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灵感来了,就兴致勃勃地画了好几张,专心得连小黑猫来去了几次,都没察觉到。
    直到琥珀又来了,神色凝重地禀道:“王妃,太夫人来了,想求见您。”
    楚千尘刚画完一匹矫健的黑马,收了笔,连眉梢也没动一下,欣赏着自己的画。
    她知道太夫人这几天是天天都跑穆国公府,想求穆国公帮忙,但是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了,想来她今天是要求到自己头上了。
    楚千尘懒得听太夫人念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念念叨叨地说什么出嫁女要靠娘家,说什么她姓楚,就当为楚家出力。
    麻烦!
    楚千尘挥挥手道:“不见。”
    然而,琥珀才刚出去,就又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蔡嬷嬷。
    蔡嬷嬷为难地说道:“王妃,楚太夫人刚才跪在了大门外。”
    “门房的婆子也去劝了,可她就是不肯起来。”
    这年纪大的人啊,是比婴儿还娇贵,拽不得,也强扶不得,万一伤到了,那就是晚辈虐打长辈了,是不孝大罪。
    蔡嬷嬷眉头紧皱,有些头疼。
    楚千尘终于有了些反应,目光从画中收起,看向了蔡嬷嬷,勾唇笑了。
    她这位祖母这是要用孝道来逼自己了?!
    身为祖母在孙女的夫家大门前跪着,这传扬出来,难免引来外人的揣测,肯定会觉得孙女心肠太硬,完全不念血脉亲情,不敬长辈。
    蔡嬷嬷试探道:“王妃,不如把人请进来吧?”
    在蔡嬷嬷看,楚太夫人不过是烂瓦,可是王妃是瓷器。瓷器不与烂瓦碰。
    楚千尘依旧是那两个字,连语气都没带一点变化:
    “不见。”
    同样的两个字由旁人说来,多少会带上几分赌气的感觉,可是楚千尘的情绪太平静了,那种超然的淡漠让蔡嬷嬷愣了愣,不禁想到了王爷。
    楚千尘对着琥珀招了招手,“琥珀,你去替我传话……”
    等蔡嬷嬷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和琥珀一起从小书房里出来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是她的错觉吗?
    蔡嬷嬷和琥珀一起往王府的大门方向走去,皆是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大门,就越是嘈杂,从高墙外传来的各种声音可以判断,王府外应该聚集了不少人。
    当琥珀从角门走出时,一眼便看到太夫人直挺挺地跪在青石砖地面上,明明跪着,模样却是带着几分倨傲。
    太夫人瞟见角门那里有动静,沙哑着声音再次高喊了起来:“尘姐儿,你出来见见我吧。”
    “算祖母求求你,你救救你父亲吧。”
    “你父亲就算是有万般不是,那也是你的生父啊!”
    太夫人就是打算用孝道来逼迫楚千尘,她也是豁出去了,哪怕丢脸,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224章 不好(八更)
    周围已经围了数十人了,全都对着太夫人和王府的大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老妇真是宸王妃的祖母?”
    “我看应该是,否则王府的人早把她撵走了吧!”
    “哎呀,宸王妃连自己亲爹也不管未免也太无情了。”
    “就是就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
    这些议论声也传入了太夫人的耳中,她的嘴角微微地翘了翘。
    这件事他们楚家是占着大义的,而且,事情本就是因宸王府而起,楚千尘理该给楚令霄去求情。
    琥珀很快就走到了太夫人跟前,先屈膝行了一礼,道:“太夫人您起来吧。”
    太夫人自觉胜利了,昂着下巴道:“老身要见王妃!”
    她一副“楚千尘不来见她,她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琥珀无奈地叹了口气,环视着围观的众人,朗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定侯有罪,自当交由官府裁决。”
    “太夫人,您在这里逼迫王妃,岂不是陷王妃于不仁不义,又置国法于何地?!”
    “王妃说了,为了国法,为了公义,就算被千夫所指,她也决不能徇私!”
    她这番正气凛然的话一下子就让众人的风向转了方向。
    比起孝道什么的,这些百姓更喜欢的是看着那些当官的人罪有应得,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感觉到公义是存在的,感觉到大快人心的滋味。
    琥珀又道:“三司会审就在明日,请各位乡亲父老届时尽管去大理寺观审。”
    众人一阵叫好,纷纷鼓掌,更有人夸起宸王妃大公无私,气氛热烈。
    王府的大门很快又关闭了。
    众人对着太夫人指指点点,更有人“好心”地劝她放宽心,如果她儿子是无辜的,三司一定会还他清白云云。
    王嬷嬷赶紧来扶太夫人起身,太夫人跪得不久,但是她年纪大了,没跪一会儿就觉得膝盖麻痹,踉跄着在别人的嘘声中上了侯府的马车。
    太夫人跑这一趟,非但没讨到好,连楚千尘的人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马车驶远,太夫人还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
    “太夫人,奴婢给您揉揉膝盖。”王嬷嬷赶紧给太夫人揉膝盖,一边揉,一边抱怨楚千尘不念祖孙与父女之情。
    如果是前几日,太夫人定要义愤填膺地痛斥楚千尘一番,可是现在她觉得身心俱疲,根本不想说话。
    这几天,她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何为事态炎凉了。
    她进不去穆国公府,儿子们也是到处找关系托人,银子如流水般送掉不少,但是对方银子收归收,态度却都是模棱两可。
    就连宫里的楚贵妃也慌了,想帮着求情,结果被皇帝骂了一顿,责令她在钟粹宫思过,楚贵妃差点被降了位份,皇帝还是看在二皇子的份上才作罢。
    太夫人今天跑来找楚千尘是不得已的,是实在没别的选择了,只能下跪求这个孙女高抬贵手,但是楚千尘冷心冷肺,到现在还在记仇。
    太夫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就这么恍惚地坐在那里,连马车什么时候驶进侯府都不知道。
    王嬷嬷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下了马车后,坐着肩舆去了正堂。
    正堂里被楚家的四房人坐得满满当当,连孙辈们都到了。
    楚令宇一脸期待地看着太夫人,“母亲,怎么样?”
    太夫人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坐下了,摇了摇头。
    见到太夫人又是无功而返,所有人都慌了神了,惶惶不安,恍如无数雨滴掉入湖面似的,涟漪阵阵。
    虽说平时侯府这几房也时常有点小磨擦,其他三房也多少嫉妒长房占着爵位,但谁也知道一旦没了爵位,楚家就完了。
    所以,这几天他们也都是齐心协力,各方奔走,然而,迎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现在侯府还没被夺爵,他们已经落到了这个四处被人奚落、冷遇的境地,那么等爵位真没了,他们就是任人踩踏了。
    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不安。
    几个小辈因为长辈在不敢说话。
    刘氏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母亲,尘姐儿未免也太绝情了,连亲爹也不顾!”
    她越说越激动,“大伯做事也太莽撞了,激怒了皇上,现在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全家……”
    太夫人不在意刘氏说楚千尘,听她骂长子,火就蹭蹭蹭地冒了上来,斥道:“妄议朝政,朝廷的事你一个妇人懂什么!身为弟妹,居然连你大伯的是非也敢说!”
    太夫人狠狠地骂了一通,把之前对楚千尘的不满也宣泄了出来,其他人皆是默然。
    “……”刘氏心里憋屈,却也不敢反驳,只能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楚令宇。
    楚令宇心里也对楚令霄不满,可知道母亲一向偏爱大哥,而且,在这个时候,他帮着刘氏说话,只会让母亲更不高兴。
    太夫人狠狠地骂了一通,其他人皆是默然。
    太夫人骂了一会儿,就觉得更疲惫了,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本想回荣福堂去,这时,一个青衣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高喊着:“不好了!”
    “太夫人,二老爷……不好了!”
    堂内的众人本来就烦闷着,闻言,心一沉,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说,楚令霄在天牢出了什么事?!
    那青衣婆子快步进了正堂,气息急促,禀道:“太夫人,大……大少爷出事了!”
    大少爷?!太夫人一惊,脱口道:“逸哥儿怎么样了?”
    青衣婆子颤声道:“大少爷受了重伤……”
    后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嚣声,就见几个内侍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蓝衣少年,少年的身上沾满了血。
    就算还离得远,正堂内的众人也能看到那个担架上的少年伤得不轻。
    “逸哥儿!”太夫人霍地起身,面色惨白,伛偻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今天本就是身心俱疲,不想,雪上加霜,连长孙都出事了!
    楚家其他人也都站起了身,皆是面色剧变。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几个内侍就把担架抬进了正堂,放在地上。
    躺在担架上的人果然是楚云逸。
    他双目紧闭,蓬头垢面,嘴角留有干涸的血,身上的蓝袍上更是沾满了血渍和污渍,出气多,进气少,气息十分微弱,与平日里精神奕奕的样子判若两人。
    “逸哥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楚家众人的目光俱都落在了楚云逸身上,全都一头雾水,或是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或是惊疑不定,或是露出不安的表情,或事不关己地冷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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