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夫吃了一惊:“乔大夫人又有孕了吗?”
    元春堂的掌柜在一旁道:“听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冯大夫沉默了片刻,看向乔大老爷:“这药量……瞧着都四个月了。”乔大夫人身材纤细,并不显怀,乔大老爷又是个心粗的大忙人,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事情吧!
    不过四个月前,乔大老爷好像出海了两个月吧,今次金陵运往京城的贡品,就是那一次出海得来的。
    这……这也太……有人忍不住低声道:“那乔大公子……”
    “乔大公子跟乔大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若是真有问题,乔老夫人早发现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疼的那个和肚子里的那个都不是自己的,唯一一个自己的还被除了族。
    “你故意的?你恨我对你多年不闻不问,所以故意将今日之事抖的人尽皆知好叫我颜面尽失?”乔大老爷愤怒的看向乔苒,“如今如你所愿,你可满意了?”
    女孩子又笑了。
    这笑容看的方二夫人忍不住向一旁挪了挪:先前对付自己时,她也是这样的神情。
    “乔大老爷何出此言?”女孩子笑容未变,“小女今日是不是拜访过乔府了?乔大老爷一向乐善好施,赏了我一盆冷水,叫我滚,您可还记得?”
    人生在世,最大的憾事不是不曾有过机会,而是这个机会已经送至跟前了却又亲手推开。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更让人后悔的呢?
    “原来最后锤死乔大老爷的一拳在这里。”裴曦之看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往后,就算是金陵城的人都不再提起此事了,乔大老爷未必放得下此事了。”
    “悔”这一字,足以让人惦记许久许久了。
    第66章 不是病是毒
    “乔大老爷,您现在还不能走。”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不能走?她还想如何?乔大老爷愤怒不已。
    “我今日是告你伙同夫人乔赵氏及乔赵氏之兄赵文合谋杀我生母、外祖父、外祖母三人而来,您忘了吗?”她站在堂中,悠悠出声道。
    众人恍然:乔家的旧事太过引人注目,险些将此事忘了。一开始,这位乔小姐确实是为了告命案而来,只是方才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绕到乔大老爷身上去了,众人听着听着也入了迷。
    乔大老爷虽是被人带了顶绿帽,不过也正因着这顶绿帽叫众人反而觉得合谋杀人一事同乔大老爷多半没什么关系了。就是不知道在乔大老爷看来,是合谋杀人丢面子呢?还是戴了顶绿帽子更丢面子了!
    总之,乔大老爷今日不站到底是不能走了。
    “小女生母、外祖父、外祖母相继病重离世,除却有些蹊跷倒霉之外,我本也未怀疑过此事,真正发觉此事另有蹊跷是前不久方家侍婢绿意突然在黎家亡故一案。”女孩子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叹息,“表哥被牵连入狱,关押至今,乔大老爷又将表哥除了族,小女不得已这才出面奔走。”
    她还有完没完?一顶绿帽子带的人尽皆知也就罢了,她还翻来覆去的提,唯恐他记不住是不是?他乔正元死都不信她不是故意的。
    甄仕远敲了敲惊堂木,让人将侍婢绿意突然暴毙一案的案册取了过来。这是前不久才发生的命案,嫌犯乔墨就被关押在牢中。
    难不成这两件案子还有所关联?
    乔苒朝甄仕远行礼过后起身:“请大人传人证上堂。”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从后堂被带了出来。
    站在堂上还未走的冯大夫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欢喜道:“李神医!”
    被唤一声神医当然不是真的神医,只是在整个金陵城甚至江南府,这位李大夫也算小有名气,更难得的是医者仁心,上能出入权贵厅堂,下也时常去街边为寻常百姓看诊,这才得了个神医的名号。
    欢喜什么?这是堂上。眼看冯大夫小跑过去乔大老爷将头转向一边: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这是金陵府衙的大堂,以为是固和堂的医馆吗?
    不知道是不是忘了,甄仕远却并没有如先前那样敲惊堂木喊肃静。
    待李神医激动过后,这才向甄仕远行礼:“草民见过甄大人。”
    他带来了两本医案:“这是当年草民为乔家二老同乔二小姐看诊的医案,请大人过目。”
    又要看?甄仕远觉得这样的案子再多来几次,他都能去医馆坐堂了。
    “不管是乔二小姐还是乔家二老发病的时日都极快,说来也是惭愧,不曾深想。”李神医将三份医案指了出来,唏嘘道,“细算起来,他们几位连症状都极其相似,除了老夫人多撑了半个月之外,老太爷同二小姐皆不过两月便亡。”
    “两个月?”堂下忽地发出了一声尖叫,众人循声望去,见方二夫人一把抓住了那位乔小姐的胳膊,“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我家秀婷如何是好?”
    “肃静!”李神医好好的说着话,这方二夫人突然插话,还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惹得甄仕远再次敲了敲惊堂木。
    倒是李神医惊诧的回头,看向方二夫人:“夫人此话何意?”
    乔苒挣脱了方二夫人的桎梏,看向李神医:“如今病重的方二小姐症状同外祖他们的症状似乎有些相似。”
    李神医双目蓦地一亮:“医案何在?”
    方二夫人连忙将早已备好的医案递了过来,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眼乔苒:兴许还真让她说中了,她说秀婷的病来的蹊跷,先前无人将这些事连在一起,自然没有生出怀疑,如今看来,这怀疑很可能便是事实了。
    她家秀婷不是病,许是……许是被人下了毒,那就不是药石无医了,还有救!方二夫人神情激动了起来。
    李神医翻了翻方二夫人带来的医案,顿时眉头都皱了起来。
    待到三份医案放在堂前时,就连不懂医的甄仕远也瞧出了里头的问题。
    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人,又相隔这么多年,怎会患上一样的怪病?
    “这几位多数症状都是极其相似的,只是这发病的状况有些不同。”李神医指了指医案记录,对甄仕远道,“甄大人,您看这里,乔家的三位在发病前几日皆是跌了一跤,流了鼻血,昏厥了片刻,这方二小姐却是不大一样……”
    “不,是一样的。”有人的声音在堂下响了起来。
    众人定睛望去,见是个江南书苑的学生,长相气度在人群里十分亮眼。
    甄仕远挑了挑眉,似乎认得出声的人,却还是耐着性子,咳了一声:“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学生江南书苑裴曦之见过甄大人。”由官差引入堂内的少年人施礼之后起身。
    原来是裴家公子,没成想裴家的人也会跑到这里来同他们一样看热闹。
    “方家侍婢暴毙那一日,学生也在当场。”黎家的茶话宴自然不会跳过金陵裴氏的人,他在场一点都不奇怪。
    “绿意突然暴毙之后,那位重病的方家二小姐也是突然脚下一软,跌了下去,而后便昏了过去。当时我等以为方二小姐是乍见忠仆离世这才昏厥,是以并未多想。”裴曦之说道,“因方二小姐昏倒之时磕到了一旁的矮几,当时方二小姐流的鼻血,我等皆不过以为是擦伤所致,又很快便止住了,因此也未多做理会。如今看来,那时方二小姐兴许就已经开始发病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乔苒有些惊讶:这件事她倒是不知晓,当时被黎素问带过去时方秀婷并不在场,旁人只说方秀婷昏厥了,又很快便醒了过来,她便没有多问,连方秀婷流过鼻血这一出都不知晓。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乔苒看向堂中的人:这位好似是同张解他们关系不错的一个裴家公子,眼下正在江南书苑读书。
    他的证词一出,堂下旋即又响起一阵哗然。
    李神医长叹了一声,感慨不已:“如此看来,不管是乔家的三位还是如今这位方二小姐,或许是生了一样的怪病,但更可能是我等都错了,这不是病而是毒,医道无涯,如今,倒是我等寻常医者也不好判定了。”
    药有三分毒,药与毒这两种事物本就难以界定。药用的不对便成了毒,毒用对了也便成了药。毒这等事物且不说有千万种之多,就是同一种毒,不同的分量,配制方式不同,连解药也大不相同。
    一时之间难以寻出根源也是常事。
    “仵作验出绿意是中毒暴毙而亡,至今却不知所中何毒,与绿意形影不离的方二小姐在绿意死后又突然发病抑或是中了毒,”女孩子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民女恳请大人重查乔家旧事,开棺验尸!”
    什么?开棺验尸?乔小姐提的开棺验尸当然是指乔家二老连同其生母,这……乔大老爷怕是不会同意吧!
    “胡闹!”果不其然,乔大老爷勃然大怒,“二老已故多年,怎好如今又去扰他二老清净?如此大不孝之事,你怎提的出口?”
    第67章 不要闹
    是吗?乔大老爷以为这是不孝?”女孩笑了。
    又是这副样子!骂她也好,逼她也罢,总是笑着的,乔大老爷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她的笑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母生养之恩,二老数年养育之恩,乔苒莫不敢忘,如今得知他们恐为奸人所害,誓要寻出真凶,这叫不孝?”
    人群中响起一阵呼喝声,有人高声道:“这怎能叫不孝?难道任由凶手自在逍遥?用着乔老太爷挣来的金山银山再给乔大老爷戴上一顶绿帽才叫孝?”
    乔苒看了眼人群中出声的几个江南书苑的学生,笑了:“诸位说的不错。乔大老爷我知道你对我甚为不喜,可再如何厌恶于我,这等大事上也不可闹情绪。”顿了顿,她看向脸皮紧绷的乔大老爷,语气平静,“乔大老爷,你不要闹了。”
    人群中随即响起的应和声、笑声,乔大老爷看了眼堂上的甄大人,却发现甄大人正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一个女孩子,一个比他长子还小上不小的女孩子在同他说“你不要闹了”,好像长辈面对不懂事的小辈一般。他乔正元活到那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说过。
    闹?他是在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平素里要开棺验尸,惊动故人的哪家小辈不出来阻拦的?又有几人会说那些小辈不是的?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和所有小辈一样的事怎就成了天大的错?
    甚至还要被她说“不要闹了”,他在闹吗?
    乔大老爷不敢置信的看向周围的人,只觉的一时头晕脑胀,此时他真想一晕了事,可堂上站了一位“妇科圣手”,一位“神医”,就是晕估摸着也晕不下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孩子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入耳中。
    “乔大老爷,你若是为奸人蒙蔽,自己丢了面子也便算了……”
    这叫什么话?乔大老爷大怒:他的面子几时这么不值钱了?什么叫丢了也便算了?
    “可眼下蒙蔽你的奸人却极有可能是谋害外祖他们的凶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怎可因为这么一点点的情绪生出阻挠?若是执意让他们继续逍遥自在,外祖他们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呢!”
    堂下应喝声又起。好似他再阻挠下去就是天大的罪人一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乔大老爷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此时,自己这个乔家如今的掌权人,在这件事上却已说不上话了。
    女孩子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乔大老爷一阵恍惚,又看到他家的侍婢被带了上来,这次不是放归姑苏的老人了,是如今还在金陵的侍婢。
    “十三日那日一早,夫人可出门了?”
    侍婢点头,细声细气的回道:“夫人说去玲珑阁了。”
    众所周知,乔家的玲珑阁就在那文墨坊边上。
    他家玲珑阁的掌柜又被带了上来。
    “十三日乔大夫人是几时到的玲珑阁?”
    “才过辰时便到了,挑了些首饰之后夫人便说累了想去文墨坊看兄长,又将几个侍婢留在了玲珑阁,只身一人去了文墨坊。”
    “可是你们亲眼看着乔大夫人进的文墨坊?”
    “是。”
    “出来也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乔大夫人可去过别的地方了?”
    “是,夫人应当未去过旁的地方吧!伙计并未看到乔大夫人离开文墨坊。”
    “夫人去文墨坊呆了多久?”
    “未时末方才回来。”
    算一算,这位乔夫人在文墨坊呆了整整三个时辰呢!
    茫然不知所措的乔墨又被带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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