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唱上下瞅他一眼,跟蒋南之打招呼。
    姐,你这弟弟现在状态不对,缺点酒。
    蒋南之又抽了一口,吐完烟才看向他们:你自己想喝别扯人家。
    哪是这样啊。主唱大大咧咧道:你看他正襟危坐的,像要去维也纳演出一样,那调性能跟咱乐队合一块吗。
    来来来,他这杯我请,上杯爱尔兰威士忌。
    温郁进场子就不怵了,任由红蓝霓虹光交织着扫过身上,接过冰块晃荡的酒液一饮而尽,还觉得坐门口有点热:再来一杯。
    行啊,主唱看着他乐:喝嗨了小心摔下来。
    摔下来跟你姓。
    架子鼓点一响,噼里啪啦的节奏声夹杂着电吉他一块儿晃荡起来,透着股浪劲儿。
    小提琴声辗转起伏,像是突然就带来了风。
    是夏日的风,摇晃着翻卷着,吹开杨柳湖面,把攘攘人潮里的潮热一尽驱散。
    有游人闻声停下脚步,张望是谁在拉琴。
    刚好鼓声停了两拍,提琴声如海豚般骤然跃至上空,下一秒又扎了个猛子潜回深海,与鲸鱼们乘着洋流遨游。
    蒋南之原本是怕弟弟在家里憋坏了,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糅杂的效果会这样好。
    乐队池嵌在酒吧的进出口两侧,夜风与空调共同吹着,每个人都还是淌着汗。
    温郁却像是渴了很久的鱼扎进了海里,乐声追逐着鼓点又与键盘一块儿乱摇,周身惫懒的劲儿扫了个干净。
    人们也许没学过音乐,但都懂情感。
    没等主唱酣畅淋漓搞完两首歌,已经有不少人举起手机跟着拍。
    温郁来之前铺子前的露天沙发原本还空着,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等位了。
    晚上这个点,闻玙在跟朋友们一块儿吃饭,一个人回家也没有事,陪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狼人杀。
    陈柏学第一轮就被投了出去,在旁边玩手机,玩着玩着把闻大法官拉到旁边看短视频。
    看这个,你老婆上热门了。
    闻玙示意狼人赶紧决定好今晚杀谁,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然后笑容僵住。
    某人正哼着小调在酒吧里拉小提琴,旁边几个玩摇滚的跟着一块嗨。
    下头一堆男的女的点赞。
    黑衬衫小哥帅爆了!!球一个联系方式!!
    他看起来好自信啊,第一次听见这种摇滚风的小提琴啊啊啊我的少女心!!
    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楼上我出五百块求一个微信号!
    闻大法官起身让开椅子,声线没什么波动。
    天亮了,七号被刀,柏学你来当法官。
    陈柏学冷不丁被推到NPC的位置,眼瞅着哥们拿外套走人。
    你这会儿酒吧伴舞去?
    后者没太大反应。
    我回家。
    温郁玩到凌晨三点才被表姐送回去,半醉半醒,但是玩得很开心。
    行了行了,睡一觉自己起来再洗吧,我也懒得收拾你了。
    蒋南之收好备用钥匙,在他床边刷了会儿手机。
    哟,今天你被人拍了,热度还挺高。
    温郁透支完体力这会儿打蔫儿,半问半嘟哝:明天不上班吧
    周六上什么班,睡吧。
    等蒋南之走了,家里一片寂静昏暗,温郁裹好被子,没意识到自己今天喝得有点多。
    [不乐]:我今天可好看了,他们还给我加了滤镜。
    [不乐]:你理不理我
    [不乐]:其实我还会吹口哨
    [不乐]:[语音5秒]
    闻玙点开语音条,听见噗呲一下口水声。
    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语音。
    又困又傻,尾音跟小动物哼哼似的。
    我喝醉了一犯傻,你是不是特开心?
    闻玙望着手机笑,就是不回他消息。
    我就是想看你多开心一会儿。温郁打了个哈欠,眼底含着暖意。
    玙哥,多笑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过审改了一版文案,总算是把书名保住了,捂胸口。
    第11章
    周六周日,两人装作无事发生。
    温郁一觉睡到下午一点,醒来以后什么都记得。
    他本来就没醉到哪去,给闻玙发消息都有点持醉胡闹的意思。
    醒来一看,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半夜,对方只字不回。
    这便有了点屈辱的感觉。
    如果现在消息还能撤回,温郁准得把昨晚那几条撤个干净,甚至要撤回撤回本身,把双方聊天记录彻底归零。
    周六一整天,只有颜晚馨女士打了个慰问电话。
    周末去哪儿玩了?你拉小提琴的视频南南发给我看了,也不怕冻着,开两扣子。
    妈现在是十月。
    十月正是要入秋了!颜晚馨在电话一端感觉到他兴趣缺缺,打趣道:今明儿可以约几个朋友,出去郊游,到处转转。
    我去见爸了。
    颜晚馨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道:别跟我提他。
    嘴硬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温郁也没听出来这句话里有多少恨意,还是自顾自地汇报情况:他瘦了很多,看起来还算精神,没太老。
    颜晚馨冷笑一声:行啊,他在里头舒舒服服呆着,老娘给他还债还了几年快老二十岁。
    哦对,温郁想起了什么,转移话题道:今年你别给我寄秋衣秋裤了我真不用穿这个。
    颜晚馨啪得把电话挂了,大有一副老娘还懒得伺候的画外音。
    温郁盯了手机屏幕两秒,有种连亲妈都没得架吵的郁闷。
    半小时后,他发现自己被闻玙这狗崽子给蛊进去了。
    刚重逢那会儿又是要喝粥又是要喝汤,周末不上班也能瞧见这人。
    现在每个周末都清清静静无事发生,再也没有人一脸坏相的来敲他的门。
    温郁一个人把满院子落叶灰土扫干净,拿水泼了一遍地砖再拖干,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
    要了命了,以前单身的日子也没这么难熬啊。
    温郁恼火起来,把自己跟闻玙的聊天记录给删了。
    眼不见心不烦。
    你逗他笑,他还不理你。
    坏东西。
    周日一到,早上十点颜女士又打电话过来。
    哪儿玩呢?
    在睡觉。温郁打了个哈欠:没事挂了啊。
    还睡啊?你好歹起来吃点早茶吧?
    妈,我在北京,美食荒漠你懂吧?
    那也是。颜晚馨嘟哝了一句:回北京干嘛,家附近连个茶楼都没有。
    他连着两天半点回应都没瞧见,心里有一点点沮丧。
    亲近闻玙这件事,现在和收压岁钱一样。
    递到面前,他能有一百个理由义正言辞的拒绝。
    真失去机会了,又很没出息地偷偷想着。
    偏偏又守着点存在意义成谜的小骄傲不放,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明天上班的时候我绝对不瞧他一眼。
    不,今年我都不看他了,就当姓闻的是空气。
    周一一到,温老师又换上社交常用笑容,和一路学生打着招呼进了教学楼。
    办公室里有别的老师,瞧见他来了一脸八卦。
    温老师,你才来啊!
    温郁没听懂:领导叫我?
    什么呀,你看那。杜老师挤眉弄眼起来:哪个妹子送的啊?
    温郁这才看见自己办公桌上放了个深色绒面礼盒,上面系了根香槟色缎带。
    他脸颊发烧,快步过去打开盒子。
    盖子一掀,九朵大月季花出现在面前。
    旁边两个音乐老师凑过来看,其中一个识货,很惊讶的啊了一声。
    这个品种挺小众的,真会送礼物啊。
    啥,不是月季花吗?
    月季那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好不好!这个叫我想想腮红门廊!
    花儿开得简直像芍药和月季的杂交,奢靡浪漫又灿烂,花苞挤满了整个盒子。
    外沿花瓣是清新可爱的奶白色,内里沾了一点绯色,一如轻巧的腮红。
    温郁看见这花的时候,像是被男人在办公室里公开地亲了一口,脸颊也泛着红。
    同事们还凑在旁边八卦:刚才没见哪个女的过来啊?
    万一是男的呢!
    温郁快速把盒子关好,扯了个由头去洗脸。
    他少年时第一次收到花儿,也是闻玙送的。
    那时候网络虽然不发达,但是情人节告白也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
    两人刚送别了被橘猫几口吃完的小喜鹊鸟,坐一块儿也沉默寡言,有点自发哀悼的意思。
    眼尖的女生瞧见情况不对,悄悄把闻玙约了出去。
    闻哥,你跟郁哥最近关系不太好?
    还行。闻玙话很少:有事?
    女生露出羞涩的笑容,两只手背在身后搓来搓去。
    明儿就是情人节了我想跟郁哥表个白。
    你说他是喜欢巧克力,还是喜欢花儿啊?
    闻玙瞧她一眼,收回眼神:不知道,你自己猜吧。
    说完就回位置了,闷头做题。
    只是在放学的时候,闻玙收拾包,跟温郁甩了一声:等会一起走?
    温郁心想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两确实顺路。
    温郁家里有老北京人,祖传的四合院住得很安逸。
    闻玙一家是外地人,就住在那条胡同另一端的筒子楼里。
    问题是先前顺路了好几个月,是这哥们要做酷哥,从来不跟他一起走,就算偶然性碰一块也要故意落下一段。
    不光独来独去,还要单肩拎包,怎么桀骜不羁怎么来。
    行啊。温郁瞧着他:有话要跟我说?
    没。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身边人潮散去,一块儿拐进胡同深处了,闻玙才开口。
    今天有个姑娘托我问你,你喜欢巧克力还是花儿。
    温郁愣了愣,摆手直笑:我可不早恋啊,都用不着。
    他家里管这么严,真早恋要被亲爹打断腿。
    闻玙也笑起来,看起来竟有点生气的意思。
    怎么着,人家小姑娘存心送你花,你还不想要啊?
    温郁不太清楚这酸味儿怎么还有点冲,脑子本身也少根筋,心想该不会他女神来找自己了吧。
    那不收也不行?
    他瞧着难得满脸不高兴的闻玙,试探开口。
    巧克力太腻了,非要选的话花?
    闻玙抬手摘了朵路边花圃里的大月季花,语气别扭。
    我送你一朵,你收不收?
    温郁呆了半天,硬邦邦道:这,是,我,种,的。
    闻玙手上还拿着花,本来自己的心态就在摇摆不定的模糊状态,听见这句话也呆了。
    你开玩笑吧?
    温郁黑着脸把花儿接了:这是,我家,门口。
    他猛拍门口石狮子脑袋:你咬他!
    石狮子一脸智障的看着他们。
    闻玙强咳两声: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双肩背包用最快速度消失。
    温郁一个人端着大月季花走回院子里,亲妈正在扫地,啐了一声。
    你这熊孩子,花儿开得好好的摘了干什么,还就摘了个花骨朵!
    温郁护着花跑了,生怕她把那花要回去粘上。
    两人开窍情动,都是在送花之后,中间虽然周周转转诸多波折,但回忆一会儿到底是甜的。
    温郁该工作工作该摸鱼摸鱼,听国旗下领导演讲时都在偷着乐。
    他瞧不见主科老师的位置,但是今天有这盒花在,他能开心一天。
    真没出息。他对自己如是评价道。
    到了第三节 课上完,温郁回办公室摸出手机。
    [乐]拍了拍[如是我闻]的头。
    后者秒回一个流泪猫猫头。
    [乐]:这花真富贵,我喜欢。
    [如是我闻]:
    闻玙紧急打开网页:这花儿不是什么浪漫钟情的象征么。
    网页一搜出来,跟他先前看到的一样。
    [少女心爆棚][女朋友收到都哭了][X音小X书年度礼物]
    他心里默念我选的宝贝儿品味再差我也得受着,又回微信过去逗他。
    [如是我闻]:你再敢说这是你家门口种的,我放石狮子咬你。
    [乐]:哈哈哈,中午请我吃饭
    闻玙笑起来,看见哈哈哈三个字莫名很有成就感。
    温郁刚回北京那会儿,看着亲和好说话,其实总像块撬不开的坚冰,又硬又冷。
    十年会把一个开朗爱笑的人变得自闭成这样,说明十年本身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才舍不得怪他。
    [如是我闻]:成,去哪。
    [乐]:七窗口,一份蒸蛋然后两荤一素,你看着挑。
    两人终于在食堂碰了第一次头。
    说来奇怪,他们两微信断断续续有联系,开学之前还一块儿逛过学校。
    但今天,是他们两第一次在师生出入的食堂里一起吃饭。
    温郁本来没有多想,纯粹是中午还赶着睡觉,就近图个方便。
    他见到闻玙时,对方穿了一件工装风T恤,锁骨半露。
    男人这会儿一脸正经,见到他时只微微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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