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之自是这般温温吞吞没脾气的样子,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也以为他好欺负的很呢,可后来才发现,是我想多了,不是他好欺负,是我好欺负。”徐和修说道,“承泽一直都不怎么爱说话的,瞧着冷冷的,不好糊弄的样子,我以为他同解之一样是外表和其里反着来的,却没想到是表里如一,一点都没有小时候那般可爱了。”
    乔苒笑着听徐和修讲述年幼时的事,吃着小食有一下没一下的应和他。
    徐和修说了不少三人年少时的糗事,毕竟人人皆有年少时,少时总会做些令人发笑的事,这一点都不奇怪。不过比起张解和谢承泽只能算是稚嫩单纯犯下的傻事之外,徐和修的糗事那是真的糗。
    乔苒也未提醒他,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徐和修才说完自己幼时被父亲母亲合起来揍了一顿之后,便听徐和修话题一转,忽道:“乔大人小时候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呢?”
    乔苒笑了笑,摇头道:“总是关在庄子里,和红豆互相瞪眼,哪里敢惹什么事啊!”
    这话一出,徐和修神色一僵,忙道:“是我糊涂了,倒忘了乔大人那时候……”
    自己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真是说话直往人家肺管子里戳的,乔大人小时候比起他们来可是真的可怜,指不定还有坏心眼的下人克扣吃食什么呢!
    比起徐和修的紧张来,乔苒自己倒并没有太过在意。原主自己倒是真被下人欺负过,不过乔苒没有。只是年少好玩的年纪不得已故作老成装大人那种感觉确实也不怎么好。
    毕竟孩子的天性便是玩闹,压抑了天性去做事总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过于“懂事”的孩子,幼时多半是不幸福的:如她也如张解。
    乔苒笑着想着,便在此时,一个官差匆匆领着一个穿着蓑衣,浑身宫袍被打的半湿的公公过来道:“乔大人,甄大人因雨被暂留宫中数日,他道有事要交待,请乔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这话一出,乔苒还未说什么,徐和修已经忍不住率先开口了:“真的假的?这么大的雨让乔大人进宫?这像话吗?我们甄大人会做出这等事来?”
    公公听的神色一僵,干笑道:“自是真的,奴才也觉得雨太大了,可这就是甄大人亲口交待的。”
    言外之意确实不像话,可这不像话的事就是你们甄大人做的。
    “两位若是不信,可一同进宫。”对上大理寺的人看来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目光里有些审视的意味,让人有些害怕呢!
    他是不介意多带两个人一起进宫让他们看看就是他们甄大人干出这么不像话的事的。更何况,方才同他一道出宫传消息的可有不少,想来宫里头一会儿热闹的很。
    第811章 宫道
    雨虽然不见小,可这宫到底是要进的。乔苒同徐和修、谢承泽二人上了马车,待到皇城门口临下马车时,遇到漂泊仿佛倾泻似的大雨,便是方才过来传令已经走过一回的公公对上这大雨都生出了几分退意。
    只是不管惧怕还是不惧怕,都是要去的。公公撑着一把伞下了马车,迎面而来的水汽吹的他打了个喷嚏,手里抱着三把伞递了过来。
    其实这么大的雨,有伞也遮不了多少,不过聊胜于无嘛!
    徐和修看着大雨,默默往马车里钻了钻,道:“要不别去吧!承泽!”
    方才跟着乔大人过来真是一时兴起,雨下的那么大,这一路已然把他的兴头浇的差不多了。乔大人是不得不去,毕竟被甄大人如此“看重”,“亲自点了”过来的,他和承泽就委实没有必要一定跟着去了。
    正这般想着,承泽起身道了一声“借过”,他本能的往旁边闪了闪,而后便见承泽接过公公递来的伞下了马车,又将其中一把递给乔苒,道:“下车吧!”
    女孩子默了默,接过伞跟着走下了马车。
    徐和修:“……”
    本是想拉着承泽一起退缩的,哪知他突然身先士卒。一个人呆在马车里这种事他还是做不来的,毕竟他徐和修还是要脸的。不得已,徐和修只得紧随其后,拿着公公手里最后一把伞下了马车,一行几人便这般撑着伞往皇城里走去。
    泼天的大雨被风吹的迎面如水帘一般兜头浇来,结结实实的浇了徐和修一脸。
    才踏进皇城还未走几步就被迫吃了一嘴的雨水,徐和修两眼望天,神情木然:就知道会这样,早知便是拼着不要脸也不进来。
    此时他们所行的这条宫道上形色匆匆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一趟被留宫中有话要说的官员不在少数。是以,即便大雨倾盆,皇城的宫道上却还是有不少人或来或走的。雨大的人睁不开眼,又皆手里撑着伞,自是看不清楚前路,徐和修闷头跟在谢承泽和乔苒的身后默默走着。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逆风而行,步履步步艰难,手里的伞也越发沉重,徐和修紧紧攥着手里的伞,摇摇晃晃,沾了雨水的伞柄滑的厉害,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脱手一般。迎面一阵风吹来,本就摇摇晃晃的伞柄蓦地一滑,雨伞瞬间便被风卷刮了出去。
    徐和修:“……”
    没了伞的庇护,当头而来的雨水瞬间便将他整个人浇透了。只是如今处在宫道正中,进退不得,徐和修只得眯着睁不开眼的眼睛,喊道:“承泽,伞借我……”
    便在此时,几道逆向而来的身影形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他是逆风而行是以寸步难行,对面而来的却是顺风而为,走的飞快。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其中一人突然下意识的抬了抬伞面,伞面之下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正说着“伞借我”的徐和修一怔,听不远处谢承泽的声音响起:“你……”
    一个“你”字来不及出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徐和修只觉背后忽地一痛,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前摔了下去。
    变故不过一瞬之间,他只看到谢承泽那把递来的伞被一把兵刃瞬间劈成两半的同时又有一把伞扔过来挡在了他二人面前。
    “快来人,真真公主逃了!”身后扔了伞的女孩子不待他开口,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官员宫人行色匆匆的宫道上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徐和修摔在地上,背后还被踩了几脚痛的龇牙咧嘴,丢伞挡兵刃的谢承泽和乔苒一人摔在了一边,宫道上惊呼声不断,远远听着似乎已有皇城禁军往这里匆匆赶来。
    那位被点破身份的真真公主于大雨中发出了一声冷笑,扔了伞,她全身上下被雨水浇透,看不清这位金枝玉叶脸上的神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徐和修还是察觉到她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决计不是什么好眼色,隔着雨帘都能感觉到几分被撞破好事的愤恨。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在此时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一般的真真公主冷哼了一声便立时转过身大步向皇城门口走去。
    这反应委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方才那一句“快来人,真真公主逃了!”之下她扔伞冷笑的举动显然已经坐实她真真公主的身份了,只是面对这般蜂拥而来的的皇城禁军,真真公主的反应显然有些古怪。
    她这般不管不顾,毫不畏惧的态度,难道是笃定皇城禁军不能拿自己如何?乔苒看着真真公主大步离去的背影,双唇微微抿起。
    可眼下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镇定下来的,徐和修愣了一愣,面对如此毫不犹豫就大步离开的真真公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爬起来想要扑上去。
    压在心里许久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不能让她走!她若一走,十妹妹的仇怎么办?当真让她逃了,天涯海角要去何处寻这个人?这个仇又要到何年何月方才报得?
    阻她离去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徐和修的心,他愤怒的扑了上去,而后便被身后一阵涌上来的大力又一次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扑倒似乎磕破了皮,鼻间一片火辣辣的疼。徐和修没有在意,想要起身,却被身上的大力按压的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他愤怒的质问按压在他身后的谢承泽道,“她要跑了!你便要眼看着害死十妹妹的凶手就这般跑了不成?”
    她若是跑了,十妹妹的仇怎么办?徐和修喉中哽咽坚持着想要爬起来。
    “承泽,你还当我是朋友便莫要拦着我,我只有一个十妹妹……”
    “别闹!”乔苒走到徐和修身边蹲下,扳着他的脸正视前方,“看前面!”
    皇城地面铺就的踏上百年也不会损毁的石板此刻却大片大片的碎裂开来,石子碎粒混合着泥沙飞溅,一位恰巧经过,本就被雨水淋的半湿的官员彻底被这一片泥沙雨淋成了落汤鸡。
    “你大爷的!”愤怒的官员吃了一嘴的泥沙当即怒骂了一声,而后整个人便被高高扬起,又重重跌落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雨声嘈杂,原本混合其中的人声却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将人一掌高高拍起,而后又重重跌落在地,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当然,更令人吃惊的是拍下这一掌的人。
    不是预想中的真真公主身边的护卫,而是……
    碎裂成块的石板中心站着一个人,她一手扬着,此时还未收回来,看着自己拍出的一掌,她神情复杂,似有些不安,可更多的是一种别样的畅快之感。
    一掌将人击飞数丈之远,一脚塌碎皇城百年青石板路,皇城宫道上步履匆匆的众人仿佛瞬间忘却了所有的动作和语言,吃惊的看向做下这一切的人——那个素日里豢养男宠声名狼藉心狠手辣的公主竟然……
    她会武?这怎么可能?背上的谢承泽松开了按压的手,蹲在一旁的乔苒也没有再出言阻止,徐和修却没有起身,只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出手的人。
    这真真公主……是从何处学来的如此厉害的功夫?为何此前从未听闻?
    “公主!”便在此时,护卫一声催促,真真公主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动身,而是扬了扬下巴,活动了一下肩颈,看向此时已赶至近前的禁军,发出了一声冷哼。
    “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同僚,我下手会轻些的。”真真公主说着忽地抬手,数支巴掌大小的短羽箭便“嗖”地一下飞了出来。
    “她袖中安了弩箭!”谢承泽见状,扬声高呼。
    众人闻言纷纷趴地躲避。
    皇城之内弩箭横飞,总有来不及躲避的官员宫人误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乔苒趴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在雨中放弩箭的真真公主,即便隔着浓厚的雨帘也能看到在那里甩袖箭的真真公主倨傲、得意又带了些许张狂的笑容。
    直到有禁军冒着箭雨冲上前来,真真公主才冷哼了一声,甩下袖中两只不剩一点羽箭的箭弩跟着护卫离开了。
    禁军自然不可能就此目送她离去,自是跟上追了过去。
    时不时还能听到前方惨叫声,兵刃交击声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嘈杂声越来越小,终是再也听不到了。
    “和修,起来吧!”谢承泽伸手将徐和修搀扶了起来,看向一旁大半日没有动一动的乔苒,道,“乔大人,我们该走了。”
    抓贼人这种事本不是他们该做的,即便这个贼人是他们做梦都想抓的真真公主。
    乔苒没有出声,看向倒地不起的官员和宫人,又见远处一些宫人抬着担架奔了过来,默了默,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下的他们委实狼狈的有些可笑,可谁也没有心思发笑。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多少官员、宫人还有禁军要受伤。
    “她怎会……”徐和修喃喃,即便已经看不到真真公主一行离去的背影了,他仍然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些不敢置信。
    “看来当初绿意的怀疑是真的。”乔苒淡淡的说了一句,接过谢承泽递来的伞,道了声谢。
    方才混乱之下,最先察觉真真公主有杀意的是谢承泽,他及时扔的那把伞也算救了徐和修一命。若是叫徐和修不管不顾冲上去,以真真公主的性子,怕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承泽道,“先见了甄大人再说。”
    这一幕早已惊动了被“留”在宫里的一众官员。
    看着眼前棋盘上下的一塌糊涂的棋子,甄仕远手下一抖,一个不留意泼翻了手边的棋罐,棋罐里的白子落了一地。
    不过此时却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毕竟此话一出,殿中原本和乐下棋、喝茶、闲聊的官员瞬间失态的可不在少数。
    先前大天师的举止便已让不少留在这里的朝臣猜测大天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没想到真真公主居然还是逃了。更令人大惊的是她居然会武,她从何处习得的武?
    要知道,真真公主在皇城宫道上那一击可不是寻常简单的强身健体便能做到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内家功夫,更没想到她功夫居然还不低!
    算了算真真公主大闹宫道的时间,又算了算那传消息的公公走一趟大理寺一个来回的时间,甄仕远脸色惨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遭了!”
    算算时间,怕是那时候那丫头便恰巧撞上真真公主那一行人,撕开伪装的真真公主怕是会借机“顺手”对那丫头下死手。
    “那位乔大人聪明得很,不会有事的。”冉闻将落了一地的白子捡回棋罐里,塞回甄仕远手中,而后背着手踱步向外走去,“去看看那些正巧遇上这一出大闹宫道的证人们再说吧!”
    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连忙拿着棋罐跟了上去。
    被特意收拾出来的宫殿里人声嘈杂,除了伤势较轻不算致命躺在担架上呻吟的官员、宫人以及禁军之外,还不断有换了裳不曾受伤从房中走出来的官员们,他们一边走动一边还回忆着方才那一幕。
    “太惊人了,谁能想到那真真公主居然会有这样的手段?我瞧着那位小李大人便是被真真公主一巴掌拍的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太医署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救。”
    此时宫中太医署人手紧缺,除却看着陛下的,其余太医都被唤了过来,重伤的官员、禁军、工人们此时正亟待救治。
    “还有那宫道石板路,那可是踏上百年都踏不坏的石板啊,她一用力,脚下的石板便一下子裂开了,那力道要是踏在人身上,啧啧啧……”
    甄仕远环视了一圈,正准备上前抓个人问一问,身旁的冉闻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一旁角落里坐着的三个人,道:“在那里。”
    三个人此时正背对着众人而坐,是以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并不起眼。正中一个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男赏,头上如男子一般挽了个发髻,从背影看倒是格外“瘦小”,不过细一看才发现,格外“瘦小”的缘故是因为穿男裳的本来就是个女子而已。
    三人背对着他,此时正在说话。
    “方才真真公主说了一句话,不知你们可有印象?”女孩子手里捧了一碗姜茶,声音中突然多出了几分倨傲之气,“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同僚,我下手会轻些的。”
    甄仕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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