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虽然生气,不过回到家后还是忙着收拾做饭,房长安最终与房长明一块到村南房禄城的小饭店里面拿菜,又顺路喊了房禄生、方禄鹏、房禄勇和房长峰。
    几个人咋咋呼呼地过来,打了招呼,往堂屋里面一坐,开始咋咋呼呼的闲聊。
    以房长安的经历,真完全让媳妇一个人做饭的人并不多,但毫无疑问,女性仍然承担了大部分的职责,房禄国更多是来催或者端菜。
    小孩和女人不上桌,不过房禄生、房长峰等人基本都会招呼让一块吃,房长安他们自然很懂事的拒绝,都在逼仄的厨房里面跟帮着烧火、端菜。
    家里炒的都是素菜,卤菜、凉拌都是从店里拿的,房禄军在吃喝上从不小气,每份都让买的比较多,给这边也摆了两盘。
    房长明和房嫣然时不时地摸块肉吃,还好经过房长安几次教育,都记得用筷子,还知道喂老妈和大哥一块两块。
    拿了四个菜,家里弄了凉拌黄瓜、松花蛋,又炒了土豆丝、青椒炒蛋、芹菜,房长安和房长明端过去,煤炉上馒头也已经热透,从容就让三个孩子先吃,又烧了菠菜鸡蛋汤在灶上,自己也在厨房案板前吃起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堂屋里面喝酒划拳吹牛,吵吵嚷嚷,母子三人围坐在逼仄破旧的厨房里面,钨丝灯泡昏暗的光芒里,也有种让人心灵宁静的温馨。
    房禄军又过来一趟,瞅瞅母子四人,小声说了句:“鸡蛋汤好了吗?”
    从容看他一眼,放下馒头站起来,房禄军道:“算了算了,你吃你的,别再孩子又说我不知道心疼他们妈妈了……”
    从容没说话,过去拿勺子盛汤,房禄军就等着盛好,端了一盆过去。
    从容又问房长安他们:“长安,你们喝吗?”
    房长安还没说话,房长明就抢先道:“我不喝。”
    房嫣然道:“我也不喝。”
    俩人都吃饱了,想要去里面看电视,又怕老妈不许,所以才这这里磨叽。
    房长安盛了碗汤,掰了半个馒头放里面泡着吃,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小声笑道:“还没吃完呢?”
    房长安看过去,一个有点发福的中年女人站在院子里微微弯着腰往这边看,是房禄生的媳妇陈巧巧,也是房影的妈妈。
    “诶,里面坐。”
    从容赶紧站起来招呼,陈巧巧笑道:“你吃你的,你吃你的,我吃完了过来的,怕又喝多了。”
    从容也就坐下继续吃饭,叹息道:“说了也没什么用,又管不了。”
    房长安给房长明使了个眼色,房长明于是把自己坐着的小矮凳让了出来,喊道:“大大你坐。”
    “没事没事,你坐好了。”
    陈巧巧忙客气,房长明已经跑了出去,道:“我吃饱了。”
    陈巧巧走过来坐下,房长明见老妈没空管自己,于是偷偷溜进堂屋里间,看电视去了,房嫣然见状,也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房长安仍慢吞吞地吃着泡馍,听老妈跟陈巧巧闲聊。
    男人聚一块喝酒打牌,女人聚一块闲话家常,这基本是房长安印象中的常态。
    陈巧巧与从容抱怨了几句这几个男人爱喝酒的毛病,事实上房长安印象之中,房禄生喝酒算是比较克制的,很少有真喝醉的时候,不像房禄军和房禄勇,喝酒都不用人劝,自己就有不把自己灌醉不罢休的决心。
    说了几句后,陈巧巧看向房长安,笑道:“我听影影说,长安这次考试拿了全校第一?”
    房长安腼腆地谦虚道:“摸底考试,不算数的。”
    “那也厉害。”
    陈巧巧笑着夸赞道,“不像我们家的几个,没有一个是上学的料子。”
    她与房禄生有四个孩子,老大房影比房长安大一岁,老二房长意比房长安小几个月,小学是同学,如今在隔壁村的初中上学,老三老四分别与房长明、房嫣然同级,都在小学,成绩确实一塌糊涂。
    房长安笑了笑,没有接话。
    从容问道:“长意现在怎么样?”
    “唉,还那个样。”
    陈巧巧叹了口气,“就前两天,前天吧,他们老师就打电话过来,说在学校里面跟同学打架……”
    如今这时候的农村,真正重视上学的家长并不算很多,房禄生与陈巧巧都不在其中,房影、房长意姐弟四个学习都不好,也并非脑子多笨,而是爸妈很少管。
    爹妈都管教的时候,成绩基本就是随缘了,房长意其实原本成绩也不错,三年级的时候还能在班上十名左右,然后慢慢开始玩,爸妈又不管,越玩越野,就开始踩着油门下坡了。
    中国自古就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价值观,不论陈巧巧还是房禄生也都有这样的观念,因此如果家里孩子成绩好,他们自然是开心的,觉得可能出一个“大学苗子”。
    而若成绩不好那也没有什么办法,自己把他们送进学校去了,给了他们上学的机会,这就足够了,他们自己不珍惜,以后也埋怨不到自己身上。
    他们的精力和时间,主要放在怎么挣钱身上,多攒一点家业给他们,让他们娶媳妇嫁人,自己的责任就完成了,以后属于能帮就帮。
    这是家长们的攀比。
    孩子成绩好,自然是一件光荣的、可以夸耀的事情,否则房禄生
    不过最重要的龙门在高考,考上大学就是光宗耀祖的骄傲,考不上那就还是出去打工。
    这时候大学还没像后世那样大幅度扩招,属于很珍贵的生物,大学难考,既然考不上,那就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免得浪费时间。
    这个时间点基本在初中毕业,当然也有不少是混完高中,或者高中没考上,家里情况不错的,也会送去技校,好歹再混三年,然后再出去打工。
    总是别人家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在上学,你就不能在家里面待着,那样会被别人笑话的。
    房长安兄妹三个成绩都不错,房长安尤为出彩,属于从小学就在村里面出名的好学生,陈巧巧对此多少也有点羡慕,觉得房禄军积了德,孩子都懂事。
    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她心里面仍然瞧不上这一家,抱怨了儿子几句之后,话头一转,说道:“唉,反正不是读书的料子,就混个初中毕业,然后给他找点事做,学点技术……”
    这里还是恨其不争的语气,随即变得轻快随意起来:“反正不管他怎么样,凭恁生哥那辆大汽车,我们长意反正不愁找不到儿媳妇。”
    意思就是说哪怕我们儿子成绩不好,再没本事,有我们夫妻俩在,给他挣家业、安排门路,怎么也都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结合话说前后的情景,这里面还有一层潜含义,就是说你从容与房禄军两个人没本事,不过这层贬低的含义比较隐晦和模糊,解读为单纯的炫耀同样可以。
    从容心思细腻敏感,自然听得出陈巧巧的弦外之音,结合她往日为人和有些跋扈刻薄的性格,也只能往更符合她性格的方向去理解。
    不过事实如此,人家就是比自己家里过得好,不仅地多,有收成,房禄生还买了个大卡车,闲时跑运输,或者把车租给别人,比地里挣得还多。
    据说前年有次房禄生在外面打牌,陈巧巧深夜找过去,房禄生起先赢了,她就没喊,在旁边看着丈夫打牌,还帮忙指挥,后来输了,她不服气,自己回家拿钱给房禄生,让他赢回来,夫妻俩一夜输了八千多。
    这件事情在周围几个村都有流传,一方面对此津津乐道,另一方面也在咂舌他家里的底子厚,毕竟这年头农村能从家里拿出八千块的,真的属于凤毛麟角。
    从容自小性情宽厚,结婚后更慢慢培养出了很善于忍耐的性子,心里面不快,但并未表现出来,仍与陈巧巧闲聊着家常。
    陈巧巧扳回了自己孩子成绩不好输掉的面子,心情愉快,接下来倒也没有什么暗讽挖苦,不过说话时难免流露出一些骄傲。
    比如问房禄军准备出去打工的时候,她就感慨:“外面钱也难挣啊,背井离乡的,人生地不熟,你家里又没有装电话,有什么事都不方便说……”
    从容只是叹了口气,道:“在家里挣不到钱啊,有什么办法?”
    又聊了一会儿,陈巧巧就去喊房禄生回家去,房禄军他们也就散了,房长安跟着爸妈送出门去。
    房禄军酒劲上头,把人送走,又要去找爹娘问好,从容劝他没劝住,无奈地叹口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回家去收拾。
    房长明和房嫣然还在里屋看电视,房长安帮着老妈收拾碗碟筷子,打量着她的表情,小声问道:“妈妈,像生大爷这样外面跑运输的,一年能挣多少钱?”
    从容对这个儿子最近展露出来的成熟已经不算很意外了,犹豫一下道:“不大清楚,几千块钱总有吧。”
    “那不少了。”
    房长安点点头,随即笑道:“不过说多也不算很多吧?生大娘说着好像多了不起似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她到我们家来巴结奉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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