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字句句意味深长,暗示康鸿达是为了楚云逸才这么做,只要楚云逸就范,一切还可以商量。
    楚云逸的耳边又响起了沈千尘的声音:
    “蠢!”
    “又蠢又笨!”
    楚云逸不太服气,明明蠢的是眼前这个人才是。
    楚云逸不说话,周围就陷入了一片悄无声息的沉寂。
    高墙上的那些王府侍卫全都又拉上了弓,箭在弦上。
    而杜华堂身旁的那些禁军将士也没退,全都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刀与红缨枪。
    两方人马彼此对峙着,似有一片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在空气中闪烁着。
    “踏踏踏……”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如潮水,似闷雷。
    一群着玄色盔甲的将士从街道两头以及巷子里涌出,往宸王府的方向汇集,气势汹汹。
    是玄甲军!楚云逸唇角微微一翘,立即就认出了为首的人是云展,他带了数百名玄甲军的将士赶到了,个个都是玄甲军中的精锐。
    “包围!”云展一声令下,玄甲军将士就从外围把杜华堂率领的这帮禁军围在了中心。
    前有居高临下、手持弓箭的王府侍卫虎视耽耽,后有玄甲军的人持刀相对,被两头夹击的杜华堂等人可谓前有狼、后有虎。
    云展直接拔剑,锋利的剑尖指向了杜华堂,傲然道:“跟他们啰嗦什么,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拦。”
    这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剑拔弩张。
    街上的其他人家早就紧闭大门,生怕波及其中。
    这可是神仙打架!!
    那些禁军将士全都严阵以待,死死地紧握住手里的武器,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明明双方还未真正动手,没人受伤,更没人死去,但不少禁军将士却隐约感觉闻到了一股似铁锈的血腥味,在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
    他们全都知道宸王府的人全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每一个手上都沾过鲜血与人命,这些人下得了杀手。
    对着对峙的时间拉长,气氛愈发沉重。
    忽然,杜华堂用一个“走”字挥退了下属,包括路校尉在内的禁军将士都松了一口气,退了两步。
    杜华堂大义凛然地说道:“楚云逸是朝廷钦犯,宸王殿下窝藏朝廷钦犯,犯了包庇罪!”
    “敝人今天退并不是碍于宸王殿下的权势,只是不想在京城引战,造成无谓的伤亡……”
    话说到一半,又是一支羽箭“嗖”地从高墙上急速了射来,携着势如破竹之势。
    杜华堂被前一箭惊得宛如惊弓之鸟,紧张地侧身退开了好几步。他受了惊,因此步履蹒跚,还是在路校尉的搀扶下,才没摔倒。
    那一箭从距离杜华堂三寸的位置擦过,竟准确地射中了那个掉在地上的头盔。
    头盔上又多了第二支羽箭,在地上又滚了滚,滑稽可笑。
    路校尉心中一惊。
    对方的箭法才精准了,方才其实就算杜华堂不动,那一箭也不会射中他,杜华堂这一退,反而露了怯。
    “啰里啰嗦的!”薛风演不耐烦地喝道,示威地弹了下弓弦,仿佛在对杜华堂说,自己可以再送他一箭。
    之后,那些禁军将士朝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楚云逸与苏慕白在云展等一众玄甲军的护送下离开了。
    就算不回头,楚云逸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后方那些人灼灼的目光,他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刚刚,他真以为双方会打起来,那会儿还在迟疑自己是该拔剑还是拉弓呢,结果那个杜华堂竟然就先服了软。
    他们自朱雀大街右拐进入长春街,前方好几匹骏马在等着他们了。
    苏慕白把其中一匹黑马的缰绳亲手交给了楚云逸,含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武将。”
    “好好看,好好听,这一次的历练比你一个人闷头读再多的兵书、训练个一两年还有用。”
    他的语气中带着提点的味道。
    楚云逸神色一正,努力平复着体内那沸腾的血液以及狂跳的心脏,点头应了“是”。
    然后,他翻身上了马,对同样上马的云展说:“云展哥,你不是去了丰台大营吗?怎么突然来接我们了,是不是姐夫提前吩咐你的?”
    因为心情亢奋,少年比平时话更多,眼睛也亮得出奇。
    云展随口应了一声,似是不欲多言。
    楚云逸不太了解苏慕白,或者说,对苏慕白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云展、唐御初、薛风演等人口中,但是他对云展还是有四五分了解的,隐约感觉到云展的情绪和平日里有点不太一样。
    众人策马往西城门方向去了,后方的三百玄甲军紧紧地跟着。
    “……”楚云逸与云展齐头并进地策马前进,忍不住就又朝云展看了一眼,片刻后,再看一眼,心道:云展莫不是跟自己一样太亢奋了?
    策马时,风狂烈地迎面拂来,把众人的头发、衣袍都吹得猎猎作响。
    穿过京城曲折的街道,一行人来都了西城门附近。
    西城门的戒备比昨日还要森严,除了常规的城门守兵外,依旧有几十个禁军将士守在那里。
    骑在最前方的苏慕白缓下了马速,只对几个城门守兵道:“玄甲军回营。”
    城门守兵根本就不敢阻拦,立即往两边退,甚至还招呼那些进出城的普通百姓给苏慕白一行人让路。
    但禁军的将士们却不肯让路,其中一个方脸将士扯着嗓门喊道:“奉康大人之命封城门,凡可疑人等一律不许出城。”
    方脸将士眸光幽深地打量着苏慕白后方的楚云逸以及一众玄甲军将士。
    后方,一个马脸的禁军将士悄悄从队伍中离开,打算赶紧找康鸿达通风报讯。
    楚云逸注意到了这个人,飞快地拉了下云展的袖子,提醒他去看那个去报信的人。
    云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苏慕白目光淡淡地朝那叫嚣拦路的方脸将士看去,反问道:“尊驾不许玄甲军回营,这数百玄甲军该去哪里呢,是去康大人府上,还是进宫?”
    他这话就差问对方他们是该封康府,还是去逼宫了。
    他儒雅的外表与这嚣张霸道到极点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宸王的嚣张不少人都有耳闻,毕竟宸王嚣张到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可是苏慕白这个笑面狐狸平日里一向是笑面对人,绵里藏针!
    谁也没想到苏慕白会突然一改作风,变成一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利剑!
    “……”方脸将士哑然无语,这根本就不是他可以回答的问题。
    而他也知道凭他此刻的人手,最多只能以康鸿达的名字吓吓人而已,双拳难敌四手,真刀实枪的话,他们是干不过这数百玄甲军的。
    “……”
    “……”
    “……”
    城门周围的气氛古怪,连那些百姓都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噤了声。
    所有人都看着一行玄甲军宛如黑压压的巨兽似的穿过了西城门,浩浩荡荡地逶迤而去,直往丰台大营。
    楚云逸紧跟在苏慕白与云展身后,伏低身子,加快了马速,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要随着胯下的骏马飞了来,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痛快!
    他们前一刻出城,后一刻两拨人马都把消息禀到了康鸿达那里。
    来禀话的士兵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可是康鸿达的心情却很好,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眼角眉梢。
    “宸王果然是嚣张到了极致。”康鸿达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折扇,一边叹道。
    “康大人高明。”坐在他下首的是忠勇伯,脸上露出献媚的笑容,“总算云展这逆子还有点用处,本伯才有幸为康大人分忧。”
    忠勇伯的心情也好,所以敢在康鸿达跟前自称“本伯”了。
    康鸿达似笑非笑地瞥了忠勇伯一眼,淡淡道:“放心,我知道云家的功劳!”
    第363章 弑父
    忠勇伯等得就是康鸿达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心里就有底了,松了一口气。
    “康大人说得哪里话,本伯当然信得过康大人。”忠勇伯对着康鸿达拱了拱手,露出野心勃勃的笑容。
    他们云家如今势弱,作为云家的家主,忠勇伯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云家看似风光,堂堂伯府,其实就快入不敷出了,如果任其发展,云家就注定重蹈楚家的覆辙,跌落泥潭。
    忠勇伯每每思及此,就辗转反侧,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良机想让他们云家再度崛起。
    曾经有几年,忠勇伯把希望寄托在了庶子云展的身上,云展是云家下一代子弟中势头最好的一个,在北地屡立战功,得到了宸王顾玦的看重,被封为校尉,连带忠勇伯也因此被高看了几分,常被人恭维说有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所以,忠勇伯心动了。
    他觉得对于云家来说,投靠宸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若是顾玦在与皇帝的博弈中胜出,那么他们云家就有从龙之功,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而若是顾玦败了,也就舍掉一个庶子而已。
    忠勇伯连族谱都早早准备好了,想着万一顾玦败了,他就对外说,云展早就被他逐出了家门,从族谱上除名了,如此,怎么也不至于牵连到整个云家。
    也为了这一点,他忍下了云浩被顾玦废了手的事,也把夫人以及岳家都给劝下了,没跟顾玦、云展计较这件事。
    忠勇伯决心先坐山观虎斗。
    但是,他等啊等,这一等就等了近一年,顾玦一直龟缩在宸王府,出来见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既不上朝,也不参政,像是对朝政没有半点兴趣,也没露出什么篡位的野心,就像一个闲云散人一样。
    其实,忠勇伯也曾几次试探过云展的口风,但云展的口风实在太紧,根本试探不出什么;忠勇伯只能又尝试暗示,偏偏云展这小子只当听不懂,完全不接自己的话头;到后来,这小子除了逢年过节回来看他姨娘外,也不回伯府了,甚至连这次过年都没现身,没来给他拜年。
    云展这小子实在是不孝,心里没他这个父亲!
    忠勇伯的眸中闪着阴晴不定的幽光,压下心头对这个逆子的不喜,面上的笑容更深,笑眯眯地恭维康鸿达道:“宸王终究太年轻,哪有康大人老谋深算!”
    康鸿达听对方说什么“老”,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心道:这个忠勇伯连话都不会说,难怪云家落魄至此!
    他手里的折扇停了一下,接着摇得快了三分,淡淡道:“伯爷过奖了。”
    忠勇伯还以为自己说对了话,接下来溢美之词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努力吹捧着康鸿达,贬低宸王,一半是为了哄康鸿达,贬顾玦的另一半全是他的心里话。
    短短一年,忠勇伯对顾玦这个人的评价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觉得顾玦真是应了一句话: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曾经,忠勇伯对顾玦信心十足,毕竟顾玦去岁一回京就拒不交出兵符,嚣张狂妄,觉得顾玦此举肯定是有反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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