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尘眸光一亮,死死地盯着楚令霄的伤口。
    不错。
    她一直想找机会试试羊肠线和桑皮线有什么不同。
    但是,这种需要缝合的机会不多。
    就算是军营里,最近也没什么事,没有合适的外伤伤患让她练手,边境也许偶有零星战事,但是她也不可能去边境。
    她正好可以用他的伤来试一下羊肠线和桑皮线这两种缝合线。
    楚千尘吩咐琥珀给楚令霄清理伤口,自己开始准备针线。
    旁边的中年太医一看就明白了,楚千尘这是打算用军医的手段给楚令霄缝合伤口,可是伤口用绢丝、棉线缝合后,容易化脓、发热,死在军医手下的伤兵不计其数,她这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吗?!
    这人要是治死了,皇帝雷霆震怒,以这神医的小身板怕是根本熬不过三十大板吧。
    中年太医想说什么,但想到这位什么神医是皇帝派人请来的,终究没说什么,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等琥珀清理完楚令霄的伤口后,楚千尘直接动手开始缝合。
    伤口的前半用了桑皮线,另一半用了羊肠线。
    反正楚令霄昏迷着,她也就没费心给他行针止痛,直接就拿针缝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在外人看,是小心翼翼,其实她是在体会两种线的手感和差异。
    桑皮线滑润光亮如丝线,只是久置会发硬。
    羊肠线的手感更柔软,韧性更好,两种线都不易断折,比绢丝好用。
    楚千尘缝得专注,中年太医在一旁看得惊疑不定。
    他看出来了,济世堂这位神医用的线既不是绢丝,也不是棉线,她用了两种不同的线来缝合这一道伤口。莫不是她用的两种线有什么门道?
    等他回过神来时,楚千尘已经缝合好了伤口。
    伤口缝合后,自然也就不再出血了,只是缝着线的伤口看着还是血肉模糊的,狰狞异常。
    楚千尘又开了方子,吩咐琥珀给了小内侍一小罐陈芥菜卤,加到方子里。
    方才她检查过楚令霄的伤,他伤得不重,颅骨完好,说明那一下撞得不厉害,若不是被钉子划了这么一道大口子,根本就不会沦落到差点性命垂危的地步。
    从他的伤势,楚千尘就知道了,自己之前想得没错,楚令霄不舍得死,只是这个人蠢得连作戏都不会,差点没把他自己给折腾死。
    中年太医见她要走,急了,上前一步试图唤住她:“等等!这伤口缝合后,还要拆线呢。”
    伤口缝合后的这几天,伤患才是最危险的,还有这缝合线也不能留在皮肤里。
    楚千尘只淡淡地抛下一句:“不用拆线。”
    不用拆线?!中年太医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楚千尘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天牢,琥珀提着药箱跟上。
    她先回了一趟济世堂,由江沅驾车,确信没有人跟着后,这才辗转地回到了宸王府。
    叮嘱了江沅一句后,楚千尘就去沐浴了。
    她感觉身上似乎沾染了天牢的霉味似的,浑身都不舒服。
    她从头到脚地把自己就好好洗了一遍,换了一身新衣,本来懒得擦干头发,可琥珀盯得紧,她也只好乖乖地由着她摆弄了。
    等她的头发八九分干时,已经是黄昏了,江沅送来了一张绢纸。
    琥珀把绢纸上的内容念了一遍,上面提到楚令霄醒了一次又昏睡了过去,暂时因为失血过多,血虚阴亏,缝合过的伤口略显浮肿,暂时没有化脓的迹象等等
    楚千尘听了还颇为满意,问道:“这人懂些医术?”
    楚千尘一回王府,就吩咐江沅派个人在天牢盯着楚令霄的伤,看看用上两种缝合线后,伤口的愈合情况,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她就是让人知道她对楚令霄的态度,不需要为了她去“照顾”楚令霄。
    “是。”江沅平静地回道,“此人是刑部的仵作。”
    仵作不仅要回验尸,还要会那么点医术,才能查明死者的死因。
    仵作?!琥珀差点被口水呛到,觉得这主意简直……
    “江沅,你真细心!”楚千尘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觉得此计甚妙,有这个仵作看着,就不用她每天跑去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了。
    “谢王妃夸奖。”江沅淡淡道。
    对宸王府来说,在天牢里要安插一个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这件差事的关键是要把合适的人安排过去,才能把差事办得让王妃顺心。
    这对主仆都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唯有琥珀一言难尽。
    窗外,有鸟雀振翅的扑棱声传来,几只鸟儿拍着翅膀飞过,翅膀偶然擦过树梢。
    楚千尘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眸光暗了暗。
    不是信鸽啊。
    也是,京城飞出的信鸽估计这两天才到王爷的手上吧。
    碧蓝的天空明亮通透,又到了一年一度大雁南飞的季节,空中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
    大雁从京城一路南下,自北到南,飞过冀州、兖州、豫州……距离大江越来越近。
    顾玦与乌诃迦楼的队伍也是亦然。
    “王爷,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上路了?”惊风请示顾玦道。
    顾玦把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藏入袖袋中,应了一声,然后就牵过缰绳上了马。
    乌诃迦楼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来到顾玦身边。
    阳光下,白马通体雪白,顾玦的黑马黑如绸缎,两匹马皆是千里挑一的骏马,不相上下。
    两人并肩前行,顾玦开口道:“黑,十七星,三。”
    迦楼略一沉吟,道:“白,十二月,五。”
    后方的多摩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头动了动,低声问身旁的青衣少年,“他们这局棋能下完吗?”
    青衣少年耸耸肩,意思是,他怎么知道!
    第222章 破绽(六更)
    顾玦与乌诃迦楼从几天前就开始下这局盲棋。
    所谓“盲棋”,就是双方对弈时不用眼看棋盘,也不用手动棋子,借用口诀来表达要走的棋步,这需要高超的棋艺和惊人的记忆力,才把整盘棋的棋局全部熟记于脑中,对于棋力和记忆力的要求都极高。
    顾玦与乌诃迦楼的这局棋没有任何时间上的规定,随性地下,随性地停。
    他们已经下了足足三天多,还没分出胜负,除了他们两人外,其他人也根本就不知道这局棋到底走到了什么样的局面。
    两人下了几个来回后,迦楼似乎感觉到顾玦的心情不错,蓦地问道:“事情很顺利?”
    其实迦楼并不需要他人护送他回昊,他提出与让顾玦护送,只是想卖个人情给他,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离开京城的机会。
    其它的事,他全然不管,也没想过探究顾玦那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可想而知,顾玦不惜背着皇帝跑那么一趟,肯定是有要事处理。
    他这次不仅卖了个人情给顾玦,并且也算是还了楚千尘的一个人情。
    “顺利。”顾玦没打算隐瞒,直接点了下头,眸底掠过一抹柔软的笑意。
    惊喜、释然、愉悦,皆而有之。
    他离开京城前,只跟楚千尘说过,他会悄悄去一趟西北见秦曜。
    也就仅此而已。
    当时他还不知道西北那边的情况,也没定下具体要怎么做,不过,他相信这丫头一定能够配合他,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想着信中的内容,顾玦眸中笑意荡漾,脑海中浮现一道纤长的身影,少女对他回眸一笑,如月下盛开的昙花般娇艳动人。
    这桩婚事本来只是一桩阴错阳差的意外,却意外地让他有了牵挂。
    顾玦的笑容有如春风化雨,突然间就很想快点回去京城。
    “黑,十二月,三,立。”
    “白,十四雉,六,关。”
    “……”
    在间或着响起的声音中,车队急速地前进着,一直来到了一块写着“长荆镇”三个字打字的石碑前。
    惊风策马来到顾玦的身侧,禀道:“王爷,再往前走三里就是长荆镇了。等我们去长荆镇补给后,就可以前往码头了。”
    从码头过江后,就不是大齐的领土,而是昊国的领地了。
    他们的这一程终于快到终点了。
    想到这里,这些风尘仆仆的将士们不由变得神采奕奕。
    于是,顾玦下令随行的将士们在此驻扎待命,而他与乌诃迦楼在内的十几人进小镇补给,并小憩一番。
    一行人稍稍放缓了马速,策马往前行了两盏茶功夫,一个小镇子就出现在前方。
    这个镇子不算大,主街道也不过够三匹马并行而已。
    街道两边酒楼店铺林立,路上每隔几步就有摆摊的小贩与货郎,一些路人都在路边的那些摊位买东西,讨价还价。
    那些摊主纷纷扯着嗓门招呼生意:
    “瞧一瞧,看一看,我这里的瓜果新鲜又便宜。”
    “各位老爷,要买些小玩意带回去给自家娘子吗?”
    “干货,卖干货了。我们这干货可是这镇子里价钱最公道的!”
    “……”
    街道上,那些摊主们以及店铺伙计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生机勃勃。
    一行人进镇后,就近进了一家酒楼,酒楼的大堂内,客人稀稀落落,只坐了三四桌。
    顾玦与乌诃迦楼坐了一桌,其他人分散开来,也凑了三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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