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顾玦又道:“皇叔,那我们先去西城门吧。”
    礼亲王主动送上来的“好处”,顾玦当然不会傻得拒绝。
    没一会儿,在这春日的深夜,宸王府的大门又一次开启了。
    这一次,礼亲王是随顾玦一起骑马出的王府,随行的还有数十个王府侍卫,手里全都握着燃烧的火把。
    马匹奔驰时,火把随着晚风摇曳,火星乱飞。
    西城门那里,气氛剑拔弩张。
    那些城门守卫与唐御初率领的一队玄甲军彼此对峙着,这场对峙已经至少维持了一个半时辰。
    因为没接到顾玦的命令,唐御初到现在都没动手,不过,唐御初素来是个会享受的,他知道今晚有的折腾,早就备好了花生米、瓜子之类的零嘴,吃得不亦乐乎。
    “得得得……”
    眼看着又一队人马往西城门方向驶来,一众城门守卫就像是拉满的弓弦一样快崩断了。
    他们当然希望来人是皇帝或者康鸿达派来的救兵,可是一听马蹄声,就能大致判断来人的数量不超过五十,肯定不是救兵。
    这些城门守卫的心脏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西城门外陆续抵达了三万玄甲军,全都候在城外,只等顾玦一声令下,玄甲军就会攻城,他们也就区区几十人是怎么也守不住城门的。
    隆隆的马蹄声仿佛黑白无常的锁魂链般逼近。
    唐御初远远地看到顾玦来了,心里有些意外,他也顾不上吃东西了,起身掸了掸衣袍。
    待顾玦一行人策马停在几丈外时,唐御初先抱拳给顾玦行了礼:“王爷。”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另一匹马上的礼亲王,也拱了拱手:“礼亲王。”
    后方的一众城门守卫闻言,皆是一惊。
    谁也没想到礼亲王竟然与宸王顾玦一起来了,眼前这个老者也确实是礼亲王!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礼亲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刻着五爪金龙纹的金色令牌,朗声道:“此乃太祖皇帝留下五龙金令,现皇上病危,国家危急,见令如圣旨,速速开城门!”
    这道五龙金令乃是太祖皇帝留下给顾氏每一代宗令的令牌,在国之危难的时候,可以充当圣旨。
    历代宗令当然是鲜少拿出这五龙金令,毕竟使用此令的前提是国之危难,如果现任皇帝不承认国有难,那么接下来被迁怒、被治罪的人就是宗令了。
    在大齐百余年的历史上,唯有两任宗令曾经拿出这块五龙金令来主持大局。
    以守正为首的一众城门守卫听到礼亲王这句话,简直如释重负。
    这下,他们开城门也是名正言顺了。
    那守正连忙对着礼亲王作揖:“下官遵命!”
    他的脚下早就一片虚浮,这一天,他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情绪中,直到现在,这股支撑身体的力量陡然间泄掉了。
    一众城门守卫赶紧收了武器,去开城门。
    “隆隆……”
    沉重的城门打开时发出的隆隆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尤其响亮,附近的人家差不多都听到了这声响,百姓们依旧是提心吊胆,没人敢入睡,也没人敢往城门这边张望。
    西城门就这么轰然打开了。
    以苏慕白为首的一众玄甲军就在城门的另一边,不少将士的手里都举着一支支火把,那些火把遥遥地往后方蔓延。
    苏慕白也看到了城门另一侧的顾玦与礼亲王,心里同样有些惊讶。
    按照他们的计划,顾玦并不需要亲自来这里迎接自己,可是顾玦出现了,身边还多了一个礼亲王。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发生了一种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暂且来看,这变化也许是好的?
    就在这种微妙的心绪中,苏慕白率领几个武将策马先进了城,然后一起对着顾玦抱拳见礼:
    “参见王爷!”
    与此同时,城门外那数万玄甲军齐齐地单膝下跪,整齐的喊声似有响彻云霄之势。
    当这数以万计的人同时矮了一截,场面十分壮观。
    顾玦先令众人起身,接着,就与苏慕白、唐御初等说明了皇帝与太子的事。
    连苏慕白都有些傻眼了。
    为了今日这一战,他与王爷准备了很久很久,计划一直在随着形势的变化做调整,他们也设想过各种局面,但最终的目标从始而终没变过。
    顾玦的目标只是为了带着太后与王妃一起回北地,然后联合西北,割据一方。
    皇帝是否心甘情愿禅位太子,都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反正只要太子登基,接下来顾琅这个太上皇活一日还是活一年都不重要了。
    他们委实没料到皇帝竟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苏慕白在短暂的惊诧后,就将心情调整了过来,当机立断地下令控制住四道城门以及加强京城的守备。
    几个武将立即应命。
    顾玦把这些琐事交给苏慕白,自己对着礼亲王伸手做请状:“皇叔,我们该进宫了。”
    于是,礼亲王随顾玦一起朝皇宫进发。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玄甲军,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手中的火把犹如地上的星辰般星星点点,逶迤而去。
    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地有一支支队伍从大军中分流,各司其职,其中三队千余的人马分别往东、南、北三道城门赶去。
    这些玄甲军将士们全都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很有一种“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气势。
    看着这一幕幕,礼亲王的心里也有些震撼,也难怪玄甲军能有此威名,不仅大败赤狄,还一举折了五万禁军。
    当他们抵达皇宫大门口时,这支玄甲军只剩下了五千人还跟在顾玦与苏慕白的身后。
    明明周围都是马蹄声与脚步声,可是礼亲王却觉得周围分外的宁静。
    是啊,太平静了!
    历朝历代像类似的权力交接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这或许是最快速、也最不血腥的一次了。
    若非他在这里亲眼见证,恐怕任何人告诉他,他都不敢相信!
    这是礼亲王今天第三次来到了皇宫的大门口。
    每一次他的心情都与上一次大不相同,一颗心脏仿佛被人抛起又砸下似的大起大落了好几回。
    现在的礼亲王出奇的平静,这是一种看透世事、眼明心亮的平静。
    相反,守在午门前的禁军则是严阵以待,一个个都拔出了长刀,举起了长枪。
    直到礼亲王再次拿出了五龙金令。
    这些禁军与那些城门守卫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历史上,但凡逼宫,率先死的就是他们这些守门的兵,能像现在这般和平地交接,兵不血刃,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接下来,这些守宫门的禁军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地放下了武器,默默地往两侧让开,默默地将皇宫的守卫权移交玄甲军,由苏慕白暂时接管了皇城。
    顾玦与礼亲王全都没下马,继续策马前进,从午门一路向北,穿过一道道守备森严的宫门,一直来到了养心殿外,这才下了马。
    连锦衣卫和虎贲卫都不敢拦顾玦,他们现在更要担心的是他们的下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锦衣卫在朝中结仇无数,虎贲卫更是在皇帝诛杀太子的事件中也脱不开的责任!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顾玦跟随礼亲王穿过养心殿的正殿,一直来到了东暖阁。
    东暖阁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气味。
    皇帝就躺在碧纱橱里的一张榻上,散开的头发间夹着不少银丝,胸膛的中衣被敞开着,露出胸膛上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疮,头部和胸口上都扎了好几根金针。
    他依旧昏迷不醒,双眸紧闭,灰败的脸色白中透青,嘴唇呈现暗紫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死气,命若悬丝。
    顾玦的步伐停在距离龙榻四五步的地方,垂眸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帝。
    他早知皇帝会被他自己给作死,但此刻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讽刺。
    他是先帝的皇九子,与顾琅相差足足了十八岁,他出生时,顾琅已经是太子了,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觊觎过这个皇位。
    他十五岁就去了北地,既是为了帮先帝分忧,也是为了避开顾琅的猜忌,除此之外,他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
    他自认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他顾琅!
    可是,顾琅却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以及对长生的渴望中,把他自己弄成了这副德性。
    历史上,不乏多疑猜忌的君主,也不乏追求长生、迷信丹药的君主。
    顾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榻边,两个太医全神贯注地守着皇帝,他们几乎是每隔一盏茶就要检查皇帝的状况,就怕皇帝在宸王与太后来之前就驾崩了,让他们不好交代。
    顾玦凝视了皇帝片刻,出声问道:“太医令,能不能把他弄醒?”
    他清冷的声音回响在碧纱橱内,波澜不惊,那么平静,那么冷淡,全然没有胜利者的自傲。
    太医令战战兢兢地对着顾玦作揖,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宸王殿下,可以。”
    谁都是有眼色的,京城以及皇宫都已经被顾玦控制了,皇帝与太子全都快要不行了,日后谁会是这个皇宫的主人,显而易见。
    毕竟皇长孙还太年幼,根本就守不住这个江山!
    太医令咽了咽口水。
    皇帝的命是太医用金针给吊住的,只要拔掉金针,皇帝就会一点点衰弱,直到死亡,整个过程不超过半个月;倘若强行弄醒皇帝,皇帝只会死得更快。
    但是,太医令没说,另外一个太医也同样没说,十分默契。
    太医令立刻让另一个太医备好银针,然后就开始对着皇帝施针。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九根金针对着人体几个大穴刺下,当最后一根金针稳稳地刺进头顶的百会穴时,皇帝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太医令知道皇帝清醒不了太久,连忙唤道:“皇上!皇上!”
    皇帝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眸中有些茫然,迷迷糊糊的。
    他的头动了动,闻声往来,却看到了顾玦就站在几步外,不由一惊,质问道:“顾玦,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无力。
    只说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喘息不止,身体也随之颤动,宛如一条巨大的蠕虫在榻上蠕动着,令人望之生呕。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与顾玦并肩而立的礼亲王,眉头皱起,又道:“皇叔,快传朕口谕,拿下顾玦,朕没有传召,顾玦敢擅闯养心殿,这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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