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阳西斜,刺骨的寒风呼呼地迎面而来,而她浑然不觉寒冷。
    顾之颜自八月被那个叫芙蓉的青楼女子吓到,失神症又复发后,这三个月来一直不太好。
    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笑,会说话,也会与沈菀一起玩翻花绳、下下五子棋,不好的时候就缩成一团不理人,这两个月偶尔还会发烧……
    这些事一时也说不清,更何况也没法当众跟外人说,沈菀也怕女儿被人当成是个疯子,那么女儿的未来就全毁了,哪怕有一天女儿真的治好了,也永远摆脱不了“疯子”的污名。
    沈菀迎着呼啸的寒风加快了脚步,绕过五六个营帐,回到了靖郡王府的营帐。
    她的脸颊已经被寒风吹得发红,守在营长外的婆子赶忙给她行礼,又给她打帘。
    沈菀一进去,大丫鬟绿萝闻声而来。
    “七娘怎么样了?”沈菀急切地问道。
    昨晚,顾之颜梦魇,一晚上惊醒了好几次,后来还发了烧,今天她在路上的时候,精神就不太好,蔫蔫的。
    沈菀把女儿哄睡后,就去了皇后那里,可心里还挂心女儿,因此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绿萝眉头紧攒,一边领着沈菀往顾之颜歇息的隔间走去,一边说道:“王妃,县主她又烧起来了。”
    沈菀更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一座七扇屏风隔出来的隔间。
    顾之颜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双眼紧闭,小脸与嘴唇皆是惨白如纸,额头还敷着白巾。
    她年纪小,只从被褥下露出小小的脑袋时,人显得更瘦小、也更脆弱了,仿佛一碰就会坏似的。
    见沈菀来了,原本坐在榻边的乳娘立刻就退开了。
    “七娘!”沈菀好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榻边,伸手去试小姑娘的额温,触手有些烫。
    顾之颜睁开了眼,眼神黯淡、恍惚,萎靡不振,就像是一朵缺水的嫩芽似的。
    沈菀心痛极了,恨不得代替女儿。
    “娘。”顾之颜沙哑着嗓音唤道,声音低低的,虚软无力。
    沈菀亲自给女儿换了一方冷敷的白巾,忍着眼眶的酸楚,问道:“难受吗?要喝水吗?”
    顾之颜点点头,又摇摇头。
    难受,她不想喝水。
    沈菀想哄女儿喝点水,恰在此时,容嬷嬷进来了,禀道:“王妃,王太医到了。”
    王太医擅儿科,沈菀也是知道的。
    “王妃,县主。”留着山羊胡、身着太师青直裰的王太医被一个小丫鬟给带了过来,先行了礼。
    王太医给顾之颜诊了脉,又开了一个退烧的方子,叮嘱了煎服法,就走了,前后也不过是一盏茶功夫而已。
    很快,内务府就把需要的药材送了过来,说是奉皇后之命。
    绿萝亲自去给顾之颜熬了药,之后,由乳娘小心翼翼地给顾之颜喂好了药。
    沈菀没有离开,一直陪着顾之颜身旁,哄她入睡,靖郡王也闻讯而来,与妻子一起陪在女儿的榻边。
    顾之颜在双亲的陪伴下,很快就睡去了。
    乳娘不时测试着顾之颜的体温,可是过了半个时辰后,她的热度还是没有退。
    对于这个结果,沈菀只觉得果然如此。
    退烧的药对女儿不管用,与之前她吃的那些药方一样,没有一点用处。
    沈菀只能用冷敷的方法给顾之颜降温,可顾之颜非但没好,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顾之颜又一次魇着了。
    睡梦中的小姑娘脸颊潮红,嘴里不停地呓语着,含糊不清,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出她很痛苦,眉心纠结在一起,被褥下的身体在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正拼命地尝试想从某个地方挣脱出来。
    “七娘,七娘……”
    沈菀反复地唤着女儿的乳名,一手握住她的小手,试图给她力量,另一手去试她的额温,这一次,触手滚烫。
    顾之颜不仅是烧了起来,而且烧得比白天还要厉害!
    靖郡王看着妻女,薄唇紧抿,同样是忧心忡忡。
    “王爷,王妃,县主烧得越来越厉害了。”乳娘惶惶不安地说道,六神无主,“奴婢担心再不退烧会……会……”
    乳娘说不下去了,在场的人都知道乳娘在担心什么,小儿高烧不退容易烧坏脑子。
    明明营帐里烧着炭盆,可是沈菀却觉得彻骨得冷。
    容嬷嬷上前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那个符纸……要不要用?”
    容嬷嬷说的符纸,是楚千凰从无为观“求”来的符纸。
    “……”沈菀双目猛地一睁,心头一跳,沉默不语。
    周围跳跃的烛火映得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分外复杂。
    这几个月来,顾之颜的失神症一直反复发作,但只要喝下楚千凰去无为观求来的符水,就可以快速退烧,可以稳定情绪,可以安稳地入睡,第二天,她就会好起来。
    起初,沈菀对楚千凰心怀感激,很高兴女儿的失神症得到了控制,但是渐渐地,她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曾试着自己去无为观找至玄道长求过符水,但是顾之颜喝下后,效果却微乎其微,可以说,对她根本没有什么助益。
    换作是楚千凰去无为观求来的符纸,却总是对顾之颜有用,药到病除,见效极快。
    顾之颜的乳娘曾感慨地说,这是楚千凰与顾之颜有缘。
    可沈菀的心里留下了一根刺,时不时地在刺着她的心。
    的确,楚千凰送来的符水是对顾之颜的病症有帮助,但是,效果明显越来越短暂了,或者说,她发病的间隔越来越密集了,从前是半个多月一次,慢慢地变成十来天一次……
    算算日子,从这一次距离上次不过间隔三四天而已,这让沈菀不得不怀疑顾之颜的病症真的是在好转吗?
    沈菀的心里越发的不踏实。
    “阿菀?”见沈菀一直不说话,靖郡王轻唤了一声。
    榻上的顾之颜又发出了低低的呓语声:“娘……娘……”
    她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液,浸湿了鬓角。
    第267章 贪恋
    “七娘,娘在这里。”沈菀看着榻上的女儿,把她的小手抓得更紧了,心如绞痛。
    沈菀深吸一口气,眸色晦暗,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容嬷嬷,去准备符水。”
    容嬷嬷应声,赶紧退出去准备符水了。
    符水的制作很简单,只需要将符纸浸泡到热水中,泡上半盏茶功夫,就制好了。
    乳娘将昏睡不醒的顾之颜扶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符水,旁边,一个小丫鬟拿着一方帕子给她擦着嘴角。
    沈菀紧紧地盯着乳娘手里的那杯符水,依旧心神不宁的。
    她不是没对楚千凰给的符水心生够质疑,还曾特意把太医院相熟的劳太医请到了王府中,请对方看过符水。
    当时劳太医说:“道家的医学源远流长,也有千年之久。”
    “道家认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讲究‘内以养己’,有守一、内视、存思、存神、行气、外丹术、内丹术、符咒等等,可以祛病延年、长生久视。”
    “老夫对道家所知泛泛,也不敢妄言。”
    虽然劳太医这么说了,但沈菀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顾之颜最近几次生病,沈菀都避免让顾之颜去用楚千凰求来的符水,因此,顾之颜这几次都好得就很慢,反复发烧、失眠、梦魇……
    看着女儿受苦,沈菀心痛难当。
    等顾之颜服下符水后,乳娘就仔细地又将她放回了榻上,重新盖好褥子,沈菀亲自给她擦了擦额角、面颊和脖颈的汗水,轻轻地哼着调子安抚小姑娘的情绪。
    没一会儿,顾之颜的睡颜就变得安稳了起来。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乳娘惊喜地说道:“王爷,王妃,县主的烧退了!”
    沈菀连忙亲自去试顾之颜的体温,触手果然不烫了,彼此互看了一眼。
    乳娘一边给顾之颜掖了掖被角,一边叹道:“楚大姑娘送来的这符纸总是这么灵验!”
    沈菀闻言眸光一滞。
    这时,顾之颜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
    “七娘……七娘醒了!”靖郡王激动地喊了起来。
    顾之颜看向榻边的沈菀,软软地喊道:“娘……”
    小姑娘的声音比下午时更沙哑了。
    “七娘……”沈菀一下子热泪盈眶,微微哽咽,她温柔地摸了摸顾之颜的面颊,轻声道,“累的话,就别说话了。娘喂你喝点水,多喝些水病才会好。”
    沈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无论如何,女儿退烧了,那就意味着她不用再带病赶路了。
    虽然自家是郡王府,但现在是天子出行,车队也不会因为顾之颜生病而耽搁行程。
    但是,沈菀的心依然平静不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退烧能够维持多久。
    哄顾之颜睡下后,沈菀与靖郡王也去歇下了,他们也就躺了不到两个时辰,外面就远远地传来了嘹亮的鸡鸣声。
    天亮了。
    圣驾在辰时起程,下午不到申时就休息了。
    正像楚千尘之前所想的那样,原本三天的行程被皇帝走出了五天半,一直到十一月初十,才到了西苑行宫。
    楚千尘自然是跟着顾玦一起的,住进了行宫东北边的紫宸宫,距离皇帝所在的重明宫隔得远,至少半个行宫那么远。
    “这紫宸宫是我从前每次来冬猎时都会住的宫殿。”顾玦拉着楚千尘的手往正殿内走去,“我带你四处逛逛。”
    楚千尘扫视了周围一圈。
    殿内的布置简单庄重,除了家具外,那些地毯、摆设基本上都是冷色调,连那落地的大花瓶和高脚花几上的梅瓶都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看不到一点鲜亮的艳色。
    这宫室的布置完全就是顾玦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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