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信封上头,写的是顾溪亭三个字。
    十三娘“啊”了一声:“怎么是……”她倒是晓得不好大声说话,忙压低了声音,把信塞回去,“怎么是三哥哥的信?”
    温鸾脸上泛红,咳嗽两声:“兴许是有事儿。”
    拾鸦既拿了信过来,自然是顾溪亭写给她的,可她也的的确确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封信。
    在李家,不好拆开信看。她问拾鸦信上是不是写了什么急事,拾鸦摇头,她索性就收了起来,打算等回了重露斋,独自一人时再看。
    这会儿被十三娘发觉,温鸾实不知该怎么解释。
    十三娘撅起嘴:“三哥哥出远门,从来不给我写信。”
    “我还没看,应该是有事,不然三表哥也不会特地让人给我送来。”温鸾喝了口甜汤,压下脸上的燥热。
    十三娘眯眯眼,凑近她打量。
    温鸾头一抬,捡起水晶碟里摆着的鲜果,塞进十三娘的嘴里。
    李老夫人这次还和上回一样,没有在李府留太久。一大家子人被她带出来,全然都是李老太太的心意。
    李家在经历过低谷之后重新起来,眼下正是得势的时候。顾家没落了这些年,有李家这门亲从旁撑着,指不定能帮顾溪亭分担一些。
    老夫人受了自家小姑姑的好,临走时免不得又在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落了许久的泪。一直到回去,眼眶都是红红的。
    底下人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各家都有各家的心思,李家的势,在每人眼里都有不同的用处。
    如汤氏,觉得长房有了靠,说不得父子俩能在朝中做点什么。
    如顾氏,遗憾没能见着与温鸾年纪相仿的小郎君。
    如四房叶氏,却是背过人去,面带不屑。
    回府的路上,温鸾与李老夫人同坐一辆马车。老夫人一路都闭着眼,却也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
    温鸾等回了重露斋,把屋里人都散了,这才坐到床边,将信封拆开。
    她这会儿就盼着信上能多说点高兴的事,她也好回头与老夫人说说,逗人开心。
    拆开的信里,只有薄薄一张纸笺。
    温鸾一时有些吃惊,展开一看,忍不住弯了眉眼。
    纸笺虽少,可上面满满当当写满了字。
    他说甘州离永安极远,若是走陆路,要三月才能到,再花约莫半月时间,就能从甘州行至边塞。要是改走水路,可缩短至一个半月,中间要换数次航船,过几次山峡。
    他说途中经过一地,当地民风朴素,因土地贫瘠,自朝廷广开科举后,世人就皆以读书为出路。家中但凡有子弟能读书出头,全村都会为之欢喜。他路过时一路所见,即便是街头商贩,也能识一二字,得空便拿了翻烂的书籍在旁苦读。
    他还说,有地有有别于永安的风光,没有高大的建筑,但每一栋房子都是黄土夯实,坚不可摧。当地的马因为生得十分高壮,速度快,体格大,被当做牛一般使唤,可轻松拖动石料木头,不知疲倦……
    顾溪亭就这么在一张薄薄的纸笺上写了许多路上的见闻,就仿佛是在写游记,笔触简单,却栩栩如生,隔着文字叫人忍不住心神向往。
    温鸾看得入了迷,咬着嘴唇,又从头细读了一遍。
    她从前只晓得顾溪亭在国子监当的是博士,得知他其实还是皇城司的人,她又觉得指不定国子监博士的位置不过只是人前的摆设。
    可她小婶陆家姐姐又说,他在国子监名望极高,六元之才并非虚有其名,就是陆大人有时都只能甘拜下风。
    在翰林院的四叔和阿兄也说,若不是他不肯,朝中因着名望,想招他为婿的人比比皆是。哪怕女方上男方家提亲说出去有些不好,顾家的门槛都可能早被踩烂了许多回。
    她哪知道什么文采,过去看他寄来的信,也不过就寥寥几笔,说一说漕运漕粮的事。
    这一回,却像是在说着故事,叫人一会儿功夫就沉浸其中。
    温仲宣来寻时,温鸾正在看第三遍。
    她逐字逐字地在看,就好像要把顾溪亭心里说的每一道风光都记在脑子里,一时间连瑞香引着人进屋都察觉不到。
    “这是……顾家三表哥的字?”
    头顶上突然传来男声。温鸾吓了一跳,把信摁在胸口,抬起头,见是阿兄,这才松了口气:“阿兄怎么突然吓唬人?”
    温仲宣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是你看得太认真了。”他指着信,问,“三表哥的信?”
    温鸾点头:“嗯。说了些甘州一路上的见闻。”“你倒是和他关系不错。”温仲宣哼道。
    温鸾笑嘻嘻放下心,去挽兄长的胳膊:“阿兄不高兴?可是阿兄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回回去东柳巷,都只能见着小婶和小大郎。阿兄跟四叔成日里在翰林院忙,怕是把八娘都忘了吧。”
    “谁敢忘了你?”温仲宣笑。
    目光落在纸笺上,他又说:“你与三表哥……”
    温鸾歪头。
    温仲宣哭笑不得,摇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紧要事。”
    他说着递出封信:“阿爹寄来的。”
    温鸾吃了一惊:“阿爹的信,寄去了东柳巷?”
    温仲宣没答。温鸾接过信,信口开着,显然是早被拆过了,厚厚一叠,写了不少。
    温鸾展开信看。
    那些不太好看的字,果真还是出自她亲爹的手笔。
    温仲宣在旁道:“阿爹原是随着押解犯人的队伍往永安来,但路上出了点事被绊住了,可能得再晚些才能过来。”
    这些没写在信上。显然是有另一封信,专门写给叔侄俩的。
    温鸾手里的这一份,全然是阿爹往日嬉嬉闹闹的语调,拿着不成样的字,写下大大咧咧的句子。
    一时说路上的风光,说太阳像路边刚出炉的烧饼,烫得人直流汗。
    一时又说瞧见拳头大的蛤蟆,半夜跳到温伯起的头上,不知道带了什么脏东西,叫人起了一脸的蛤蟆包。
    她看得出神,知道阿爹心情不错,心底一时没了担忧。
    晚些来就晚些来,总归人好好的,温家好好的,这就成了。
    “对了。”温仲宣突然出声。
    温鸾抬头。
    他笑了笑:“四叔从翰林院出去了。”
    “去了哪儿?”
    一甲二甲多入翰林,其后再有圣上从翰林调人入其他地方。
    叔侄俩去年转正翰林院编修,不到一年的功夫,温伯仁就有了别的去处。
    温仲宣笑:“刑部比部司,任员外郎。”
    比部,刑部四司之一。专管朝廷各部审计。
    温鸾跳了起来:“我去给四叔准备升迁礼物!”
    温仲宣哈哈一笑,不慌不忙把人拦下:“除了你亲手绣的那些东西,送什么都行,可别再叫四叔挂着你绣的荷包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冷空气,大家穿暖点啊,别感冒了。
    第77章 、〔七七〕媒妁言
    她亲手做的荷包不好吗?
    明明已经很好看了!
    温鸾气鼓鼓地跑进跑去好几日,?眼瞅着还是想不出要给四叔送什么贺礼,目光就忍不住又自己绣了一半的荷包上瞟。
    她练了这么久的女红,连李老夫人都开始夸她进步飞快,?怎么就不能戴出去见人了?
    心里虽这么想,温鸾到底没把荷包送出去。她又往外跑了几回,终于找到一副合适的贺礼,亲自捧着送到了东柳巷。
    温伯仁难得休沐,正在家陪着妻儿。
    小大郎十分亲近堂姐,见了人就呀呀叫唤,往温鸾脸上糊口水。
    温鸾搂着堂弟,?笑嘻嘻道:“四叔快看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恭喜四叔升迁!”
    她说完去亲小大郎,?小孩儿软乎乎的小脸蛋,亲一口满满都是乳香。
    温伯仁开了礼盒,?陆娉婷只一眼,当即笑得整个人歪进了丈夫的怀里。
    温伯仁扶住妻子,哭笑不得道:“你从哪儿找来的算盘?”
    礼盒用的寻常檀木,?可里头摆着的东西,着实叫人看得晃眼——
    即便是出身在温家,?少时也时常会看见兄长从各处带来的那些奇珍异宝,温伯仁都还不曾见过这种不知用了多少种玉石料子打磨起来的算盘。
    拿起来动一下,?还能传来清脆的“哗啦”声。
    “一家玉石铺。”温鸾笑嘻嘻,?“听说这原是他们家当家的搜罗来的散石,?不好另外买卖,索性玩笑似的做了副算盘架在铺子里。我瞧着实在好看,就央着买了下来。”
    她颠了颠怀里沉甸甸的小大郎,?“我问过了,四叔这回是进了比部司,那可是管审计的。送算盘,寓意多好!”
    阿兄虽然说送什么都行。可送礼总不能随意。
    温家在永安的铺子有好些,她们叔侄几个从来是需要什么,各家铺子的掌柜就会主动送到跟前。她要是拿自家铺子的东西送四叔,就实在太无趣了。
    还是白妈妈和青萤提醒,不如送点寓意好的。
    比部是做什么的?
    审计呀!
    这不,她费心费力找到了这副算盘,不正正好合了意思。
    温鸾解释得头头是道,陆娉婷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温伯仁看看一脸认真的侄女,再看看身边笑得没了仪态的妻子,揉了揉额角。
    “听说,顾家三房去李家了。”他说。
    “三房?”温鸾一愣,“我这几日没听说三房出了什么事?”
    陆娉婷抿了嘴笑,点点她的额头:“你一天到晚往外跑,自然就没听说一些事。况且你也从不在意这些。”
    陆娉婷道:“听说是三房的十娘在外与李家六郎几次碰面,两家有意结亲。”
    “可李家六郎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不对,就算是郎情妾意,为何是三房去李家?”温鸾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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