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线索都是管一恒找出来的,这时候再来研究谁是领导还有什么意思,一个待审查对象能做的事领导却做不到,难道领导很有脸?周海这时候说这话,哪里是给他争脸,简直就是照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周海被呵斥了一句,不说话了,脸色却又阴郁了些。偏偏管一鸣转回脸来看了他一眼,还笑了一声。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周海心里的火气眼看就要压不住,董涵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温和地一笑:“捉幽昌要紧,周副会长也是心急,走吧。”
    周海看着已经走到前头去的管家兄弟和周峻,勉强把火气又压了下去,却终于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我是为了谁?真是——”他险些就要说狗咬吕洞宾,好在及时咽了回去。
    董涵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幽昌在逃,周副会长心里着急,等捉回幽昌自然就好了。走吧,走吧。”
    周海不说话了,董涵便走到前面去,一直跟管一恒并肩而行,仿佛不怎么经意地笑着说:“刚才那个七星符阵布得实在漂亮,尤其是古钱上附着水气,可是从土块里吸取出来的?真是好心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法呢。从前管松在符咒上就有独到之处,果然名不虚传。”
    管一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刚才用的手法可并不是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而是受了叶关辰的启发。当初在大雁塔北广场,他在叶关辰的提醒之下,从火烧过的石材里提炼出火之精,附在符阵上,将寺川绫的棉纸式神烧成了灰。这次,他也用了相似的手法。
    虽然旱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但毕竟土壤之中曾经有过水分,便有留下的水之精,终究还是可以一用的。这法子说穿了也没有什么秘密,只是一来难得能想得到,二来就是如何提取的问题了。管一恒当初也是福至心灵,但一样的手法用在不同的情况下,效果也不一样。倘若他用得好,那七枚古钱是可以直接将水精送入幽昌体内的,肯定不会让它就这么毫发无伤地跑了,可见他还有很多要提高的地方。
    王二狗所在的村子位置更偏僻,但他家的房子盖得整整齐齐,比起胡家来简直好得太多了。不过管一恒等人去的时候,家里却是乱糟糟的,王二狗的媳妇搂着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屋子里却传出一股子香火味儿。
    看见一群人上门,还有穿警服的,王二狗媳妇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王冬生在吗?”这是王二狗的大名,不过满村子都叫他二狗就是了。
    “他,他病了……”
    王二狗确实是病了,屋子里正在跳大神。一个四十来岁的神婆头顶一块红布,正跟发癫痫似的在屋子中间的空地上又扭又跳,地下搁着一只倒楣的公鸡,鸡颈被割开,鸡血洒了一地,满屋子的血腥味。
    王二狗本人裹着床棉被缩在炕上,大热天的仿佛在打摆子,两眼惊恐地看着前方,眼神却有些空洞。
    周峻等人进来,打断了神婆施法,旁边一个助手模样的闲汉立刻叫起来:“你们干什么!冲撞了胡大仙——”
    他还没喊完呢,费准已经把手一抬,一小团火苗呼地在神婆头上燎了起来,不但把红布瞬间烧成了灰,还把神婆盘得高高的发髻也烧了一半,吓得神婆一屁股墩在地上,没命地叫唤起来:“烧死人了,烧死人啦!”
    费准嗤了一声,转头对周峻说:“副会长,这女人身上没什么狐妖附体,不用捉妖了。”
    周峻嘴角抽了一下,厌恶地看一眼地上的神婆:“装神弄鬼!”
    神婆摸摸头顶,发现火已经神奇地熄灭了,只烧了头发和红布,却没伤到头皮,顿时恍然是遇到了功力更为高深的“同行”,且对方明显的人多势众,于是也不敢再叫唤了,忙忙从地下爬起来,拎着那只死鸡溜掉了。
    管一恒径直走到王二狗面前,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他看了看:“我是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认识胡混吗?”
    一提到胡混,王二狗顿时像挨了一刀似的猛往后一缩,满脸都是惊恐神色地嚎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呀!我没想害他,是他自己偷了那东西跑的,不关我的事!”
    一干人等顿时都是精神一振,这显然有问题了。费准马上追问:“什么不关你的事?你看见什么了?”
    管一恒也同时发问,问的却是:“他偷了什么东西?”
    王二狗还支支吾吾不想说,费准已经没了耐心:“你不说是吧?那我告诉你,胡混已经死了你知道吧?现在就剩下你跟这件事有关了,那下一个死的——”
    “啊!”他还没吓唬完,王二狗已经崩溃地抱着脑袋叫唤了起来,“救命,救命啊……”
    别说,费准这么一吓唬,有时候还真顶用,王二狗脸青唇白,但到底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讲了一番话出来。
    之前邻村那位大嫂说的偷坟掘墓的话,虽不中亦不远矣。王二狗并没有自己去挖坟的勇气,但却时常收买别人弄来的东西,再拿去倒卖给一些来景区的游客,尤其是些外国游客。胡混这样的人,他本来是看不上眼的,但胡混死缠烂打,又声称自己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可以帮着收货什么的,硬是缠着王二狗不放,也想干这个。
    王二狗本来不想理他的,但后来想想,要把东西卖高价,尤其是一些根本不值钱的假元宝假瓷器什么的,想卖出去少不了有个托儿,于是就收了胡混。要说胡混干别的不行,当托儿居然颇有天赋,帮着王二狗卖了不少东西。
    这次,王二狗又从一个常打交道的人手里买了一批东西,有铜钱、瓦当、一些青铜零件什么的,还有一块铜质残片。
    “什么样的残片?”管一恒立刻追问。
    说起这块残片,王二狗简直是面无人色了,哆嗦着比划了一番:“有两个巴掌大,十多斤二十斤重吧,生满了铜锈,绿生生的,乍看还当是青铜的,后来才发现是铜。我琢磨着,像是个鼎或者壶的残片,上头,上头还浮铸着一只鸟……”
    他在这方面倒是个内行,居然还把那鸟形图案拓印了下来。因为生满了铜锈,所以拓片不十分清晰,但也能看清上头是一只凤形的大鸟,但头小而身大,尾巴却短,并不像凤凰一般有长长的尾羽。
    王二狗看着那拓片像看着鬼似的,断断续续地说:“我觉得这东西,这东西应该挺值钱,就跟胡混说,这玩艺得好好做个局,多卖几个钱。谁知道胡混那家伙就动了心,趁我不在家,就把东西给偷了……”
    胡混小偷小摸的事干过不少,溜门撬锁那也是家常便饭,但这地方人家就这么几户,一旦丢了东西,丢的还是这铜残片,王二狗回来一看,就怀疑到胡混身上了。他干这一行这些年,只有他骗人家的,还没人敢偷到他头上来,当即就去找胡混了。
    “胡混他,他拿着那残片跑到他们村的后山里去了……”王二狗面露惊恐之色,“我本来想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没想到找去的时候,他正拿着擦铜水在擦那些锈……”
    这举动实在愚蠢到家,别人是做旧都来不及,胡混居然还要把旧的整成新的。王二狗找去的时候真是又想揍他又觉可笑,他正要大喊一声让胡混住手,忽然之间那块残片光芒一闪,一只鸟从残片里飞了出来。
    说是飞,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如说是一个淡淡的鸟的虚影浮现出来,跟残片上所铸的简直一模一样,之后这个虚影迅速扩大,还由灰白的变成了彩色的,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工夫,一只五彩的大鸟就出现在胡混眼前。
    王二狗已经看得呆了,胡混当然也一样,十几秒钟之后胡混反应过来,做了一件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十分愚蠢的事情——他把残片扔了。之前为了清洗方便,他是呆在一条小溪旁边,这会儿他随手一扔,那残片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溪水中。
    “我,我觉得,之前我觉得那鸟好像并没怎么样……”王二狗颠三倒四地说着,“刚出来的时候,它就在空中飞着……”
    最初的时候,那五色大鸟似乎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至少它在胡混面前飞了十几秒钟,都没做出攻击的动作,因此王二狗虽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却并没觉得害怕,反而在想自己是不是买到了真宝贝。
    谁知胡混居然吓成那样,还把残片扔进了水中。残片一落入水,五色大鸟突然尖厉地叫了一声,一俯身就向胡混冲了下去。
    胡混扔掉了残片,立刻转身就跑,可是他再跑也快不过鸟飞,那五色大鸟就冲到他背后,猛地向他背上一啄。
    这五色大鸟翅膀虽宽大,脑袋却小,嘴喙自然也就不大。但就是这不大的嘴喙那么一啄,胡混顿时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后背上鲜血直流,出现了一个杯口大小的洞。而五色大鸟并不罢休,继续一口口地啄着那伤口,直连脑袋带脖子都塞了进去,而胡混似乎第一下就被啄断了脊骨,下半身动弹不得,只能直着脖子一声声地惨叫。
    王二狗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还没有吓昏头。毕竟恶鸟啄人这种事虽然可怕,但就像恶狗咬人一样,还在正常范围之内。真正吓坏了他的,是那五色大鸟最后整个身体都钻进了胡混的身体,而胡混的惨叫声终于停止之后,整个尸体开始快速地皱缩起来,仿佛放在火上烤焦的肉一般,扭曲变形,最后竟然缩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二。
    到了这时候,王二狗终于知道这残片不是什么宝贝了。他紧紧地缩在树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那怪鸟再钻出来发现了他。然而此时,他发现胡混的尸体居然爬了起来!因为已经皱缩僵化,动作十分古怪,颇像个关节僵硬的木偶,却是出奇地快。
    “它,它扭头看了我一眼……”王二狗已经上牙碰下牙,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是这一眼,吓得他理智尽失,嗷地一声叫唤,拔腿就狂奔起来。幸好尸体并没有来追他,就让他这么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家,才发现裤裆都湿了,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胡混扔掉残片的地方在哪里?”管一恒听完他颠三倒四的话,直奔重点,“你带我们去找找。”
    “不,不……”王二狗快哭了,“我不敢……”
    “放心,我们有这么多人,都能保护你。”
    “不,不……”
    费准不耐烦地冷笑一声:“你不去也行啊,等着胡混来找你就是了。”
    一句话吓得王二狗险些没又尿了裤子,只得哭丧着脸答应了。
    天色已晚,王二狗走得又慢,一众人到了后山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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