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教过她的,想要压下一件事,就必须用一件更大的事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袁之彤的眸色一点点变得深邃,渐渐地酝酿起一场风暴。
    “王妃,我本来也不想说的……”
    袁之彤微咬下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她是被楚千尘所逼。
    气氛变得冷凝起来。
    不想——
    这时,皇后沉声喝止住了:“够了!”
    皇后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心里对袁之彤又嫌弃了起来。
    哎,这个袁之彤终究年轻气盛,再任由她说下去,只会越说越错,无可挽回,那么,袁之彤这枚棋子就废了。
    在没有其它更好的棋子前,袁之彤还得留着。
    怎么说她好歹和太后有点亲戚关系,而且太后对她也不错,每每她去请安,太后都会留她说话、用膳,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
    皇后冷冷地扫视了袁之彤一眼,对于袁之彤藏的那些小心思,心里明白得很。
    自皇帝登基后,太后就一直躲在寿宁宫中不怎么见外人,不理俗事,还是第一次对一个臣女这么另眼相看。
    袁之彤得了太后的宠爱,便有些飘了,一时忘形了。她应该是想假传太后的口谕去压一压楚千尘,结果反而被楚千尘压制了。
    这种事皇后在宫里可见多了,她扯了下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袁之彤不敢看皇后,只能闭上了嘴,小脸微垂,努力地调节着情绪。
    方才她被楚千尘激得一度暴怒,差点就失去理智,可经过皇后的打岔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冲动了。
    还未到时候。
    楚千尘与二皇子的事是她手上最有分量的一个筹码了,如果现在说出来,那未免也太浪费了……而且,宸王不在这里,现在说,效果只会大打折扣。
    袁之彤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不着急,她一定要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再说。
    她一定要一举将楚千尘打落尘埃,让她成为人人耻笑的下堂妇,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
    “袁姑娘,”琥珀昂着下巴对着袁之彤逼近了一步,轻蔑的目光在袁之彤脸上打了个转,趾高气昂地说道,“好狗不挡道!”
    “……”袁之彤脸色又是一青。
    狗仗人势,一个婢女也敢这样对她!
    她差点又要控制不住,但终究忍下了,憋屈地侧身让开了,双拳捏得咯吱作响。
    本来,她也不是对宸王势在必得,是楚千尘欺人太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的。
    今夜过后,难免会有人怀疑她假传太后口谕,也唯有嫁给宸王,才能让所有人闭嘴,才会成为证明她清白最好的方式!
    她半垂的双眸中似那蓄满阴云的天空,泛着一股子阴冷之气,外表低眉顺眼。
    楚千尘望着皇后,语气淡淡地叹道:“皇后娘娘怎么总给三公主挑这样的伴读呢?!”
    她摇了摇头,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就足以令在场众人浮想联翩。
    楚千尘再也没看袁之彤,转过身,施施然地走了。
    才刚走出两步,后方就传来一记重重地拍案声以及皇后恼羞成怒的怒斥:
    “袁之彤,还不给本宫跪下!”
    “你以下犯上,对宸王妃不敬,本宫就罚你戒尺十下。”
    皇后的声音一字比一字响亮,怒意汹涌。
    楚千尘微微一笑,吩咐琥珀道:“去把我的马牵来,我去那边走走。”
    “是,王妃。”琥珀赶忙应诺。
    主仆俩无视后方众人灼灼的目光,翩然离去。
    第278章 故意(二更)
    今晚的夜猎要持续整整两个时辰,因此大部分人也都不会坐在这里干等着,早有一些年轻的少年少女坐不住了,在附近三三两两地或玩耍或散步或骑马,不时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若隐若现地传来。
    琥珀很快就把红马枫露给牵了过来。
    红马枫露的性格温顺极了,亲昵地对着楚千尘挨挨蹭蹭,甩着长长的马尾,仿佛在说,去玩,我们去玩嘛。
    楚千尘一手拉着缰绳,然后一踩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飒爽,让琥珀每每叹服。
    “这里真吵,枫露,我们去个清净点的地方散散步好不好?”楚千尘摸了摸它的鬃毛问道。
    枫露“咴咴”地叫了两声,似在赞同。
    琥珀朝皇后与袁之彤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点头,深以为然。
    人多的地方就是是非多。
    楚千尘一夹马腹,朝着广场西北方的一片小树林策马而去,也把周围的语笑喧阗声抛在了后方。
    越靠近那片小树林,周围就越安静,只有马儿的马蹄声“得得”地回响在耳边。
    “王妃!”
    楚千尘在小树林外被人叫住了,惊风步履匆匆地从后方追了过来,气息微喘。
    楚千尘就拉住了缰绳,胯下的红马轻轻地嘶鸣了一声。
    惊风谨慎地看了看左右,附近百来丈除了琥珀与江沅外,一个人也没有。
    后方一片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前方则是寂静无声,小树林中黑黢黢的一片,就仿佛一头巨大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似的,连那呼呼的寒风都仿佛野兽粗重的喘息声。
    “王妃,京城……”惊风压低声音禀道,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山风压了过去,含糊不清。
    “京城出事了?”楚千尘微微变了脸色,脱口道,“可皇上明明答应过……”
    她下意识地往皇帝所在的竹棚的方向看去,从她现在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皇帝,只能看到竹棚下挂的一盏盏灯笼,如宝石般闪着光辉。
    “昊国……”楚千尘咬了咬唇,又蓦地噤声。
    静了片刻后,她才吩咐惊风道:“不急,一会儿等王爷回来再说。”
    “是,王妃。”惊风连忙应声。
    楚千尘也没心思再骑马了,调转了马首,“算了,我们回去吧。”
    她又驱马返回了竹棚那边,提着灯笼的琥珀、江沅也随她离开了。
    灯笼远去,周围就暗了下来,幽暗寂静。
    树林前,寒风狂吼。
    当楚千尘一行人走远后,一道略显伛偻的身影从阴暗的小树林中走了出来,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鸟雀扑棱着从林间飞过。
    银色的月光自天上倾泻下来,照亮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布满皱纹、鼻梁高挺的男性面庞,头发花白,黝黑粗糙的皮肤衬得他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
    他那不同于中原人的深刻五官,昭显着他的身份。
    老者一眨不眨地望着楚千尘离开的背影,惊疑不定地自语道:“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宸王妃方才还提到了“昊国”,听她的语气,难道她说的事和他们大昊有关?!
    老者越想越心急,迫不及待地返回了安达曼所在的竹棚,附耳以昊语把他所见所闻都禀了。
    “……”安达曼的脸色立刻变了褐色的眼眸中阴晴不定。
    难道,京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他心里不由浮现这个想法。
    安达曼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素克,京城有没有消息传来?”
    他用的也是昊语,不过大齐通昊语的人也不少,所以安达曼说话的音量也不敢放太大。
    被称为素克的老者摇了摇头,“没有。”
    “……”安达曼的眼眸变得更阴沉了。
    他们也是在一直留意着京城那边的动向,但这里是大齐的地盘,他们就算有以前埋下的暗桩,数量也有限,而且,传递消息的速度也不快。
    对于素克的答复,安达曼也不意外。
    安达曼一手猛地握成了拳,松开,又握紧,思绪转动着,冷静地在心中提出质疑:这会不会是宸王妃故意说给素克听的?
    安达曼沉吟了片刻,低声以昊语道:“宸王妃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树林那边去?”
    他似是在自语,又似在问其他人。
    另一个着修身翻领蓝袍的青年往安达曼走近了一步,道:“郡王,我方才看到宸王妃和皇后她们闹得不太愉快……那之后,宸王妃就一人骑马去了。”
    安达曼立即就释然了,想想也是。
    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而已,哪有胆子装神弄鬼。
    古语有云,兵诡必疑,虚疑必败。
    这可是关乎两国的大事,顾玦素有战王之称,总不至于傻得让他的妻子故意演戏给他们看,也不怕出岔子坏了他的大事。
    安达曼把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抛诸脑后,定了定神后,对老者又道:“素克,再与我重新细说。”
    素克就原原本本地把方才的见闻又说一遍,一字不差。
    但是,他方才离得远,本来就没听清多少,再加之楚千尘的话也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
    安达曼不放心地确认道:“你确定她提到了大齐皇帝?”
    安达曼压抑着心里的冲动,没往皇帝那边看。
    “我确信。”素克点了点头。
    “可皇上不是……”安达曼以大齐的语言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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