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涛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手托着还没来得及打石膏的左臂,外套只穿了一只袖子,衣襟半敞着。
    “那就住院吧。”周子骞脱下自己的大衣小心的围在叶涛身上,随后就去办住院手续了。
    徐医生摇了摇头,心想:既然你不忍心看他疼,又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这么重的手呢?
    周子骞办完住院手续就把余下的事交给齐河了,他一个人下了楼,走到医院里草木枯黄的小花园停了下来,拿出兜里的烟点上一支。
    这个皮相出挑,似乎只适合温文尔雅的男人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只不过他在别的事上能够理智自持,而在面对叶涛的时候,情绪很容易受他左右。罗东把来龙去脉说的那么详细他都按捺住了,却在叶涛简短的肯定声中失控了。
    他口口声声的说他不信,甚至逼迫叶涛改口,其实他信了,尽管那些事听起来非常匪夷所思,尽管他不愿相信,可他还是信了。
    叶涛的瞒骗、侄子的离世、自己蒙在鼓里近两年,这些忽然被告知的事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炸的他红了眼。他自来就恨别人骗他,越是亲近之人的瞒骗算计越他越无法容忍,可叶涛却骗了他那么久,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情绪失控是因丧亲之痛更多还是受叶涛欺骗更甚。
    周子骞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可尼古丁并没平复丝毫烦乱,他满脑子都是那张苍白痛苦的脸,搅的他心神不宁。
    天渐渐晚了,风也越来越凉,周子骞却像感觉不到风里的寒意,他又一次摸出口袋里的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烟已经抽完了,他叹了口气,终于带着一身冰凉苦涩的烟草味上楼去了。
    齐河正在病房外接电话,觑见周子骞从电梯出来,三言两语的结束了通话,恭谨的半垂着眉眼道:“孙少爷睡着了。”
    “你先回去吧,嘱咐一下家里人。回来的时候带几样补身子的汤粥,不要全做成药膳。”周子骞吩咐完就推开了房门,见叶涛安静的睡着便放轻了声音。
    叶涛的伤势不很严重,不过到底是伤筋动骨,疼是免不了的,医生考虑到骨伤引起的疼痛可能会
    增加心肺负担,就在输的液里加了含有安眠成分的镇痛剂,叶涛这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周子骞小心的拨正了叶涛侧睡的脸,借着床头的壁灯打量,那一耳光打的也不轻,原本俊秀精致的小脸儿肿了半边。
    周子骞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手指就蜷了起来,他已经相信这个人不是他侄子了,可看到他被自己伤成这样他还是懊悔,还是会心疼。
    叶涛醒来的时候周子骞就坐在床边,就像以往他生病时那样,只是两人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叶涛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天已经很晚了。他有些挂念宝宝,不知道小家伙儿伤到没有,还想给罗东打个电话,跟惦念自己的好友报声平安。
    “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能借你手机用用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的口,话说完了都有一瞬间的怔愣,昨晚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今天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周子骞怪他瞒骗自己,可在此时心里却有个低低的声音在说:既然你已经骗了我那么久了,为什么不骗下去呢?
    他不明白叶涛为什么要挑明身份,既然他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那就该知道拥有周云溪这个身份等于拥有多大一笔财富,就算他生性淡泊,不把钱财看的太重,可他也要生活啊,离开周家他以什么度日?他那两家小店的收益恐怕连买药都不够,难道他想靠罗东接济过活?
    周子骞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涛,眼底慢慢的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就在叶涛都要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时,他平缓却也笃定的开了口:“我不同意。”
    叶涛不是蠢钝之人,没被这头没尾的话发懵,也没急着说什么。
    “你瞒了将近两年,虽然没能做到滴水不露,但也很周密了,如果你不说,没人会知道你是谁,可你主动说出来了,是因为不满现状准备走人了吧?”
    “我是准备走了,但我不会让你没法和周老交代,走之前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场戏。”叶涛从不会瞻前不顾后,这些他早就想过了。
    “怎么演?让云溪暴毙吗?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和我父亲交代了?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苦吗?这样的痛苦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难道还要他经历第二次?你觉得他承受的住吗?”周子骞定定的看着叶涛,双眼如同深潭一般,无波无澜却又透出一股悲伤,“那么我呢?我辛苦带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叶涛忍不住别开了眼,那些会让周子骞心如刀绞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周子骞静默半晌,起身倒了杯水,像往常那样喂给叶涛喝。
    叶涛靠在他怀里喝水,听到他轻如呓语的呢喃:“你在,我身边至少还有半个云溪,你走了,我身边就空了。”
    叶涛有些发怔,许是深受同感的缘故,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中情景也是医院,母亲重病在床,大渐弥留,他跪在床边,抓着母亲的手央求泣诉:“别走,您走了我就没有妈妈了……”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至亲,尤其是在两人相依为命的情形下,走的那人双眼一闭也就去了,是升极乐,是入轮回,全都是新的开始,而留下的人自此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失去至亲的悲痛会纠缠很久才会在时间的消磨中慢慢转淡,甚至于午夜梦回之际仍觉锥心刺骨。
    多少年没流过泪的叶涛哭醒了,细弱的哽咽声在寂静的病房很显突兀,和衣而眠的男人猛地坐了起来,人还不甚清醒就到了病床边,抚着叶涛泪痕斑斑的脸问:“怎么了宝贝儿?是胳膊疼吗?”
    叶涛想说没事,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声抽噎堵了回去。
    “不哭不哭,我这就叫医生过来。”周子骞心疼坏了,按下呼叫器没等到护士台那边接通就急冲冲的找了去。
    半夜三更的叫来医生护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事,医生瞠目护士结舌,周子骞却无半分歉疚表示,一心一意的哄慰叶涛:“真的不疼吗?疼就说出来,别忍着。”
    叶涛回了两三声没事他都不信,实在有些无奈,最后只得说:“要不就疼吧,别让医生白跑一趟。”
    医生一下子被气笑了:“不要紧的,反正也没几步路,不疼就不疼吧,别勉强。”
    周子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嫌人家言辞不妥,还是嫌人家不称职,反正他一眼过去医生就倏然噤声了。
    叶涛忽然觉着,这人啊还是穿着那身狐狸皮比较好,一脱下来就跟个藏獒似的,丁点都不能冒犯。
    作者有话要说:
    叶叔叔是当局者迷,不知道这只披着狐狸皮的藏獒对他有那种心思,不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谢幕退场。
    第81章 幡然悔悟
    大概是周子骞对这家就近选择的医院不甚满意,转天叶涛就被送回了周子钦的旧居。
    周子骞有事脱不开身,叶涛是随齐河等人回来的。齐河与徐医生才从卧室出来,不被允许上楼的宝宝就溜了进去。
    “喵~”宝宝扒着床沿看叶涛,眼里含着两泡泪。
    “骨头没断,只裂了一条小缝而已,养个十天八天就长好了。”叶涛一身伤病,手上扎着吊针,臂上打了石膏,恹缠的连抱一抱他都做不到,只能这样宽慰忧心仲仲的小猫。
    听了这话宝宝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滚出了眼眶,他哭着去蹭叶涛的脸,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听他轻描淡写的说这些比听他喊疼还要难受。
    见安慰不成,反倒把孩子惹哭了,叶涛不由得叹了口气:“别哭了,毛都哭塌了。”
    “喵”宝宝用爪子捂住了泪水涟涟的小脸,其实他也知道哭天抹泪什么用都没有,就算用眼泪把屋子淹了,叶涛的病痛也不会减少一分,只是看到叶涛这样他就忍不住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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