视宵禁半夜出现在大街上!”
    女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抬头向他看来:“我家……”
    “知道了,你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官兵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看了眼身边的手下。
    手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外加……外加一点点的不忍。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不知道哪家的丫头嚎啕大哭,哭的还这么丑的样子,让人有些不忍心。
    “宵禁外出的事且不跟你计较了。”官兵想了想道。
    女孩子浑然不觉,只眼神呆呆的喃喃:“我家小姐……”
    “行了!说说你家小姐被谁抓走了?”官兵看向她,“去哪里了?”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看到。
    “可看清楚抓她那人的相貌了?”
    女孩子用力的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清了,是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大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将铲子插到一边的土堆里,长舒了一口气:“贼娘的,埋得还挺深的。”
    挖了那么久,总算是看到了一只袖子了。
    乔苒只觉得这衣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来,帮忙把人抬起来!”糟老头子撸起袖子,用手拨开遮住那具尸体的一层泥土,露出了那具尸体的本来面目。
    在看清那具尸体的本来面目之时,饶是自诩镇定如乔苒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她是……”
    “那个开棺材铺的婆娘!”老者冷哼了一声,“你走了不知道,老儿我倒是跟过去了。那些坐堂的庸医一说人没了之后,看热闹的就散了,没人看热闹也就不用演了,开棺材铺的把他那丽娘直接埋了……喂,你干什么?”
    见女孩子突然趴了下来,原先矫揉做作的不动手,此时倒是一股不管不顾的样子,抓起人就往外拖,老者吓了一跳。
    将人拖出土坑的乔苒抬头看他:“你把我叫来,是想救活她对不对?”女孩子说着一伸手,拔下发簪,眼睛眨也不眨地往下刺去,豆大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她将手指伸到老者面前:“救吧!”
    一阵怔忪之后,愤怒的斥责声瞬间响了起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放血?这里怎么救人?”老者说着扛起那丽娘就向山下跑去,“跟我来!”
    乔苒大步跟了上去。
    ……
    ……
    待到夜色褪去,天光渐明的时候,官兵总算是将负责描画人像的文吏抓了过来。
    “我说唐中元,你小子大早上的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文吏打着哈欠满脸不善的看向那个抓人的官兵。
    “老子一晚上没睡了!”名唤唐中元的官兵说着撇了撇嘴,指向里头,“你不来画这个像,老子今天是走不了了!”
    一个蓬头垢面,脑袋上还顶着老大一个包的女子闻言匆匆忙忙的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见他们开口便是直言:“我家小姐……”
    “好了好了!”唐中元大喝了一声,“人给你抓来了,那糟老头子长什么样跟他说!”
    文吏惊讶的看向唐中元:“你就是被这疯女人折腾了一晚上?”
    “你胡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可是个洁身自好的正经人。唐中元瞪了文吏一眼,斥了他一声:“干活去!这不知道谁家的丫头弄丢了自家的小姐,你去画了一会儿去榜上贴一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糟老头子那么张狂!”唐中元说着唏嘘不已,“我金陵城竟有这样的恶徒,这可了不得,千万不能放过这种人!”
    第24章 重要嫌犯
    唐中元口中不能放过的这种人的长相正在文吏的手中一点一点显出清晰的样貌。
    “眼睛再小一些?”文吏手指比划了一下,问那个看起来刺激受大了有些疯疯癫癫的丫头。
    那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指向眼睛道:“还有几条褶子。”
    “这年纪倒确实挺大了。”唐中元瞟了一眼画像打了个哈欠,看向外头明亮的日光,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回屋里补觉了,哪还会呆在这里跟个丫头胡乱折腾。
    “没错,这糟老头子还委实可恨!”红豆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一个大包,怔了怔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家小姐……”
    唐中元和文吏同时皱起了脸:这一早上都多少回了,且不说这丫头哭的有多难看了,就说这声音也委实聒噪的厉害。
    “好了好了。”文吏连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将手里的画像递了过去,“看看那糟老头子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红豆接过画像一看,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对!”
    “不对?”文吏吓了一跳,连哈欠都只打到一半便连忙夺了回来,提笔问她,“哪里不对?”
    红豆想了想道:“是神态,那糟老头子猥琐的很!”
    搞了半天是这个,文吏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画像递给一旁的唐中元:“这个画不出来,差不多得了。”
    “可是……”丫头还想争辩,唐中元便拉着文吏大步走了出去,待走远了些,见红豆没有跟过来,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对仍有几分睡眼惺忪的文吏道:“你去找个大夫来。”
    找大夫?文吏被他吓了一跳,拿眼睛瞪他:“找大夫做什么?”
    “给她看看。”唐中元指了指屋子的方向,道,“看看是不是伤到了这里。”他手指点了点脑袋道。
    “瞧着有些傻气,不知道是不是撞的。”唐中元说着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肉疼的递了过去,“我出钱吧!”
    文吏接过碎银,想了想,道:“我瞧着她好像没什么问题,许是天生就这么傻气呢!”
    “胡说!”唐中元瞪了文吏一眼,卷起手里的画像向门外走去,“哪有人天生这么傻气的!”
    虽然忙于苏巡按被刺杀身亡之事,但不代表金陵地方发生的作奸犯科之事,衙门就不管了。听唐中元道出了源头,甄仕远问他:“哎哟,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人抓走了?这可不得了,家里人来了么?”
    唐中元摇头:“没有,只一个婢女受了刺激,脑子不大清醒,属下已让人给她找个大夫看看了。”
    甄仕远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看了唐中元一眼:他们金陵府衙的人且不说能力如何,却个个都是人品端方之人。
    “你做的很好。”这般一想,甄仕远连忙夸赞了唐中元一声,接着道,“是哪家的小姐啊?找人通知一下家里人吧,只有个丫鬟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
    “这个不用的。”唐中元心说这种事情哪还用大人你提醒,想他唐中元这样能干的人,这一点早想到了。
    他说道:“这姑娘就是先前那个被扔在玄真观的乔小姐!”
    “什么?”这话一出,甄仕远脸色大变,“昨晚先是开棺材铺那个姓董的家里出了事,现在又是那个乔小姐抓走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和玄真观搭上关系的一个两个都出了事。
    “快!”甄仕远说着抓起手里的大印就在画像上连落两枚,催促他,“你快去贴上,这个抢人的老头子极有可能是此案的重要嫌犯,万万不能放过!”
    唐中元忙应了下来。
    待他离开后,甄仕远又唤了一声“来人”,手下进来候命。
    “那个乔小姐的丫头也要着人看护起来!”甄仕远肃然道,“若是本官没有猜错,那凶手极有可能会来取这个重要证人的性命!”
    交待下去之后,甄仕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跌回椅子里,口中喃喃:“这一次怕还是我金陵地方官员要拿了这个功了。”
    所以,任他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罢,再会破案,都比不上运气,有什么比证人找上门来更大的运气呢?
    ……
    官府的告示栏里张贴了新的告示:这次是整个江南府要通缉一个人,据说是大凶大恶,掳掠女子的奸邪之徒。
    “相由心生果真诚不欺我也!”百姓挤在告示栏前对着画像叹道,“瞧瞧这老头子生成如此模样,真真面目可憎!”
    “是呢!那神态也是猥琐丑陋,这等人一看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一把年纪了还要掳掠女子,啧啧啧,这种人仔细是要被雷劈的。”
    ……
    难得有什么事发生的金陵城近些时日连出大事,先前苏巡按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不是他们能够评头品足的,那么这一件江南府疑似出现为老不尊的采花大盗之事激的原本尚算平和的金陵城开始鸡飞狗跳。
    百姓奔走相告,权贵人家的女子不得随意外出,就是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怎么上街了,非但如此,就连生的模样俊秀、白净斯文的男子都不大外出。曾经热闹的朱雀大街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大早上的,有生的俊秀好看的年轻人从街上经过,路边卖粉汤的老板忍不住叫住了他:“喂,我说后生,你生的如此模样,这些时日不要出来走动了!”老板说着指了指路的尽头,江南书院的方向,“你看,那些学生都不出来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道:“江南府出了那种人,你们这些生的好看的太危险了。”
    谢承泽看了那麻子老板一眼,笑着向他道谢:“谢大伯提醒,这就回去了!”
    而后就在老板的注视中,走到了路的尽头,直进了那座上书“裴府”二字的宅邸中。
    我的乖乖,能进出裴府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老板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裴府的雅苑里,两个年轻公子正围着一炉氤氲的茶水说着话。
    “家里不准随意出门了,说是江南府出了采花大盗。”说话的是裴家行十三的公子裴曦之,也是如今此辈中年岁最小的一个,裴氏子弟各各相貌出众,裴曦之也不例外,这样的出身外加相貌,金陵城中对他青眼有加的女子不在少数。
    此时,这位被不少金陵当地名门贵女青眼有加的裴家公子,早没了平日里那副拿捏姿态的做派,懒懒的倒在软塌上长叹,“什么采花大盗这么厉害,女子不准随意出门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男子……”
    一旁的徐和修笑了笑,道:“等承泽回来,我们就能知道这个采花大盗是何等模样了。”
    “我已经回来了。”声音自外响起,谢承泽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怎么了?那采花大盗生的何等模样?”裴曦之忙从软塌上坐了起来问道。
    “生的何等模样?”谢承泽一哂,看向徐和修,没有回答他,却突然道“孙公有消息了。”
    孙公有消息了?
    这一下,就连站在窗边对着窗外一丛青竹出神的年轻公子都转过身来向他望去。
    见他都看过来了,谢承泽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拍在了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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