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没有直接把人送进建业城,反而令人在城门口敲锣打鼓了一番。
    “铛!铛!”
    这震天的声响一下子吸引了不少昊国百姓驻足,不远处人群如潮水般闻声而来。
    没一会儿功夫,城门口附近就变得人山人海,越来越热闹。
    建业城的城门守兵看到有人胆敢在都城闹事,也立即行动起来,一支二三十人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地朝这些金吾卫逼近。
    “何人在此喧哗!!”为首的大胡子昊人以昊语粗声质问道。
    他身后的这些城门守兵一个个也都是面目森冷,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动手赶人似的。
    “哎呦喂,好大的威风啊!”一个俊朗的紫衣青年骑着黑马从金吾卫中走了出来。
    面对前方这群凶神恶煞的昊人,青年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上嬉皮笑脸的,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响亮的敲锣声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敲锣的小胡子金吾卫恭恭敬敬地对着紫衣青年拱了拱手,以询问的语气唤道:“十爷?”
    他的嘴角不由抽了抽。新帝这次派南阳王秦曜来办这趟差事,其实是大材小用了,可是秦曜说他从来没来过南昊,非要抢这趟差事,还坚持让他们叫他“十爷”。
    秦曜随手打了个响指,示意他们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于是,小胡子金吾卫清了清嗓子,扯开嗓门用昊语大喊了起来:“我们乃大齐天子派来的使臣,今日奉吾皇之命前来质问昊帝为何派人行刺吾皇!”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周围那些昊国百姓瞬间哗然,炸开了锅。
    以大胡子为首的那队昊人则是面色一变,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那个小胡子金吾卫还在继续说着:“三个月前,昊帝派乌诃三皇子和二公主前往敝国,说是祝贺吾皇登基,吾皇也一直以礼待之,将贵国皇子公主视作贵客,招待得妥妥帖帖。”
    “可是,乌诃三皇子居心叵测,竟然密谋行刺吾皇。”
    “是不是昊帝下令乌诃三皇子行刺吾皇,是不是昊帝想要两国开战,昊帝必须给我大齐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嘹亮清晰,周围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那些昊国百姓们骚动得更厉害了。
    虽然距离乌诃度罗逼宫篡位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建业城中的这些百姓对逼宫时的血腥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段日子里,整个建业城中风声鹤唳,空气中总是飘扬着浓浓的鲜血味与尸臭味,哪怕他们闭门不出,也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以及喊杀声……
    战争太可怕了!
    这些最普通的昊国百姓都害怕战争,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回的噩梦。
    周围的昊国百姓们宛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骚动了起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个脸上都是惊疑不定。
    一炷香后,金吾卫说的这番话就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昊帝乌诃度罗的耳中。
    空气在霎时间急转直下,从暖秋骤然来到了寒冬腊月,来禀报的方脸昊人全然不敢抬头看昊帝的脸色,惶惶不安。
    乌诃度罗约莫三十七八岁,正值壮年,身形高大威武,那张英武的脸庞上不言不笑时就显得不苟言笑,自有一股为君的霸气与威仪。
    乌诃度罗不怕大齐,却也不想跟大齐开战,现在的大昊内乱未平,一旦两国开战,只会大损元气,说不定还会有人伺机而动。
    “先去把大齐使臣请进来再说。”乌诃度罗咬牙切齿地徐徐道,一双阴鸷的三角眼中阴晴不定。
    乌诃度罗会派乌诃朗南亲往大齐游说顾玦,心里自然是对这个三子寄予众望的。
    四个月前,在乌诃朗南启程前往大齐的前一夜,乌诃度罗曾经与他私下密谈过,让他务必说服顾玦与他们昊国合作,还叮嘱过他必要时可以“便宜行事”。
    但是,乌诃度罗怎么也没想到乌诃朗南竟把事情办成这样。他竟然行刺顾玦?!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这一刻,乌诃度罗对于乌诃朗南产生了浓浓的嫌弃。
    那方脸昊人咽了咽口水,十分为难地说道:“皇上,大齐派来的使臣不愿意进城,只在城外说,要让皇上您给大齐一个交代,他们把三皇子与二公主扣押在了马车里。”
    大齐的使臣也不过三百人而已,这里是昊国的地盘,他们当然可以明抢,但是今天他们要真对大齐的使臣动了手,那么两国这一战就无可避免了!
    乌诃度罗霍地站起身来,有些焦头烂额地来回走动着。
    他担心的不仅仅是大齐那边,也担心乌诃迦楼。
    天下人皆知昊国皇室的私产富可敌国,除了明面上的这些外,皇室在昊州以及境外几个西南小国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产业,这些秘密都是由历代昊国天子口口相传,而他这个帝位是从兄长乌诃北真那里夺来的,所以他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乌诃北真的死亡,这些秘密也就无从得知。
    乌诃度罗也曾怀疑过乌诃迦楼会不会知道,但又觉得兄长应该不至于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一个还不是太子的皇长子。
    前些日子,他打探到乌诃迦楼带着鹰扬卫首领安覃出现在昊州,安覃是先帝乌诃北真的亲信,手里也握着一些皇室的产业。乌诃迦楼和安覃这趟去昊州肯定是为了求见普弥熙亲王,希望以皇室私产作为筹码打动对方……
    思绪间,乌诃度罗又坐回了书案后。
    他执起笔,沾了些砚台上的墨汁后,就飞快地写了起来,一气呵成。
    现在是关键时期,一旦大昊跟大齐开战,自己将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大齐现任的君主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宸王顾玦,素有战王的美誉,在昊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且不说,这一战昊国到底能否战胜大齐,国内的那些藩王们肯定不愿意与大齐一战的。
    这些藩王一向是墙头草,从前先帝乌诃北真在位时,他们总担心乌诃北真要削藩,暗地里对他颇为不满,可是现在人死了,这些个藩王倒是念起了他的好,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先帝不会这样,先帝不会那样的。
    乌诃度罗能感觉到这些藩王的心在动摇,有几人说不定已经私底下联系过乌诃迦楼了……
    乌诃度罗收了笔,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后,吩咐道:“你去传朕的口谕,就说朕愿意赔款向大齐赔罪。!”
    他的神情坚毅如铁,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做出些牺牲来安抚顾玦了。
    那方脸昊人领了命,又马不停蹄地原路返回,来到了北城门处见秦曜,如实转达了昊帝的意思,还把那封乌诃度罗的亲笔书函交给了秦曜,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气的。
    赔款?秦曜飞快地读了那封信函,然后笑眯了眼,眸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他九哥交给他的这件差事果然是有趣,不枉他千里迢迢地跑一趟南昊。
    秦曜把那封书信随意地揉成了一团,猛地往对方的脸上一丢,没好气地说道:“二十万两白银,五千匹丝绸,你们当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那方脸昊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僵立当场,心里怒火冲天。二十万两白银加上五千匹丝绸那已经是很大手笔了!
    秦曜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地狮子大开口:“你回去跟昊帝说,让他把蜀州割让给大齐!”
    什么?!那方脸昊人差点没翻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勉强干笑道:“请使臣大人稍等,我这就回去禀了昊帝。”
    秦曜似乎还嫌对方不够恼,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玄甲军已经在路上,到时候可就不止是这区区三百人了!”
    第425章 番外16动摇
    “砰、铃、啪、啦……”
    书案上的文房四宝、茶盅碗碟等等全数都被人扫在了地上。
    无数碎瓷片和茶水在地上飞溅开来,一地狼藉。
    来回禀的方脸昊人一动也不敢动,满头大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昊帝的身上传来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力。
    “狂妄!”乌诃度罗拍案怒道,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顾玦莫不是以为朕怕了他!”
    “皇上息怒。”乌诃度罗的亲信是个光头的中年僧人,身披右袒式绛红袈裟,气度雍容。
    顾玦战王之名赫赫,麾下的玄甲军之威名,无论是他,还是昊帝都是知道的。
    玄甲军由北地军的精锐组成,是顾玦的亲军,据闻个个有以一敌十之能,不仅是大败赤狄的主力军,在几个月前大齐京城的那场逼宫之中,玄甲军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僧人还记得先帝乌诃北真曾经感慨过:大齐有宸王顾玦,是大齐之福,也是大昊之福。
    这句话饱含深意,作为“宸王”,顾玦守护大齐,是大齐之福;但是对于大昊来说,因为顾玦不是大齐天子,甚至被大齐前任皇帝顾琅所忌惮,让大昊少了来自北方的威胁。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顾玦继位了。
    僧人双手合十,徐徐道:“两国现在不能开战。”
    乌诃度罗眸色阴鸷,一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一向自负,自认他的亲军也不是比不上玄甲军。只不过,现在的时机不对,顾玦可以无所顾忌地开战,而自己却是顾忌良多。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的昊国绝对不能再有外患,他必须先安定国内,收服所有的藩王,一统大昊,至于其它的,他可以徐徐图之。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不少,对着前方那个方脸昊人道:“拉汶,你去告诉齐人,割地绝对不行,让他们另开别的条件。”
    拉汶头大如斗,除了应命,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他离开皇宫,又一次返回了北城门口,周围的人比一个时辰前更多了,人声鼎沸。
    拉汶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次的和谈没那么容易。
    当他走出城门时,惊讶地发现秦曜已经转移到了一颗大树上。
    相比拉汶的愁容满面,秦曜笑得没心没肺。
    他悠然地倚在一段粗壮的树枝上,仰首喝着酒壶中的酒水,一条小腿随意地垂下,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本来双方是平视的,可现在就变成了拉汶在树下仰视上方的秦曜了。
    拉汶心里更不痛快了,好声好气地转达了乌诃度罗的意思,最后道:“使臣阁下千里迢迢而来,吾皇令我请阁下进宫一叙,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拉汶一边说,一边往马车的方向望:“阁下,三皇子殿下离国数月,吾皇也分外惦记,不如阁下与殿下一起进宫……”
    “你想见你们三皇子就直说呗。”秦曜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打断了拉汶的话,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吩咐那小胡子金吾卫道,“小明子!”
    小明子眼角抽了抽,对于秦曜非要用这种仿佛叫内侍般的称谓,已经懒得再抗议了。他走到了其中一辆马车旁,打开了马车的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乌诃三皇子,请。”
    接着,乌诃朗南从马车上下来了,那张俊朗的脸憔悴而狼狈,如同丧家之犬似的,少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秦曜笑嘻嘻地对拉汶又道:“看,你们三皇子还活得好好的,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的。我们齐人是实诚人,可不像你们昊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拉汶:“……”
    拉汶干笑了一声,眼神更阴沉了。
    秦曜以袖口擦去嘴角的酒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是你们的这位三皇子意图刺杀我大齐天子,怎么,我大齐天子的一条命难道还抵不上你们昊国区区一个蜀州不成!”
    秦曜说翻脸就翻脸,笑意一收,把手里的空酒壶从树上猛地砸了下来。
    白瓷酒壶恰好砸在拉汶的脚边,摔得粉碎,仿佛一记重锤敲下。
    “砰!”
    拉汶的心脏猛然收紧,意识到眼前这位大齐使臣虽然年轻,却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
    “使臣有话好说。”拉汶赔笑道,“吾皇对贵国自然是有诚意的。不如这样,我这就回去请吾皇亲笔写一封书函给贵主,一定会给贵主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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