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一次皇帝没真打算废太子,只是给太子一个警告,可太子有了“不孝”这个污点,以后只会更难,他等于是被皇帝拿捏住了错处,将来,也是皇帝想废就能废的。
    不过站在宸王府的立场,程林华巴不得皇帝与太子这对父子不和,皇家乱,对宸王府来说,是好事。
    楚千尘也是亦然,似笑非笑道:“皇帝这是想养蛊。”
    古书记载:造蛊之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则谓之蛊。
    程林华一时没明白。
    细细一想,他才反应了过来。
    太子是皇后之子,又是长子,身为嫡长子的他原本是毋庸置疑的继位者,地位非常稳固。
    而且,太子自幼就跟在先帝身边,由先帝亲自教养,在十五岁那年,就被先帝封为太孙,其他皇子们根本就没法与他争,当今上登基后,他从太孙升为太子,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子是储君,若是无过,连皇帝都不可轻言废太子。
    但现在太子身上有了污点,就像是天上的神佛突然间被拉下了圣坛似的,变成了凡人,与其他皇子们的差距也没那么显著了。
    皇帝等于是把太子与那些皇子们一起放入了“养蛊”的器皿中,想激起皇子们的夺斗之心,想让他们为了皇位去争、去抢。
    程林华也是唏嘘,道:“这朝堂是怕是又要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皇位实在太诱人,历朝历代的夺嫡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导致骨肉相残的惨剧,结果往往惨烈至极。
    “谁即位都和我们宸王府无关。”楚千尘云淡风轻,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优雅地浅啜了口热茶,“对了,皇上可有下旨,命谁去迎王爷?”
    程林华摇了摇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然后道:“太子便是为了此事‘气病’了皇上。”
    顾玦护送乌诃迦楼回昊是奉旨行事,就像此前康鸿达奉旨去各地代天子阅兵一样,通常情况下,回京时都会有礼部或者皇子代君来迎。
    但是,皇帝在这件事上跟太子吵成这样,其他人自然也会察言观色,不会再去触皇帝的霉头,毕竟连太子都落到这个下场。
    可想而知,其他人若是跟皇帝提及此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被皇帝怀疑是不是勾结了宸王,又或者心里只有太子,而无天子。
    楚千尘愉快地说道:“那咱们自己迎。”
    楚千尘也不稀罕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去迎王爷,觉得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无聊至极,还不如她自己去迎呢!
    程林华怔了怔,先是有些意外,但跟着他站在王爷的角度一想,又觉得王妃会做出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王爷肯定更喜欢他们去迎他,所以,王妃亦然。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程林华作揖领命:“是,王妃。”
    无论是楚千尘还是程林华都知道皇帝想故意冷着顾玦,可他们全都没放心上。
    接下来的两天,楚千尘的心情都非常好,连带对着楚云逸的态度也温和可亲多了。
    楚云逸对他姐的“宠爱”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同时,心里不免又有些忐忑。
    他知道二姐夫就要回来了。
    他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可没少听二姐夫在北地的事迹,曾经北地军中也不乏刺头,那些人全都被驯得服服帖帖。
    就在这种紧张的心情中,十月初一来临了,顾玦回京了。
    当天,云展率领玄甲军出动,玄甲军将士十步一岗地沿着南城门清道,一直延伸到宸王府的大门口。
    这些玄甲军身着一式的玄色盔甲,腰配同色的刀鞘,头盔上的红缨在玄色铠甲的衬托下如此鲜艳,如此醒目。
    他们与京城的禁军衣着不同,不禁引来百姓们的侧目,揣测起这些将士的身份。
    直到那洪亮的声音响彻天地:“恭迎宸王殿下回京!千岁千千岁!”
    当这数以千计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如轰雷,似海浪,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令人热血沸腾的震撼力,喊声震天。
    百姓们自然都知道宸王是谁,闻声,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不少人也精神抖擞地跟着这些玄甲军将士喊了起来。
    那整齐的喊声似乎传遍了大半个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宸王顾玦回京了。
    楚千尘亲自出城相迎,在周围震天的喊声中,把顾玦迎回了宸王府,没人注意到车队多了一辆马车。
    第249章 平等(二更)
    乌诃迦楼的马车也藏在了车队中,因为他是和顾玦一起进的城,南城门的守兵们自然也不敢查宸王的车队,乌诃迦楼一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了城。
    直到宸王府的大门关闭,乌诃迦楼才下了马车。
    两天不见,他的气色明显又好了一些,已经能起身,也能蹒跚地走上几步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清瘦得彷如一杆青竹。
    身着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长身玉立,那僧袍明显比当初他离京时更宽松了,被秋风吹起袍角。
    整个人似要乘风而去,如那画中的神佛,优雅清朗,圣洁出尘。
    彼此见了礼后,楚千尘含笑道:“隔壁的宅子已经让人收掇好了,法师可以暂时住在隔壁养伤。”
    “劳宸王、宸王妃费心了。”乌诃迦楼施了佛礼,郑重地谢过二人,眉目之间无喜无悲,神情温和。
    他看似是个不理俗事的僧人,其实在人情世故上,也极为通透。
    顾玦当然可以让他们暂居在宸王府,可如此的话,他们相当于是客。
    可以说,一举一动都是在宸王府的眼皮底下。
    分府而居,相当于顾玦的一种表态,意思是,双方是平等的。
    顾玦没有因为乌诃迦楼现在的处境,而轻视他,怠慢他。
    这是顾玦对他们的一种尊重。
    顾玦含笑不语,由着楚千尘处理这些琐事。
    他是想让楚千尘把乌诃迦楼安排到隔壁暂住,可是他没机会开口,今天一见面,楚千尘就先跟他提了这件事。
    有时候,顾玦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跟他肚子里的虫似的,总是明白他的心意,思他之所思,急他之所急。
    顾玦从不信命,他年少时曾有道人给他批过命,说他在二十余岁时有个大劫,如果熬不过,就是英年早逝的命;如果能遇贵人,熬过此劫,这辈子顺遂无虞……知道这件事的也就父皇和母后而已。
    从前,他不信命,可现在他突然有点信了。
    乌诃迦楼一行人很快就被隋大管事带去了隔壁的宅子,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楚云逸和楚云沐就来了。
    楚云沐一边走,一边对着楚云逸抱怨着:“大哥,你的动作也太慢了!我本来想出王府迎姐夫的!”
    楚云逸略有些忐忑,但面对楚云沐时,毫不气弱,直接把球抛了回去:“还不是你,怎么叫都不起来,刚刚还乱放你的玉佩!”
    楚云沐昨天就来了宸王府,在王府里住了一晚上,他太兴奋了,昨晚一直缠着楚云逸说话,直到四更天才睡着。
    琥珀跟在兄弟俩后方,深藏功与名。
    为了不让这对兄弟碰上乌诃迦楼,她也是使了一番力的。
    “姐夫!”
    兄弟俩很快就来到了顾玦跟前,与他见礼,一个兴奋,一个别扭。
    楚云沐眼眸晶亮地看着顾玦,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就问了出来:“姐夫,我娘说你渡江去了南昊?”
    “听说,大江是这世上最长的一条河,水流湍急,险峻异常,是不是真的?”
    “听说,南昊那边遍地是和尚,那他们岂不是都要吃素?”
    “……”
    楚云沐好似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得楚云逸太阳穴都开始疼了。
    如果是平时,楚云逸已经开始训弟了,可现在他巴不得顾玦把注意力摆在楚云沐身上,忘了他就再好不过了。
    顾玦看着楚云沐那双与楚千尘极像的凤眼,唇畔多了一丝笑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不急,过两天我带你去跑马,慢慢说。”
    “现在我们先用膳去。”
    顾玦这一说,楚云沐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也不叫顾玦别摸他头,觉得能从他姐夫这里沾点喜气也好,毕竟他可是要成为大将军的人!
    楚云沐嘿嘿地笑道:“正好,我还没吃早膳。”
    说着,楚云沐的眼睛更亮了,觉得他姐夫实在是太体贴,太好了!
    蔡嬷嬷赶紧道:“王爷,膳食备好了,在韶华厅,随时可以开席。”
    于是,众人簇拥着顾玦与楚千尘往韶华厅方向去了。
    顾玦一边走,一边然向了楚云逸,看得少年心里直打鼓。
    “伤好了吗?”顾玦随口问道。
    他看着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不像是要训自己的样子。楚云逸松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全好了,能跑能跳。”
    楚千尘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楚云逸。这小子也太天真了!
    楚云逸也在注意楚千尘的神色,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下意识地看了看旁人,楚云沐天真地帮他说话:“大哥确实好了,昨天还带我去王府的校场一起练箭呢!”
    江沅和唐御初等人也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楚云逸,但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顾玦抬手做了个手势,喊了声“唐御初”,唐御初就上前了几步,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玦吩咐道:“唐御初,以后国子监休沐时,你把他带去玄甲营一起练练。”
    “……”唐御初心里其实觉得某个“话痨”更适合带熊孩子的差事。
    果然!其他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楚云逸。
    顾玦说得是轻描淡写、言简意赅,但是他们都知道顾玦所谓的“练练”,不仅仅是简单地像上次去玄甲营住上一个月,是从身到心地把他培养成一个玄甲军将士。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玄甲军将士,考验的不仅仅是人的战力,还有谋略、团队的合作能力、心性等等,简直会要了人半条命。
    当然,等“练”出来后,也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王爷当然是好意,要不是楚云逸是王妃的弟弟,王爷根本就懒得关注他,只不过,王爷的好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唯有唐御初觉得他才是更需要同情的人好不好,只能领命。
    楚云逸自打刚受伤那会儿与唐御初谈过心后,觉得对方也算自己人了,一听可以再跟他去玄甲营操练,愉快得很。
    “多谢姐夫。”
    他喜不自胜地说道,姐夫也叫得没那么别扭了。
    楚千尘看他笑得好像只吃到鱼儿的猫似的尾巴甩个不停,微微踮起脚,附耳对顾玦道:“这就是个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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