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妃是知道她与杨昪小时候关系是如何好的。
    郑嘉禾看她一眼,伸手把那盒子接了过来,含笑道:“姚母妃总能时不时发现一些我们儿时调皮胡闹的证据。”
    姚老太妃不禁笑了起来,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郑嘉禾唇角笑意淡了一些。
    是挺快的,足以让她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让长宁远嫁生死不知,也让杨昪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长成英武铁血的将军。
    郑嘉禾留姚老太妃共用午膳。
    ……
    王崇智吃饱喝足,回到自己居住的宅子。
    这宅子是郑嘉禾的私人财产,拨给他,他住得很安心。有一个做太后的女儿就是不一样,郑嘉禾甚至给他们拨了两个小厮伺候,回到宅子里就叫他老爷,让他这个落魄了七年、忍受了七年冷眼的人,终于感受到了有地位的感觉。
    哪怕儿子提醒他说,这两个小厮是监视他们的,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想享享福而已,监视就监视,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郑嘉禾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至于杀他吧?
    他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走到正院,去书房瞄了一眼王桓的功课。
    王桓要参加明年的秋闱,考中了就是举人,然后再接再厉参加下一次春闱,就是进士,前途会比他好得多。
    只是自己埋头苦读,就太难了。他得再多想想法子,让王桓到国子监去读书。
    郑嘉禾对他有芥蒂,他要是要求太多,她还真不一定答应,而且她肯定不喜欢王桓这个弟弟。那他就得找找门路,总归是回长安了,长安权贵遍地走,天上掉下块砖说不定都能砸死个皇亲国戚的地方,还会缺资源缺门路吗?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正准备转身出屋,却被王桓叫住了。
    “爹,”王桓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红色的请帖,“这是今天有人送来的。”
    王崇智愣了愣,伸手接过。
    说实话,这几天还挺多人请他去府上做客的,毕竟是太后的生父,血缘关系在这儿摆着,先客套客套请吃个饭混个脸熟,至于后面要不要深交,都是以后的事。
    ——他知道,还得看太后的态度。
    王崇智不傻,他出身贫寒,能混到郑家当赘婿,又岂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起码得长得好看吧,如此才能给华阳县主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然后也得会说话,会哄人,那时候华阳县主还年轻,没多少阅历,很容易就被他迷上了。郑源向来疼爱华阳县主,自己女儿认定了,他还能说什么?
    再者,郑家的目标是找赘婿,有点本事的男人,哪个会愿意?因此郑源就算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看不上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唯一没做好的就是,在外面养人没瞒住。要是瞒住了,他现在就是风光无两的太后生父,根本不会落魄成这样。
    王崇智低头看到手里请帖的署名,不禁眼皮一跳。
    “是乌兰王子的,”王桓道,“爹,这个也要去吗?”
    请帖上时间是后天。
    王崇智摇了摇头:“这不一样,这是外族。我与一般大臣结交,你姐姐都懒得理会,要是外族,意义就……”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住处本就安插了两个郑嘉禾的眼线,那郑嘉禾肯定也知道了!
    “不行,”王崇智收起请帖,把它揣在了袖子里,“我得去见你姐姐,问问她的意思。”
    ……
    郑嘉禾抬眼看着来人,听他表明了来意。
    “他们是要与你结交,与我有什么关系,”郑嘉禾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露出了一丝笑意,“你难道不享受这种被追捧,被吹嘘的生活吗?”
    王崇智面上讪讪:“到底是外族人……”
    “那又如何?”郑嘉禾道,“你不过是一个白身,他们能从你身上打听到什么机密?哦,他们可能看中你是我父亲……”
    郑嘉禾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王崇智走上前去,郑嘉禾直接摊开桌案上的一本奏折,朝他推了过去:“这个折子上的内容,够不够你吹嘘?”
    王崇智面色一僵,有些摸不准郑嘉禾的意思。
    却见她站起了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长安城那么多官员和皇亲国戚,他们又不止是见你,你紧张什么?父亲,”郑嘉禾微微倾身,贴近他的耳畔,“他们想向你打听消息,你也可以反过来问他们啊。”
    王崇智一懵,这是让他给她做事了?
    “拿出你哄人的本事,就像你当初,哄我阿娘一样。”
    郑嘉禾直起身,望着他轻挑了眉梢。
    ……
    入夜,杨昪来到蓬莱殿,神色有些疲惫。
    郑嘉禾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她转头看他一眼,吩咐宫人备水,让他沐浴。
    她这宫里知道他的存在的就没几个人,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婢女去伺候他,所以每次他来她这里,洗漱都是自己解决。
    杨昪独自一人去侧间沐浴,出来的时候看到郑嘉禾歪在榻上,手里拿着块玉把玩。
    他走上前去,问:“这是什么?”
    郑嘉禾抬目看他一眼,举起了手里的白玉小人:“自己做的好东西都不记得了?”
    杨昪皱起眉头,从她手里接过,片刻后就想起来了这东西的来历,于是问:“哪儿找到的?”
    “姚母妃前几天给我送过来的,”郑嘉禾拽着他坐下,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自己的下巴再抵上手背,目光望着他的侧脸,“你一直忙,我都没功夫跟你说。”
    杨昪低头把玩了一会儿,道:“是太丑了。”
    郑嘉禾掀唇微笑:“还能挽救么?”
    杨昪把它举高,对着烛光细看。
    “等你闲下来有时间,重新磨一下呗。”她说。
    “好,我试试。”
    杨昪说话的时候,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一直盯着他侧脸看的郑嘉禾自然注意到了。其实他一直生得很好看,以前少年时期是那种儒雅俊逸的美,后来从军,皮肤晒黑了之后,就成了英挺硬朗的相貌。
    郑嘉禾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吻住他的喉结。
    杨昪手一抖,差点把白玉小人摔了。
    他连忙一手抱住她,一手把白玉小人放回案边的盒子里,然后才专心地两手环绕住她的身体,随着她的力道,慢慢地倒在了榻上。
    “最近太忙了,等大朝会结束,我们去逛花灯吧。”
    过年期间,长安城的灯会一直很热闹,从除夕夜开始,持续到上元节。
    杨昪抱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入宫开始,我就再没逛过了。”郑嘉禾轻声说,“你在边关的时候,会有这种活动吗?”
    杨昪没有回答。
    郑嘉禾等了一会儿,抬眼看去,却见杨昪双目紧闭,呼吸绵长,竟是已经睡着了。
    看来他最近还真的挺累的。
    郑嘉禾不禁失笑,轻轻地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第38章 乌兰   秦王殿下……拉着太后的手?……
    各族使臣团被安置在馆驿, 以乌兰为首的北戎六部与以蒙川为首的南蛮三族住在一处,这些日子没少发生摩擦,动不动就叫嚣着要比试一番, 北戎人嫌弃南蛮人长得又黑又矮,南蛮人嫌弃北戎人太过野蛮, 说话都粗嗓门能把屋顶都掀了。
    郑嘉禾一身男装,面部被琉璃稍稍修饰了一下,跟着礼部的官员一同混进驿馆。
    她这几日接到奏报,这些部族在长安的活动有些不对劲,不单是与大臣们相交频繁, 还常常出入于茶馆、青楼这等人员密集场所, 就像是在打探什么。
    这也正常,今年的情况毕竟特殊, 皇帝年幼, 太后主政,他们心思不活跃才怪。
    郑嘉禾想在大朝会之前,亲自观察一下这些使臣。
    她被礼部员外郎引着到了院子内, 一眼就被台阶前正在扭打的两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一壮一瘦, 一高一矮。高高壮壮的那个一身北戎穿着, 矮瘦的则穿着南蛮人的衣服, 按理说那北戎人能把南蛮人碾压性地按地上揍,但不知道北戎人是手下留情了还是怎么, 他嘴角被那个南蛮人撕扯着,疼得龇牙咧嘴。
    礼部员外郎“哎哟”了一声, 连忙迎上前去:“这是又怎么了?”
    他赶紧喊人:“还不快来人把他们分开!”
    侍卫们一窝蜂地涌上去,把那两个人分开了。
    礼部员外郎定睛一看:“是乌兰王子呀!你说说这,好端端的您和一个蒙川奴置什么气啊!”
    乌兰王子轻扯嘴角, 抬手抹去嘴边被那个蒙川人揍出来的血迹,冷笑一声,用流利的汉话道:“谁和她置气了,明明是她先出言不逊。”
    他又扫她一眼,轻蔑道:“不过是因为我看出了她是个女的。”
    “……”礼部员外郎石化了一瞬。
    女女女……女的?
    他虽不是对使臣团的每个人都有印象,但也知道这个蒙川人不过是跟在蒙川使臣后面的一个小奴,居然是个女的。
    好吧这也正常……他正想着这是不是蒙川使臣豢养的女奴的时候,却见那蒙川女捡起掉在地上的鞭子,气得在地上重重地甩了一下,同样一口流利汉话:“我堂堂蒙川公主,也是你这种东西能肖想的?!”
    礼部员外郎再次惊呆了。
    乌兰王子脸一黑:“谁肖想你了?”没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此时闻声赶来的蒙川使臣到了,他看见蒙川公主头发凌乱、眼角淤青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小跑着过来:“我的公主哟,你这是做什么了啊!”
    他已经听见刚刚蒙川公主自爆身份的话了。
    这样也好,蒙川公主的女儿身已经暴露,那做公主总比做女奴强。
    礼部员外郎一头雾水,悄悄扭头看郑嘉禾的脸色。
    郑嘉禾朝他示意了一下。
    礼部员外郎连忙上前几步,道:“原来是蒙川公主,失敬失敬。只是这馆驿住的都是些男人,难免不便,蒙川公主既然与乌兰王子起了些冲突,不如换个地方住……”
    蒙川公主求之不得,连连点头:“我们早就不想与野蛮的北戎人一起住了!”
    乌兰王子脸色更是铁青。他注意到刚刚礼部员外郎悄悄看身后那个人的脸色,于是目光微动,眼风落在男装的郑嘉禾身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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