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一看温老师,就觉得他浪漫!他一笑起来,真是像发国人那样
    法国人哪有这么会吃刁子鱼的,旁边老师跟着打趣:温老师长得也太好看了,谈朋友没有?没谈我们给帮忙介绍介绍?
    哎!介绍对象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张老师正色道:小温还年轻,不急,咱得先帮闻老师留意下!
    闻玙眯了下眼睛,没有跟着笑。
    他身旁的李老师挥了挥筷子,起身去够远处的蟹壳黄。
    咱们闻老师啊,受过情伤,那肯定得慢慢候着,再找人也得找最好的,绝对不凑合。
    说完大口啃馅饼,芝麻渣不住地往下落。
    旁人平日很少八卦到闻玙身上,今天听了这说法,耳朵全竖起来。
    温郁安心拨弄着碗里的鱼,像在听,又像不关心。
    李老师见闻玙没阻拦的意思,给他满上一杯酒,大有鸣不平的意思。
    我虽然吧是闻哥大学同学,也听说过一点。
    他当年有个初恋,两人谈了两年多,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结果,有一天他那初恋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是留学还是怎么着,之后也再没有和他打过一次电话!你说这像话吗?
    其他老师听得唏嘘,跟着乘兴升堂。
    家里出事?会不会是得绝症了?
    怕不是在外头悄悄有相好的,跟人家跑了。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解释一句很难吗,要搬家了也该提前先分手再走人!
    就是啊什么都不说直接人间蒸发了,得多伤人。
    小闻,你何必为这种人难受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闻玙看着温郁,突然笑起来。
    温老师怎么不跟着聊了?
    温郁抬眼看过来,咳了一声,声音绵软。
    鱼真辣。
    喝酸奶喝酸奶!旁边老师忙不迭帮忙倒冰酸奶,完事怼陈主任一句:回回跟您出来吃饭都屁股痛,您真是的!
    陈主任摸头直乐,众人也顺势换话题,继续边吃边聊。
    一顿饭吃得还算畅快,不少人白的啤的混着喝,夜风一吹纷纷上头。
    大伙儿勾肩搭背的往外走,领头小年轻吹了声哨。
    大奔!
    饭店外面真停了辆大奔,有个大波浪长卷发的女人靠着车抽烟,像在等人。
    红唇凤眼,黑风衣很显腰细。
    那女人闻声抬头,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指甲也是灼红一片,在夜色里很抢眼。
    其他人还在发愣,温郁轻轻软软说一句我先走了,就迈步过去和她上了车。
    几个还想跟美女要微信的男同事直接炸了。
    温老师来头不小啊?
    草,人家专门在这等他来着?
    也有女老师跟着摸下巴:御姐配美人,这对看着配。
    闻玙忽然酒醒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目光很轻地低垂一秒,又收了回来。
    温郁上了蒋南之的车,心知自己绝对被误会了。
    他许久没见表姐,也没想到最近流行这么辣的打扮。
    姐,这么晚还麻烦你
    你下飞机的时候就该跟我打电话,怎么忘记了?蒋南之瞟他一眼,转着方向盘道:趁着你还没开学,带你回老四合院看看?
    她叹口气,声音放低了些:晚上也方便,省得碰着什么人。
    好,走吧。
    车从德胜门内大街往护国寺街开,找了个偏僻位置停好车,两人顺着胡同口往里走。
    如今拆的拆卖的卖,街坊邻居也不剩几个。
    温郁跟在表姐身后走了几步,咦了一声。
    老槐树给砍了?
    砍了。
    方爷爷他们家
    早封门了。
    蒋南之受他们家委托,没少过来帮忙打理,聊了几句转头看他。
    你前两年不是回来过北京吗?没回家看看?
    温郁笑着摇头。
    跟我爸碰了会儿面就走了,当天去当天回。
    她哦了一声,重新点了根烟。
    胡同又细又深,依然有老大爷半夜坐在外头乘凉,像是突兀地多了角矮墙。
    两人走到温家门口,仍是习惯性左右打量两眼。
    温郁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的后置灯,斜着照大门口外的青砖。
    油漆拿酒精擦过,痕迹微不可见。
    鸡血在旁侧角落里早干涸发黑了,大片狗尾巴草和野苔顺着墙根往上爬,被滋养得很好。
    蒋南之也看见没收拾干净的小角落,啐了一声:回头我换个钟点工,也是没点心眼。
    他们开锁进门,院里的灯终于打开。
    老房子可以算三进三出,有心保护还能跟街委会申请个保护古迹的牌子。
    里头的电脑电视还停留在十年前,屏幕后盖都被抹布擦了又擦,半点灰不落。
    房里席梦思被换过,玻璃也都装了新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拉动哗啦乱响。
    温郁伸手去够石榴树上的叶子,被蒋南之刚好瞥见。
    秋天倒是还能摘果子吃,她想起什么,目光也温和起来:小时候姨妈总是摘一小篮子送我,特别甜。
    温郁眨眨眼,转身进了厨房,在里头捣鼓半天找出个钢丝球。
    他也不管表姐还在这,自顾自跑去门口擦青砖,动作又快又狠。
    蒋南之倚着门框没动,慢悠悠抽一口烟,打量院子里冒出狗尾草的大金鱼缸。
    还打算回来住吗?
    听说你去一中当老师了,住这也近,省得再到处找房子。
    胡同口里回荡着钢丝球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又传来拔草声。
    姐,给我拿个簸箕来。
    温郁把门前杂草拔了个干净,灰土沙石扫了又扫,最后浇了一捧水。
    深夜里水声四溅,像是下了场小雨。
    蒋南之随便他折腾,自己在灯下张着手看新画的指甲。
    你要是过来住,再给你添两个好枕头,缺什么跟我说。
    温郁正要答应,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他手里还抱着小瓷盆,袖子上都沾了土。
    闻玙走到门前灯下,眼睛里清寒一片,像是没有碰过酒。
    男人看一眼萧条一片的院内,又看向他。
    蒋南之在院子里察觉到什么,示意他们慢聊,自己回了里屋。
    温郁拧干抹布转身擦铜门上成排的钮钉,不问他怎么会找过来。
    有事?
    温郁。男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唤他的名字,只因背对着,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我刚才在饭桌上忘了问你。
    你当年一走,我们就算是分手了,对么?
    温郁把抹布浸回水盆里,灰尘如一张网在清水里散开。
    他感觉自己也喝得有点上头。
    酒精不像是在丝丝缕缕的烧灼着神经,反而像是一块又一块冰,把人的理智拽着往下沉。
    是啊。
    他抹了把脸,转身笑起来。
    不是早就分了,得有十年了吧。
    闻玙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落在温郁的脸上,自额头划过鼻尖,又落在唇上。
    我倒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亲你的。
    指腹的纹路印在唇纹上,温度灼热。
    你被咬疼了会轻轻叫一声,又粘着人不放。
    每次一抱在怀里,像是搂着云一般的软。
    温郁不自觉地往后退,两步就被门前石狮子挡住退路,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落影里。
    看着清清冷冷不爱说话,私下里搂着脖子不让人做题。
    闻玙慢条斯理地抚触着他的唇,条理清晰。
    耳垂怕痒,后颈会泛红,笑起来还有酒窝。
    他俯下身,呼吸随之交缠,声音泛着哑。
    你也敢回来。
    温郁被抵在石狮子上没法逃跑,鼻间都是男人的气息,咬牙挡开他。
    闻老师今天喝多了吧,聊什么呢。
    他一面挡着他,一面心里又雀跃起来,像是终于能确认前面的冷落疏离全是假的,他还没有被忘掉。
    闻玙眉头一挑。
    我怕你这个?
    他指尖一挑,在温郁仰头的下一秒就亲了上去。
    他们体温一瞬交换,两人唇边都带着酒味。
    不像索吻,而是不容拒绝地要一个补偿。
    温郁被亲得脑子发木,一巴掌推开有点恼火:你干什么?!
    闻玙用手背碰了下唇:耍流氓,没看出来?
    温郁拔腿就跑,噗通一声把门关了。
    门外传来某人的笑声。
    笑个屁,快点滚!
    温郁对着门吼过去,气到脑仁疼。
    第5章
    温郁真想过第二天去闻某人办公室把这流氓暴揍一顿。
    然而第二天开学。
    前几日一中冷冷清清,空旷出萧条的意境。
    日子一到,成群新生跟傻狍子一样涌进校园里,晃荡的到处都是,音量自动调到最大,没少在操场上打球打到鬼哭狼嚎的。
    温郁做老师第一天特意起了个早,然后在小办公室里喝了一上午的茶。
    他终于意识到,音乐老师这个活儿不是一般的闲。
    稍微差点的学校,有可能一个年级共用同一个音乐老师。
    一中在这方面很有人道主义,每个年级都有两个音乐老师,加起来一共六个。
    他每周只用教七节课,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分配。
    年级开会只用主课老师参加,各项考评任务也落在语数外老师的大头上。
    相比之下,音乐老师赚钱少点,但是日子自在。
    上班第一天,温郁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应对哪个领导过来。
    第二天上班先泡茶,打开淘宝界面漫无目的地看办公室神器。
    第三天办公室神器和小茶壶都买完了,开始逛摸鱼神器。
    等来等去,终于到了周四,要给高二七班上课。
    温老师这一天提前两个小时就在给琴弓上松香,调音三回试奏一回,施施然来到阶梯教室。
    学生们原本还在叽叽喳喳乱吵着,见到他时突然安静下来。
    温郁穿得很简单,格子衬衣配七分裤。
    脖颈修长,露出一小节锁骨,看起来素净又温柔。
    他冲着他们笑起来,以公开演出前的姿态微鞠一躬,站在讲台正中央扬起琴弓。
    演奏的是《告白之夜》。
    音符如细碎紊乱的心绪拾阶而上,穿过混乱的洋流,彗星般逆向浮出水面,飞回深夜的天穹之上。
    然后骤然间绽开,变作绚烂至极的夏日烟花。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演奏提琴。
    弦声辗转摇晃,在阶梯教室的上空漂浮回旋。
    有很多学生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在脑海里自发地想要为这首歌创造一个故事,想要抓住旋律唱些什么。
    温郁看向他们,抬腕按弦一分不乱,也同样含着笑容。
    等一首演奏完,他再次深深鞠躬,在欢呼掌声里开口。
    你们好,我叫温郁,即将和你们一起度过高中时光。
    于此同时,闻玙在办公室慢条斯理地改作业。
    温郁的课表他这里有一份,先前有犹豫过几回。
    不管怎么说,第一节 课就抢有点太欺负人,怎么也得等几周再抢着玩。
    闻玙的脑子和一般人是反着来的。
    他越有兴致,就越讲究分寸。
    心思全无了,反而半点道理都不讲。
    昨天深夜里找准地方,把人压在石狮子上强行要了一个吻,算是能冷静几天。
    此刻他人坐在四楼,心思在二楼。
    像一只瞄好猎物的兽,舔着爪子思索接下来几步的动向。
    温郁这人脸皮薄嘴巴硬,目前这情况,大概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没有贸然地去他办公室晃悠,但又总能感觉到几分馋意。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闻玙才收回眼神,把最后半本作业改完。
    陈主任刚好过来转悠,抓了把瓜子和后排老师边嗑边聊。
    课代表很快跑过来。
    闻老师,我来抱作业了!
    男人示意他取走东西,起身泡茶,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音乐课怎么样?
    课代表就等着他问这句话,脸颊通红。
    绝了!!
    温老师他他也太完美了吧!!
    陈主任满意点头,又抓了邻桌地理老师一把盐焗腰果。
    闻老师抿了口凉茶,示意小伙子冷静点。
    男孩也是还在上头的状态:他今天第一天上课带了小提琴,您真该去听听!我们班里有的女生听他拉琴都想哭,其实我也想哭!
    开玩笑,他拉琴有多好看我还不知道吗。
    闻玙面上笑得波澜不惊,已经开始嫌课代表今天话多了。
    那这样说的话,上课纪律还行?
    课代表呆了两秒,露出心虚神情。
    闻玙的眼神凉了少许:有人交头接耳?
    陈主任在后排爆喝一声: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茱莉亚的高材生给你们拉琴你们还想着开小差!!
    课代表快速摇头:不是不是,有几个同学在偷着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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