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宇摸着人中的短须,沉声道:“他说是来看逸哥儿的,结果竟然连门都进不了,大嫂让人把他给打发了。”
    刘氏:“……”
    刘氏的目光已经从楚令宇脸上移开,若有所思地揉着帕子。
    她想到了靖勇伯父的孟铭思。
    楚令宇深深地拧起了眉头,忍不住就对着刘氏抱怨了一通:“果然是妇道人家,不知道分寸!”
    “也不想想这康鸿达是我们‘怠慢’得起的吗?!”
    “那可是康鸿达啊!是别人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居然连我们楚家的门都进不了。”楚令宇越说越慌,“康鸿达这个人,是有名的锱铢必较,也不知道我们楚家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现在我们家已经够乱了,要是再得罪了康鸿达,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
    刘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楚令宇的话,一针见血地问道:“来看逸哥儿?老爷,你说他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来看逸哥儿呢?”
    “……”楚令宇动了动眉梢,无言以对,他哪里知道啊!
    对着康鸿达,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啊,这不是招人嫌吗?!
    刘氏心里为自家老爷的迟钝感到无语,拉了拉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他莫不是看上逸哥儿了吧?”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可以听到。
    “……”楚令宇猛然瞪大了眼,像是被雷劈似的,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原本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刚才看到康鸿达的时候,他只想着机会难得,先与对方结交一番再说,根本就没空想别的。
    现在听刘氏这么一提点,楚令宇就是再迟钝,也开始明白过来了,想起了京中的一些流言蜚语。
    京城一直有传言说,康鸿达好龙阳之风,尤其偏爱那种十几岁、长相漂亮的男孩子,为人一向喜新厌旧,一旦他的男宠过了十五六岁,他也就对人家弃若敝履了。
    等来年楚云逸就十三岁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康鸿达最中意的年纪,莫不是他真的瞧上楚云逸了?
    想到这里,楚令宇一颗心怦怦地狂跳不止。
    “难道是真的?”楚令宇似是自语道。
    刘氏肯定地点头:“一定是,不然他闲着没事怎么会来我们府里?”
    以康鸿达的地位,特意问候一个无官职、无品级的侯府庶长子,未免太纡尊降贵了。
    再说了,他们楚家虽是侯府,但是在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们楚家早被皇帝厌弃了。
    现在的楚家在朝中已经没有半点地位了,最多就是府外那块“永定侯府”的门匾还在,空留着侯爵的名号,却连个承爵的人都没有,简直就是一出笑话。
    刘氏捏紧了楚令宇的袖子,眸中亮光微闪,越来越明亮,像是两盏被点燃的灯笼似的。
    楚令宇很快就缓过神,拽回了被妻子捏皱的袖子,抚了抚,讥诮地嗤笑道:“断袖之癖,难登大雅之堂!”楚令宇对康鸿达的那点癖好看不上眼,谈笑之间,难掩鄙夷之色。
    但是,刘氏却不然。
    “老爷,”刘氏再次攥住了楚令宇的袖子,眸色森森,“这是一个机会啊。”
    “机会?!”楚令宇还没反应过来,狐疑地挑了下右眉。
    刘氏扯着他的袖子,又把他拉过来说悄悄话:“你仔细想想,这对我们楚家是个‘好机会’啊。”
    楚令宇:“……”
    刘氏接着道:“听说,康鸿达瞧上了谁,对他家也会多有照拂,比如孟家,钱家,田家……老爷这事你也该有耳闻吧?”
    “咱们楚家……”
    “大伯已经落了罪,绝无翻案的可能性,你瞧连贵妃与二皇子都对此无能为力。”
    “但这侯府的爵位总得有人继承,大嫂她‘私心’太重了。大嫂一心想让沐哥儿继承爵位,可沐哥儿才豆丁大小的人,等他长大继承爵位,这其中的变数也太大了。”
    “到时候,皇上又不认账怎么办?”
    “早点把爵位拿在手上,才是对楚家最好的选择。”
    刘氏嘴里说得是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其实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任谁都能听明白。
    楚令宇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一双眼睛也跟刘氏一样亮了起来。
    他明白刘氏的意思,若是能让康鸿达如了愿,有了他给自己撑腰,有了他去皇帝跟前说项,那么自己拿到这个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十拿九稳。
    刘氏乐不可支,唇角压抑不住地翘了起来,叹息道:“没想到逸哥儿这么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子居然有这般运气,能让康鸿达看中,这是他的福气。康鸿达从来没亏待过跟了他的人,这事对他、对楚家都有好处!”
    刘氏越说越乐,仿佛看到侯府的爵位已经唾手可得了。
    不得不说,楚令宇也被妻子说得心动了。
    在他看,大哥被除爵,侯府的爵位本该属于他,可太夫人偏心,他被一个“孝”字压着,也没办法。
    可如果是康鸿达说动了皇帝直接下旨,届时木已成舟,谁也不能再反对什么。
    心动归心动,但楚令宇还是有几分理智的,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嘴,一手揉着眉心的褶皱,头疼地说道:“逸哥儿自小任性,被母亲和大哥惯坏了,他不会同意的。”
    他也可以想象,一个好好男儿谁会愿意雌伏于别的男子身下。
    刘氏已经松开了楚令宇的袖子,慵懒地靠在车厢上,没好气地斜了楚令宇一眼:“逸哥儿当然不会答应。”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如果楚云逸轻轻松松就让康鸿达得手了,康鸿达还会这么纡尊降贵地跑来侯府“探病”吗?!
    男人都是犯贱的,主动送到他嘴边的,又怎么会珍惜,所以才有了那句俗语,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难以得手的东西才愈发显其珍贵。
    这就叫欲扬先抑。
    刘氏含笑道:“老爷,正是因为康大人得不到,你若是让他一尝所愿,他也必会记着老爷的好。”
    刘氏的心里十分的畅快:她对长房的积怨已久,因为楚令霄,因为沈氏,也因为楚千尘……在她看,长房的存在就是在挡他们二房的路。
    现在若是能让长房的儿子为他们二房谋利,助他们二房得了这爵位,那岂不是再痛快没有了!
    “这也由不得他了。”刘氏的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混杂了同情、畅快与冷酷。
    楚令宇只犹豫了一瞬,就一下子被对爵位的渴望给压了过去。
    左右康鸿达这个人贪新鲜,对楚云逸的喜爱估计也维持不了几个月,若是这点小小的牺牲,可以换得这么大的利益,那也是物超所值的。
    楚令宇越想越兴奋,心里一片火热,看着刘氏的眼神也更炽热了,一会儿赞她是他的贤内助,一会儿又说:“为了楚家,这爵位是该早点有个说法。”
    楚令宇冠冕堂皇地做出一副他是为了楚家的样子。
    夫妻十几年,刘氏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放柔了语气,振振有词地宽慰他道:“老爷,我们楚家现在已经在朝堂边缘化了,这都是因为大伯闹腾出的那些事。”
    “逸哥儿是大哥的儿子,现在也是他为楚家做点事的时候了,算是他为父恕罪,这也是一桩美谈是不是?”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楚家能够因此再度崛起,逸哥儿的付出就是值得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都会欣慰的。”
    “你想想,要是爵位真的被罢黜,以后老爷你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刘氏振振有词地说了一番大道理,就是怕楚令宇心软。
    楚令宇听了刘氏的这些话,频频颔首,深以为然:“要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
    夫妻俩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们说话间,马车也进了府,在外仪门那里停下了。
    婆子在外面唤了一声,夫妻俩就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这个话题也暂时中止了。
    刘氏一边上了肩舆,一边催促楚令宇道:“老爷,逸哥儿病了,你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了,顺便打探一下他的口风。”
    楚令宇此刻还心头火热着,浑然不觉寒意,点头道:“我这就过去看看他。”
    于是,夫妻俩分两道走,一个回了内院,一个则去了楚云逸在外院的住处——清风阁。
    不想,他才到清风阁的院门口,就被一个青衣小厮给拦下了,吃了个闭门羹。
    “二老爷,大少爷染了风寒,今天刚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少爷喝了药后,就歇下了,正睡着。”
    “再说,万一过了病气给二老爷就不好了。”
    小厮的言下之意就是楚云逸没法待客,请楚令宇回去吧。
    放肆!楚令宇先是有些恼,本想推开小厮硬闯进去,但右臂才抬起些许,又改变了主意:楚云逸正睡着,难道自己闯进去后,在榻边坐等楚云逸醒来吗?!
    楚令宇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你让你家少爷好好休息,等他醒了,你跟他说一声,我来看过他。”
    小厮唯唯应诺。
    楚令宇又转身走了,这一次,往内院方向去了,只不过,他去的不是二房的院子,而是去了荣福堂。
    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求见太夫人。
    荣福堂里,不仅太夫人在,楚千凰也在。
    屋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太夫人懒懒地歪在炕上,楚千凰一边用一方热腾腾的布巾给她热敷眼部,一边轻声细语地问她温度合不合适。
    见楚令宇来了,楚千凰就收了覆在太夫人眼上那方犹温的布巾,然后优雅地起了身,对着楚令宇福了福身:“二叔父。”
    楚千凰唇角含笑,楚令宇却是皱眉,下意识地要打发她走。
    然而,不等他开口,楚千凰就知趣地主动告退了:“二叔父,祖母这两天胃口不好,我想去祖母做些好克化的吃食,就先告退了。”
    太夫人睁开了眼,在楚千凰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楚令宇有些心不在焉地夸了楚千凰两句“孝顺、好孩子”云云的客套话。
    楚千凰笑了笑,又对着太夫人福了福,然后就往外走去。
    绕过屏风后,她的步伐变放缓了一些,留心想听听楚令宇到底要跟太夫人说什么。
    楚千凰的眼波微微流转,眸色深深。
    刚刚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楚令宇过来的神情实在太亢奋了,步履如风,目露异彩,而且他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打发她,他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太夫人说,且不想让她听到。
    直到楚千凰掀起门帘走到了暖阁外,方才听到楚令宇急切的声音响起:“母亲,您可知道康鸿达今天来了?他瞧上逸哥儿了。”
    什么意思?!楚千凰听得一头雾水,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于是,楚千凰停在了门帘外,对着守在门外的一个小丫鬟招了招手。
    那小丫鬟就朝她走了过来,楚千凰小声地说道:“这几日太夫人一直晚上歇得不好,你们注意白日里别给她老人家喝提神的茶。”
    楚千凰一边轻声叮嘱着,一边竖起耳朵,努力听里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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