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膳吧。”楚千凰勾了下唇,神色间也颇有几分自得。
    抱琴笑眯眯地应了。
    当楚千凰用了早膳后,药茶就送来了,与药茶一起来的还有安达曼郡王。
    比起楚千凰的精神萎靡,安达曼郡王显得神采焕发,精力充沛,身上丝毫不见旅途的劳顿。
    “楚姑娘,”安达曼郡王关切地对楚千凰说道,“马上就要抵达大江了,等渡江后,就进入我昊国境内。也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晕船,吾这里有上好的晕船药,等渡江前,姑娘可以服上一粒。”
    安达曼语含关切,不过楚千凰心里明白得很,对方不过是提醒自己而已。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等到了昊国后,楚千凰就要把约定好的“东西”交给他。
    楚千凰淡淡地说道:“郡王且放心,我不会爽约的。”
    楚千凰心中嘲讽,觉得对方未免也太心急了,她人都在这里了,将来在昊国也有仰仗安达曼的地方,又怎么会失言。
    安达曼笑了笑:“吾当然信得过姑娘。”
    楚千凰喝了两口热气腾腾的药茶,浑身舒适了不少,唇角勾勒出一个冷静自持的笑容,又道:“郡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不过,郡王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不想为妾,宁死都不愿。”
    说到最后五个字时,楚千凰近乎一字一顿,眼神坚定地看着安达曼。
    当时,安达曼郡王答应过楚千凰,“媵妾”只是一个让她离开大齐的名头,不会让她真的去昊国当妾的,等他们到了昊国,她就会把复合弓的图纸和土豆交出来,作为交换,安达曼就得让她走,放她自由。
    现在既然安达曼有意提起了他们的约定,楚千凰也就顺势再次提醒了对方,刻意强调她宁死不愿,也是想熄了安达曼的歪念头。
    她知道,她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价值,无论是复合弓,还是土豆,都将对昊国的未来有莫大的用处。
    如果没有乌诃迦楼,乌诃度罗也许可以以此坐稳昊国江山,甚至在几年之后,如梦中的乌诃迦楼一样一统中原也难说。
    偏偏这世上还有一个乌诃迦楼。
    时也,命也。
    安达曼朗声一笑,一派光明磊落的姿态,对着楚千凰施了一个昊国的礼仪,道:“楚姑娘宽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吾当时就说了,媵妾只是一个名头,到了昊国,任由姑娘随意出行,不会阻拦。吾与姑娘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只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楚千凰微微蹙起了眉头。
    安达曼接着道:“不过,还是得请姑娘随和吾去一趟建业城,届时要走要留,随姑娘的意。若是姑娘对吾有所疑虑,土豆可以等到到了建业城再说。”
    安达曼直接开出了条件。
    说句实话,对方的条件都在楚千凰的意料中。
    人心都是贪婪的,她拿出了两种前所未有的东西,那么乌诃度罗和安达曼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还藏有什么“宝贝”。
    他们应该不敢强迫她,毕竟如果她死了,只会鱼死网破,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她相信他们不会傻得涸泽而渔。
    可是,他们会希望她在他们的视线里,不会允许她真的远走高飞,如此,他们才能从她身上榨出更大的价值。
    楚千凰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定,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又喝了两口药茶,这才勉强应了:“好吧,我跟你们走一趟建业城。”
    安达曼的脸上笑容更浓,亲切和善,笑得好似弥勒佛般。
    既然谈妥,他也不再久留,笑道:“楚姑娘慢慢喝,一炷香后,我们就启程,黄昏前,应该就可以抵达码头了。”
    如同他所言,一炷香功夫后,他们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昊人在前,齐人在后。
    两国人泾渭分明。
    安达曼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方。
    后方大齐的车队是以睿亲王为首,睿亲王年过半百,精力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他是坐马车的,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疲惫不堪。
    一个礼部官员请示了睿亲王的意思后,就策马往前,与最前方的安达曼齐头并行,道:“郡王,本官与睿亲王商量过了,今天下午会到长荆镇,我们可以在那里歇一晚,明早再渡江。”
    长荆镇。安达曼抿了下厚唇,心不在焉地应了。
    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缰绳攥得更紧了,胯下的马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打了个响鼻。
    安达曼是知道长荆镇的。
    当初在长荆镇伏击乌诃迦楼的计划是由他提出的,昊国有人反对,也有人支持,最终乌诃度罗选择了他的这个提案,也让他来负责这次伏击。
    当时,他带着一支精锐队伍暗中渡江来到了大齐,由他亲自下令屠镇,把这个镇子上的人全都杀了,鸡犬不留。
    然后,他们的人就扮作普通的大齐百姓留在这个镇子里,等着乌诃迦楼入瓮。
    安达曼自认计划周全,想在长荆镇把把乌诃迦楼以及他的亲信一网打尽,让乌诃迦楼死在大齐。
    这样,他们可以把杀人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完全可以把罪名推给大齐,不至于因为乌诃迦楼之死引来昊国境内的动荡。
    乌诃迦楼在昊国的威望太高了,很多百姓都相信他是上天赐予昊国的君主,认为他会带领昊国走向盛世。
    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也不是昊帝一时半会可以扭过来的。
    所以,乌诃迦楼最好死在大齐。
    乌诃度罗是为此才同意了这个计划,也想着一石二鸟,可以用乌诃迦楼之死在昊国百姓的心中埋下对大齐仇恨的种子,将来有朝一日昊国北伐时,说不定这颗种子也该发芽了……
    千算万算,还是出了意外。
    安达曼怎么也没想到,乌诃迦楼竟然在顾玦的帮助下逃过了这次暗杀,还悄悄地渡江潜入昊国。
    为此,昊帝不得不大张旗鼓地出兵追杀他,平白添了不少的隐患。
    因为乌诃迦楼未死,两个藩王到现在还没臣服昊帝,一直在观望着。不仅是两个藩王,民间、军中以及贵族中恐怕都有不少人在蛰伏着,盼着乌诃迦楼能复辟。
    虽然昊帝已经于正月初一改了年号,可到现在,昊国境内还未完全平定。
    第346章 败退
    安达曼仰首遥遥地望着前方的天空,神色凝重。
    昊国现在虽然暂时没什么动乱,但情况堪忧,昊帝乌诃度罗只是勉强压制住了动荡地局面,可谓如履薄冰,稍微有一点失衡,这冰面就有可能碎裂。
    他此行来大齐的任务本是为了搜寻乌诃迦楼的下落,可是乌诃迦楼至今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也意味着自己连续在两件差事上失利。
    他是外戚,身份本就为人诟病,朝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出错,等着落井下石地踩上一脚。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在大齐遇上了这个自己送上门的楚千凰。
    把楚千凰带回昊国不仅可以让他将功折罪,堵了那些而且,还是一件大功。
    无论是她提供的新型弓,还是那种亩产极高的土豆,都能让昊国更加强大,奠定乌诃度罗在民间、军中的威望。
    只要乌诃度罗能安定国内,解内忧,他必定能成为民心之所向,那么区区一个乌诃迦楼根本就翻不出浪花来。
    思绪间,安达曼变得雄心勃勃,回头往楚千凰所在的那辆马车望了一眼。
    那礼部官员见安达曼回首,以为他是在看睿亲王的马车,就又道:“既然郡王没有异议,那本官这就回去通禀睿亲王,上奏吾皇渡江之事。”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明天就要渡江,在离开大齐国境前,睿亲王作为送亲使还得给京城的皇帝写一道折子,写明这一路的艰辛,哀诉公主对皇帝以及故国的不舍等等。
    安达曼心不在焉地又应了一声,态度十分冷淡。
    他只要听到大齐皇帝的名字,就觉得心头像是被塞了一团硬物似的不舒服。
    大齐的这位皇帝实在是狡猾至极,明明和宸王关系极好,却对外做出一副兄弟不和的样子,就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
    乌诃迦楼躲藏在宸王府的事,大齐皇帝肯定也是知道的,却故作不知。
    还有,两国联姻的事也是一变再变……他就像是一个傻瓜似的被大齐皇帝戏弄于股掌之间。
    安达曼的心中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又烦躁,又觉得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因为大齐皇帝的态度太奇怪了,若说真的是大齐皇帝窝藏了乌诃迦楼,那么他为什么要把人藏在宸王府呢?
    去岁是宸王护送乌诃迦楼回昊,现在迦楼下落不明,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是宸王窝藏了迦楼,在这种情况下,迦楼藏在宸王府不是太容易暴露了吗?!毕竟京城是大齐的地盘,大齐皇帝和宸王想要藏一个人,有的是地方可以安置。
    而且,安达曼从来不敢小看乌诃迦楼,迦楼看似光风霁月,其实心计深沉,诡计多端。午夜梦回时,安达曼也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乌诃迦楼的圈套,有些事总觉得太顺理成章了。
    他身在局中,一致有些事实在看不透。
    安达曼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他告诉自己,明天就能回昊国了,一切等回了昊国再做计较吧。
    他甩掉心中的千头万绪,专心赶起路来。
    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在中午歇了半个时辰,草草地用了些午膳,车队就又继续上路了。
    当夕阳落下一半时,他们就抵达了长荆镇外。
    黄昏的长荆镇在夕阳的笼罩下空荡荡的,空旷,沉寂,没有一点活人的声音。
    这个空了半年的镇子中弥漫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死气沉沉。
    车队停在了镇子口,随行的人立刻就把镇子的异状禀了睿亲王和礼部官员。
    睿亲王有些惊讶,挑开窗帘往外面的镇子看了看。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萧条,屋子、牌匾等都堆满了灰尘与蛛网,就连酒楼外迎风招展的酒幡也在风雨的摧残下褪了色,残破不堪。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没人居住的死城。
    睿亲王微微蹙眉。本来他们是打算在这个镇子补给一些东西,没想到这镇子竟然已经是个空城了,估计是镇民都搬走了了。
    现在天色已晚,睿亲王也不打算连夜渡江,就与礼部官员以及安达曼商量在镇子里扎营过夜,表示再临时去找其他落脚处反而耽搁明天的行程。
    安达曼很好说话地同意了,毕竟对于这个镇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知肚明。
    于是,在一声“进镇”的号令下,车队又开始沿着宽阔的街道往前行去。
    在这个空旷的镇子里,马蹄声、车轱辘声显得分外响亮。
    众人一边往前,一边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左右,有些屋子的门闭合着,有些则敞开着,破旧的木门偶尔被风吹拂时,发出“吱嘎”的声音,有些瘆人。
    夕阳还在下落,天空中半明半暗,身处这个空无一人的镇子里,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往前走了两条街后,安达曼就拉住了缰绳,停在了一家酒楼前,转头吩咐随从道:“去跟睿亲王说,今晚在这家酒楼过夜,应该稍微收拾一下就能过夜。”
    随从立刻领命,转过头时,却是面色大变,脱口喊道:“郡王,睿亲王不见了!!”
    什么?!安达曼郡王闻声也转过了身,猛然睁大了眼。
    的确,睿亲王的马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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