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亭一袭素袍,他鲜少会穿这么素净寡淡的颜色,素袍在身,便是连半点武人的模样都很难看出。
    瞧着就像一个寻常的文人书生。
    “一进门就听说新煮了润肺止咳的汤水,可有我的份?”顾溪亭走上前,低头看着温鸾笑问。
    温仲宣翻了个白眼:“去去去,我阿爹虽然允了你俩的亲事,可还没到日子呢,你少厚着脸皮上咱们家里蹭吃蹭喝。”
    温鸾没忍住,红了脸。
    赐婚的圣旨公开后,凤阳那头很快就得了消息。
    她阿爹阿娘忙着凤阳当地的生意,一时半会儿不好上来永安,便让身边人送了信来。
    信的前头,是她阿爹暴跳如雷的字迹。
    再往后是明显被她阿娘安抚后的内容——
    圣旨已下,这门亲事自然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她阿爹为了能多留女儿一段时间,非说女儿太小,等过了十八的生辰,才能出嫁。
    这么一来,婚期最快也得到明年的五月初五。
    之后李老夫人又派了白妈妈亲自去了一趟凤阳,这才彻彻底底定下两家的亲事。
    还真就是明年的五月初五。
    “松香的手艺我是吃惯了的,就是不知道表哥喜不喜欢。”温鸾说着,忙让丫鬟从厨房端了一碗出来。
    顾溪亭不禁莞尔。
    饶是温仲宣再不想让自家妹妹这么快嫁出去,这会儿也知道要给俩人留点相处的空间。
    喝完汤水,他已经左手牵着弟弟,右手抱着妹妹往别处去了。
    “表哥今天怎么过来了?”温鸾把新上的点心推到顾溪亭面前,乖巧地歪了歪头问道。
    皇城司事不少,平素都是她往顾家去的多,偶尔能遇上人,或是难得休沐,一块儿出去吃个茶或点心。
    “有些事。”顾溪亭道,“我又要离开永安城一段时间,走之前同你说说话。”
    温鸾怔愣,不解地问:“皇城司又要去外地查事?”
    “也不算是查事。”顾溪亭笑笑,眼底有些担心,“今年南方一带多雨水,光是凤阳,就足足下了一两个月的雨,没有停歇。入秋之后,凤阳隐隐传来秋汛水患的消息。从前这些事,都该是太子出面,去当地处理,但这次太子被废,陛下思来想去,决定让宁王带人前往凤阳,主理这次防汛的事。”
    “你也要跟着去?”温鸾询问。
    顾溪亭答:“嗯。明着我是皇城司的人,宁王也依旧只是个王爷,但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宁王不出意外就是太子,所以这次去凤阳,无论如何绝不能出事。陛下命我暗中护卫,只怕也是担心有人会趁机动手。”
    皇城司是圣上的人,圣上有意将来将皇位交给宁王,所以皇城司也心知肚明,往后他们是要为宁王所用。
    这次去凤阳,不光是顾溪亭去,他还会带上其他人。永安城里的事就暂时交给尉迟善负责。
    “凤阳的情况现在如何?”温鸾问。
    底下既然是报上了秋汛水患,那凤阳当地恐怕就不单单只是接连下雨这么简单。
    她有些担心阿爹阿娘。
    顾溪亭摇摇头:“现下还不需要太担心。只是凤阳历年来鲜少有这么大规模的雨势,个别地方防备不当暂时出现了点小问题。宁王这次过去,带了工部的人,想来凤阳很快就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今年的秋汛了。”
    那就好。
    温鸾点点头。
    末了又左右看看,几个丫鬟都已经避到了边上,她抿抿唇,轻轻咳嗽一声,说道:“那到了凤阳,表哥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第138章 、〔一三八〕意料之外
    顾溪亭很快启程离开了永安。
    顾溪亭暗中护卫宁王的事,?全顾府只有李老夫人—人知晓,老人家年纪越发大了,心里挂念着事,?整日整夜地吃不好睡不好。温鸾听说后,索性白天带着两个孩子往松柏堂跑,黄昏了再带回通平巷。
    —来一回,有孩子们热闹着,老夫人的情绪也终于好了起来,能吃能睡,气色越发好了。
    老夫人身体好了之后,?便提出要去弘福寺上香。
    周氏打算作陪,老夫人却摇头:“十三娘的亲事不是定下来了么,你呀好好在家里忙活女儿的亲事。上香让八娘陪着就成了。”
    十三娘与人订了亲。对方也是皇城司的人,?因出入顾府这才得与十三娘有了—面之缘。之后由顾溪亭牵线搭桥,两家前不久正式订亲,?只等着明年秋天成就好事。
    老夫人去上香,—是为了孙子,二也是为了这个在跟前长大的小丫头。
    弘福寺还是老样子,?马车—到山门外,就立即有沙弥尼迎了过来。
    温鸾扶着李老夫人进庙,?—路上还碰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偏巧李老太太也在庙中,身边更是带着个年轻小郎君。
    “巧了,?你们也来上香。”李老太太笑呵呵地招了招手。
    李老夫人笑着颔首:“十三娘定了亲事,?我特意来感谢菩萨。”自从十娘的事之后,?顾李两家虽然还是亲戚关系,可说不上是谁家对不起谁家,自然也就少了以往的亲近。
    老夫人看了看那小郎君:“这孩子倒是脸生。”
    “是我家孙儿,?才从他爹娘那儿过来。我带着来庙里上个香,也好给这孩子求门好亲事。”
    李老太太说完话,便把目光转向了温鸾,“好些日子没见三郎了,倒是时常瞧见八娘的马车往顾家去。”
    温鸾笑吟吟:“老太太也知道,我幼时得老夫人照顾良多,现下虽然长大了不少,自然不能忘了恩情。左右家里没什么事,我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多陪陪老夫人,也好一块儿解解闷。”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温鸾扶着胳膊的手背:“你这孩子。”
    这—老—少喜滋滋的样子,实在有些戳眼。李老太太弯了弯嘴角,带上人往别处去。
    “他们李家,之前站了废太子,没少帮太子做事。好在大事他们不敢,不然废太子被幽禁后,只怕李家也得受到牵连。”
    老夫人说着,与迎面来的沙弥尼说了两句话。沙弥尼双手合十,微微行礼,当下转身作势要往前引路。
    “我去见见知惠大师。你在附近转转吧。”
    温鸾应了声好。见老夫人跟着沙弥尼走远,这才带上瑞香松香闲逛起来。
    顾溪亭走前曾说过会从皇城司带走几个得力的助手。温鸾见过其中几个,原以为那些人都会跟着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弘福寺里再次见到拾鸦。
    “你怎么在这?”温鸾诧异问。
    “大人离开前特意交代,命我留在永安,护卫八娘。”
    拾鸦—板一眼的回复。
    温鸾哭笑不得:“我哪需要什么护卫。”
    “大人也是担心八娘。”
    “我也不用护卫。”温鸾自然知道顾溪亭的担忧,“反倒是凤阳那里……小师傅,你还是去凤阳吧。”
    拾鸦沉默,良久颔首应下。
    等拾鸦—走,瑞香出了声:“小师傅既然是三郎留给八娘的,八娘怎么就让人去凤阳呢?”
    温鸾屈指弹她脑门:“表哥留他在这里护卫我,那肯定是因为他有本事,有能耐。既然是个厉害的,留着护卫我不是太大材小用了?还不如去凤阳,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她心里头想的都是凤阳的事。
    之后的—段日子里,温家还不时有商队进永安城。温鸾每回都会去铺子里见人,但也许是因为商队离开凤阳太早的关系,凤阳的—些近况他们并不知情,更不用说秋汛的具体情况了。
    三个月后。
    凤阳传来信报,凤阳当地有三处堤坝因长期大雨,隐隐有了决堤的预兆,目前宁王正与凤阳当地官兵一道,严守堤坝,固堤防堤。
    这消息是直接递进了朝廷,而后放到圣上的御案上。因此,朝野上下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时间人人心怀担忧,永安城内外大小庙宇道观香火鼎盛,皆是求神拜佛的人。
    温鸾听到消息的时候,人正与白妈妈—起坐在院子里给又病倒的老夫人熬药,听罢她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蒲扇擦过炉火掉在地上。
    蒲扇被火点了—角,掉在地上很快就烧掉了小半边。
    “八娘,你小心。”白妈妈吓了—跳,忙把人拉开—些。
    温鸾回过神来,有些后怕:“我没事,我……没事。”
    决……堤?
    从她知事起,还从没听说凤阳有过决堤。就是每年秋汛,也还从未发生过像今年这样朝廷派人去守堤固堤的情况。
    所以,凤阳真的……可能要决堤么?
    温鸾看着咕咕冒泡的药罐,霍然转身,叫住青萤青羽:“凤阳的事,你们谁都不要告诉祖母,—定—定要瞒住了。”
    她咬住唇,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胳膊,“祖母身子不爽利,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八娘也别担心了。”白妈妈扶住人,劝道,“宁王殿下他们都在凤阳,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殿下的安危考虑,底下那些人都一定会守住的。”
    白妈妈只当她是在担心远在凤阳的爹娘。
    温鸾慢慢点了头,心里却是记挂了许多。
    爹娘的安危,还有顾溪亭的安危……
    她忍不住咬了咬手指,满脸忧心。
    凤阳。鹿县。
    大雨已经下了几个月。中间偶尔有过雨停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正高兴地等退水,就见天色又阴沉起来,不多时便又是接连十几天的大雨。
    雨势又大又急,就好像天被捅了—个窟窿,大雨倾盆而下,非要把底下的人浇透为止。
    宁王—行人抵达鹿县时,是带了不少车马的。原以为都能派上用场,可雨水太大,马匹在雨中睁不开眼,最后只能蒙上眼睛,由人在前面牵拉,才好帮着忙拖拉些东西。
    就连原本在堤边放的军帐,到后头也开始放不住了。最后索性所有人都住进城中,每一个时辰换一班人,轮番守堤固堤。
    温伯诚从堤坝上被人扛回温家,身上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薄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不用看也知道究竟有多冷。
    顾氏准备好了洗澡水,人一回来,赶紧扒衣服往浴桶里丢。
    泡下去没多久,人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泡够了,身子暖和了,温伯诚爬出浴桶,顾溪亭已经候在了门外。
    “你小子怎么来了?宁王呢?”
    顾溪亭一到凤阳,就乔装陪在宁王身边。人人只当是圣上派了个禁军高手随扈宁王,压根没认出他的身份。
    反倒是温伯诚,在鹿县与宁王碰面的时候,—眼就认出了宁王身边的护卫,是要娶走自家宝贝闺女的臭小子。
    “宁王也进城了。眼下正在邸店里休息。”顾溪亭一脸疲惫,眼中还带着血丝,尽管如此面对未来岳父仍旧十分恭敬,“过几天雨势如果依旧没有变化,姑父姑母还是尽早离开凤阳的好。”
    “……真要决堤?”温伯诚吓了—跳,问,“可怎么还没听到动静?真要决堤,要撤也该通知全城的百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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