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说,眼前这个,才是唐深原本预期中“独孤寂”该有的样子。
    那个活在书中白纸黑字之间,让他惋惜嗟叹、心生怜悯的弃世魔尊。
    那个偏执、暴躁,不相信任何人,即使在秦熠因“同门之情”顶着压力不愿杀他时,还目露凶光、在大庭广众下高喊“你还是杀了我得好,否则总有一天,我必让你身败名裂”的狂傲之人。
    带着浅浅血腥味的杀气迎面扑来。
    唐深却毫无畏惧地挺起腰、抬起眼来,心中微疼,目光定定描摹着眼前这人的眉眼。
    独孤寂也只是个凡人而已。他隐忍了、死寂了整整五年,早该撑不下去了。
    毕生所爱之人、所信之人,他想守着护着的,却一个都没守住。心痛欲绝沦入魔道,从此被天下之人唾骂痛恨。
    可到头来,他曾经拼命想守着的那些……又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围攻毒蚕教那日,他为护鸿饮身中剧毒,更抱着阿古夏,生生用肉躯挡了何青野三剑,至今身上还留有狰狞的伤痕。他全力保护的那些人,到头来却全都在骗他,践踏他的感情,利用他的真心,害他万劫不复。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理由么?
    便是再有理由,也罪不可赦!
    独孤前辈……
    颤抖着伸过去的手,唐深着实想要抱一抱那人该已冷得不像样的身子,却被独孤寂死死捏住,凄然笑意里,全是吃吃癫狂。
    “呵,呵呵……怎么了,唐门二少……也怕得发抖了么?”
    “你不是……一向不惧我这大魔头的么?”
    那人呵呵苦笑了几声,继而仰天长笑,周身席卷的戾气大盛,厉厉卷了砂石尘土,甚至在宫渡的脸上擦出细小的伤痕来。
    宫渡见情况大为不妙,擦了把脸便捏了佩剑想要上前,被良宵暗地里一把按住。
    “余生!师父他到现在仍不对那魔头设防,我怕他——”
    “师兄放心,师父是不会伤害他的。”
    是!我知道师父不会伤害他,可他会伤了师父啊!你看师父的脸被他划得!
    “你放心,师父一定收拾得了他,咱们看着就好。”
    宫渡愕然,却见良宵一脸笃定。
    师弟你、你确定?他都疯成那样了,还那么凶,师父真的拿他有办法?
    ……
    风停了,万籁无声。独孤寂笑眼看着唐深,眸中仿若清明,又仿若已癫狂到了极点。
    “说实话罢,略言,你又……想要什么?”
    “谁派你来我身边的?唐门?你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你以前对我好,我不会伤你。”
    “你想要什么?唐门想要什么?”
    “……说话啊!”
    “呵,呵呵……”
    “还说什么要带我找邪医,找我师父。你真的……以为我就这么傻,真就那么容易上当,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跟着你走了?呵,呵呵呵,简直可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倘若我师父尚在人世,他又……怎么会十多年扔下我不管?琴魔独孤寂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正道三次诛魔,我又屠了整个盐海城!师父他、他便是身在天涯海角,只要是心里有我,又怎么会不回来管管我?!”
    “他其实……早都死了。”
    “他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了!”
    “我装作不知、自欺欺人,只因为……你肯对我好。”
    “所以就算是假的我情愿被你骗!我想看……想看你能带我去什么地方,到底能对我好到什么时候,呵……”
    “可是,算了吧,我已经不想看了。”
    “反正最后,你也都是要和他们一样,倒不如……现在就走。你走,带着你的徒儿走……我、我们只当、只当从来没认识过。”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最后一句,恹恹往车架里一靠。
    胸口剧痛,周遭静着,半晌身旁人未动。
    独孤寂想了想,再度苦笑一声:“是了……这是你们的车马,该走的人是我。”
    正要起身,忽然却被一股大力一扯摔在座驾上,怦然摔出一声巨响。
    双肩被唐深双手大力掐住,烛火明灭了数下,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只听得到隐忍压抑的粗重呼吸。
    “闹够了么?”
    “……”双肩传来剧痛。独孤寂其实从来不曾和唐略言真正过招,只听人说过他和秦熠平分秋色。但换成是秦熠,用力压下来时,不该会有这种几乎让人裂骨的剧痛。
    虽然很痛,他却一点都不想反抗。
    略言很生气。
    略言比他想象中还要生气、还委屈。
    后腰硌在车架上,此刻已和双肩差不多生疼,独孤寂却僵着动不了半分。
    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一直在暗暗期待着对方这样的反应。
    说了一大堆,不安、指责,恶意揣测,却都在略言发火的一瞬间,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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