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关辰点点头,把声音压得极低,眼睛还注视着那条慢慢溜走的蛇:“这的确是条普通的蟒蛇,但腹上的传讯符,十之八九就是董涵所绘。这不是为了豢养这条蛇,只是为了随时知道它的动静。蛇就像钩上的饵,而传讯符就是那条鱼线。”
    “饵?”管一恒眉毛一扬,“董涵是想钓什么鱼?”
    两人对看一眼,心里都已经明白了。费准虽然有些迷糊,但几秒钟之后也反应了过来:“董涵果然是想捉到那只火系妖兽?”
    叶关辰点头:“不过我想,费准放出来的诱饵恐怕并不只这一条蛇,只是这一条被我们遇上了。幼幼应该是嗅出了蛇身上董涵的气味。”
    “这也能闻得出来?”费准难以置信,“天狗的嗅觉这么强?”就算受过最系统训练的优秀警犬,恐怕也难从一条密林中的蛇身上嗅出它主人留下的一点气味,更何况刚才幼幼发现的时候,他们离这条蛇还有一段距离呢。
    叶关辰微微一笑,示意他们可以起身跟上那条蟒蛇:“幼幼所嗅的气味,不是指人的体味,而是指董涵特有的灵力波动。这就好比熟悉董涵绘制符咒手法的人,能够从一个符咒上找到董涵留下的痕迹一样。不过幼幼天生就是可辟邪的灵兽,对灵力的探测范围要比我们更远,感觉也比我们更加敏锐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折了一张传讯符,对着符纸低声说了找到这条蛇的事,并要管一鸣等人如未找到有价值的踪迹就尽快赶过来。说完,他把折成纸鹤形状的传讯符一抖,符纸便化为一只黄色山雀模样的小鸟,拍拍翅膀飞了。
    费准若有所思。管一恒却忽然因为叶关辰这番话想起了另一件事:“费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董涵的?”
    “啊?”费准怔了一下才回答,“有将近十年吧。”
    “将近十年了?”管一恒立刻追问,“那你对他常来往的朋友熟悉吗?”
    “知道一些。”费准还在思索叶关辰刚才所说的话,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交游广泛,几乎人人都能说得上话,有来有往的朋友也多得很,我也只知道这几年来往比较密切的那些,算算也有四五十人。”他虽然认识董涵比较早,但也只是从天师训练营毕业后这三四年才紧跟在董涵身边,之前的事情当然不会很熟悉。
    叶关辰现在已经知道管一恒要问什么了。果然管一恒继续问道:“十年前我家那件事你也知道,当时在我家的那几位天师,跟董涵有没有什么交情,你知道吗?”
    费准的思路被连续打断,只好把刚刚冒头的想法按下,仔细考虑起管一恒问的问题来。十年前的睚眦伤人事件牵连着养妖族,死伤的人里又有几个极有天赋的年轻天师,所以闹得很大,余波绵延数年,所以费准当然也清楚。
    “说起来,那当然就是周渊关系最亲近了吧?”费准把当时涉事的几个年轻天师逐一想过,不是十分肯定地说,“这几个人,家里跟他都有点交情,我刚才不是说了,他交游广泛,又有点真本事,好为人师,像张家钟家那样的名门子弟也就罢了,一般没有什么门户的天师,或者像我这样不受关注的旁支,有不少都受过他的指点,关系当然会好。不过真要说最交好的,还是周渊。”
    费准并没有很明白管一恒的询问有什么含意,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他跟周副会长的关系你们肯定也知道。据我所知,他们认识很早。周副会长本人极有天赋,而且很热心于协会的事……”
    这是一种婉转的说法了,费准心里还是尊重周峻的,所以不愿直说周峻热衷仕途:“一个人精力总是有限,周副会长的父母早逝,夫人又是个普通人,尽管周渊天赋过人,也需要有人指导。周副会长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董涵应该是教导过周渊很多。”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董涵有一次夸奖过我,说我在某些方面不比周渊逊色,还说了几件周渊小时候的往事,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是十分亲近的。”
    叶关辰目光微微一闪:“董涵教导过周渊?”
    “没错。”费准很肯定地说,“这点我可以肯定。有时候周副会长跟董涵说话,偶尔也会提起周渊,听周副会长的话,确实是这样。”
    叶关辰眼睛微微闪亮,轻声问:“都教导过什么,你知道吗?”
    费准摇头:“具体到教导过什么,我可就不清楚了。”这毕竟是太细节的事情,周峻跟董涵就算偶尔回忆从前,也不会细说,毕竟对周峻而言,周渊是心里永远拔不出来的一根刺,细谈他从前的事,就等于不停地触动这根刺,当然是不愿意多提的。
    “那,董涵都教过你什么?”叶关辰略一沉吟,换了个方向发问,“炼器?”
    “这倒没有。”费准冷笑了一声,现在已经知道董涵所谓的炼器根本就是个骗局,当初董涵的所作所为,现在想起来就全是造作了,“他说我功夫还不到,至少要扎扎实实学上五六年,才能接手。就是他自己,也是三十岁之后才对炼器略窥门径的。”
    “不过”嘲讽过后,费准还是说了几句实在话,“在别的方面,他确实对我有过诸多指点。”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董涵推崇至此,“从前没有蛟骨剑的时候,我用的几件法器,如桃木剑、石敢当之类,都是他送我的,还教我用符。比训练营的教官教得还要通透些。”
    叶关辰追问:“他教你的用符方法,有什么特点吗?”
    “这……”费准却说不出来了。实在以他的水准,还没有到能清楚分辨各人绘符特点的地步,而且有了蛟骨剑之后,他对符咒的修学就有几分懈怠了。
    “这么说吧,董涵有留给你的绘好的符咒吗?”
    “这个应该还有几张。”费准想了想,“他当初教授我基本符咒的时候,给我绘制过一整套。后来有些我自己绘不好的,出任务的时候用掉了,还有几张,保存在家里。你要这个?我可以打电话回去,让家里人找出来寄过来。”他虽然不知道叶关辰为什么要董涵绘好的符咒,但答应得很痛快。
    “那就太好了。”叶关辰对他点点头,“多谢费心了。”
    费准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费心,说起来以前我误会了你们……”他自尊心还是太强,道歉的话说到一半又低了下去。
    叶关辰微微一笑,指了指前面滑游的蟒蛇:“我们快点跟上去吧,别让它跑了。”
    在森林里跟踪一条蟒蛇,又不惊动它,可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这条蟒蛇看起来懒洋洋的,行动并不迅速,又有幼幼这个追踪好手在,他们才一直远远地缀着,没有丢失目标。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在森林之中,黑夜来得更快一些。然而森林并不因为黑夜的来临而宁静,反而是更活跃了起来,到处都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夜行的动物出动了。
    黑夜之中,蟒蛇的行动也加快了,跟踪起来也就更困难。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足足走了半夜,蟒蛇在枝头上不知缠住了一只什么鸟,缓慢地吞食起来。
    “它倒吃得香……”费准拿起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凉水,看着树梢上盘起身体慢慢向下吞咽的蛇影,喃喃地说了一句。
    管一恒忍不住笑了一声,摸出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叶关辰:“喝点水。吃块饼干还是肉脯?”
    叶关辰有些疲乏:“不怎么饿……”
    “这还有一小盒腌酸笋,吃一块开开胃?”管一恒摸索了一条树根坐下,搂着他坐在自己腿上,“这蛇至少要吃一小时,吃完了估计也不会立刻跑,要不然你把鞋子脱了,我给你按摩一下?”
    虽然在黑暗之中,叶关辰也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不用。”他察觉管一恒的手已经摸到他的鞋子上,连忙把脚缩了缩,“到处都是虫子,不好脱鞋。”
    “这倒也是。”管一恒把肉脯和酸笋都塞到他手里,弯腰在他膝盖到小腿之间揉捏起来,“也不知道我们运气怎么样……”如果是别的钩上了鱼,他们可就赶不上了。
    “即使不是这一条,相隔也不会太远。”叶关辰觉得酸胀的小腿松快了许多,轻轻吁了口气,靠在管一恒肩上吃了一块酸笋,果然觉得有了食欲,“董涵如果把饵放得太多太分散,即使有三足乌代步,他自己也会有赶不上的可能,所以如果有动静,也应该就在这一带。”
    两人低声说了这番话,就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吃起东西。大约四十分钟手,树梢上的蛇已经将整只大鸟吞了下去,蛇腹中部明显地鼓起一段,在树枝上盘了起来,似乎准备要休息了。
    蛇休息,人当然也只能休息。管一恒正在想如何能让叶关辰歇得舒服一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随即树林之间忽然亮了一些。
    在树下坐得昏昏欲睡的三人立刻都抬起头来,便见茂密的枝叶间仿佛有一团光亮的东西正向这边移动,与此同时,树梢上休息的蟒蛇也昂起了头,然后迅速沿着树枝向前滑行,竟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急着逃命一般。
    蟒蛇看着笨重,可是全力游动起来速度也着实不慢,只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蟒蛇已经逃出了很远。而这种细碎的声音还不止响在树梢上,从那光亮传过来的方向,还有类似的声音,正在从后面赶上来,很快就到了他们身边。
    叶关辰一翻手掌,一张明光符从他指缝里透出几线微光,在脚边的草丛里照了一下:“也是蛇!”一条有鲜艳花纹的蛇正从他鞋面上蹿了过去。
    片刻之间,三人脚下和头顶都响起了这种声音,黑夜之中看不清楚,然而可想而知,那都是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蛇。即使三人并不怕蛇,但也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竟不敢放开明光符去照亮四周。
    不过也用不着明光符了,从后面飞过来的光团很快就到了三人头顶,从树枝的缝隙里,三人同时看清了那是一只看起来像鹤的鸟,羽毛深青,却有一个赤红的头顶,乍看像只染了色的丹顶鹤。
    “这是”费准不知不觉出了声音。
    正在此时,这只鸟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倏地向下一落,伸出长长的腿,一爪就将树枝上的一条大蛇抓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三人都看清楚了,这只鸟只有一条腿。
    “毕方!”管一恒脱口而出,“火之精,毕方!”这一定就是当时烧伤管一鸣的那只火系妖兽,也就是董涵正在搜索的目标。
    “我倒不知道,毕方吃蛇……”费准目瞪口呆地看着毕方在半空中喙爪并用,将那条大蛇扯成几截就吞了下去。那条蛇也有一米长短,但在毕方爪下却是轻而易举就被撕裂,完全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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