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以后的每一夜,他没睡过好觉,总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她还在,手伸出去,却抱住了一团冰凉的空气,他把她的枕头搂在怀里,直到上面再没有一丝她独有的幽香气息。
    心像被人生生挖掉了大块,血肉淋漓,空得能听见回音,偏找不回良药来治愈它。
    徐太太离婚的意愿格外坚决,他找遍了理由拖延,还是无法让她回心转意。
    今晚他喝了很多酒,一醉解千愁,可越喝越清醒,清醒地知道,只要她坚持,他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以离婚收场。
    他见不得她哭。
    她一哭,他就心软了,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徐墨凛正在昏睡,太阳穴一抽抽地疼,他没去接,响到第二遍尾声,他睁开眼,瞥见屏幕跳动着模糊的“徐太太”三个字,睡意骤消,然而刚捞起来就断了。
    徐墨凛正要回拨,她比他更快,接通后,他喊了声徐太太,她便没了音。
    “怎么了?”她不会没事找他。
    曲鸢确认他安然无恙,心落回了胸腔,重新恢复跳动,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不小心拨错了。”
    连着拨错三次,谁都能听出这是个拙劣借口。
    徐墨凛没戳破她:“到家了吗?”
    曲鸢“嗯”了声,她动了下手机,耳朵碰到挂断键,通话结束。
    甄湘大大地松口气:“还好是虚惊一场。”
    曲鸢无力地趴到桌上,笑了笑,没说什么。
    甄湘从沙发滑下来,坐到她身侧:“鸢儿,我八卦地打听一下,你对沈暮有什么想法吗?他是沈氏集团董事长的独子,风华正茂,年轻有为,长得也挺帅,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现在你们住同个小区同栋楼,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考虑过吗?”
    曲鸢摇摇头,沈暮于她而言,只是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接触不算多,可能同在商场,又都是上位者,他和徐墨凛的某些气质是相似的,有棱有角,藏山藏水,让人难以琢磨,她已经试错一次了,无意再栽第二次。
    何况,她对他并没有心动的感觉,或许当朋友会很不错。
    如果真要找共度余生的人,她希望他温柔而强大,像山间的风,像冬日里的阳光,像温暖的湖水。
    “鸢儿,”甄湘搭上她肩膀,一本正经道,“你说我要是能拿下他,是不是可以少奋斗一百年了?”
    曲鸢恍然大悟:“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甄湘举起两根手指:“我用全部存款发誓,两秒前我才有的想法。”
    她只是心血来潮,脱口而出,何况沈暮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她呢,他前任女友们要么是大明星,要么是超模,要么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名媛淑女,甄湘低头看了眼胸前,她这样的小家碧玉,悬咯。
    此时,她们的讨论对象,正倚着阳台的栏杆,面对夜幕下的西子江独酌红酒,半小时前,他收到可靠消息,徐先生徐太太目前在分居,疑似婚变。
    自从那晚离开莲花镇后,沈暮便强行压下自己的感情,不去想她,不去关注她,自请到外地出差,忙得分`身乏术。
    可正如梅溪光所言,他无法自欺欺人,藏不住的东西,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分,井喷式地爆发出来。
    在他以为,她会永远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上天却把她送到了近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沈暮有了大致的计划,准备先以朋友的身份靠近,潜移默化,等她离了婚,再捅破窗户纸,表明心迹。
    对于值得的人,他有的是耐心。
    月华如水,清辉满人间。
    城市的另一端,徐墨凛收到高尚的回复,知道了榆景路发生重大车祸,醉驾的卡宴车主当场丧生的消息,再联想到她不同寻常的态度,他反手遮住眼,低低地笑出了声。
    徐太太还是关心他的。
    守得云开,方见月明。
    次日,秘书部上演了生死时速,踩点上班,失眠到半夜的曲鸢最后一个打卡,以2秒之差错失了全勤,众人坐在各自工位上,不约而同地笑了。
    童佳伸长了脖子往总经理办公室望,打着暗号跟曲鸢说:“徐总昨晚醉得不轻,他该不会不来上班了吧。”
    曲鸢心想,以他的敬业程度,可能性微乎其微。
    “唉,榆景路的车祸,你听说了吗?我们当时刚从酒店出来,就看见一辆黑色卡宴发疯了似的加速,撞上另一部拐弯的兰博基尼,足足撞出好几十米才停下来,碎片满天飞,卡宴司机没救过来,听说兰博基尼里的一家四口也受了重伤,有个小男孩被救出来时,满脸是血,吓得都不会哭了。这造的是什么孽,无辜飞来横祸。”
    曲鸢听到车祸现场的描述,头就开始疼了,心脏也跟着揪紧,也许是睡眠质量差,加上有现实事件作为依据,她夜里梦见徐墨凛开着卡宴,刚开上跨江大桥,对向车道一辆超速的重型卡车迎面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急打方向盘,以主驾一侧去承受撞击,并解开了安全带,扑向副驾,仿佛在保护什么很重要的人。
    她没梦完结局,但知道它会是如何地惨烈。
    “鸢鸢,你脸色好苍白,还好吗?”
    “我没事。”
    话音刚落,徐墨凛就出现在办公室,暗色系的着装,身形出挑,仍是平日里那副清隽模样,面上哪见一丝疲态?
    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徐总,早。”
    徐墨凛点点头,看向了坐在角落的曲鸢,目光微顿,照例地惜字如金。
    他一进办公室,童佳就打了个呵欠:“不行,我好困啊,得去泡杯咖啡醒醒神,鸢鸢你要吗?”
    曲鸢把杯子递给她:“帮我倒杯温水,谢谢。”
    童佳风风火火地奔向茶水间,搜罗了一堆八卦回来,碍于是上班时间,全存着等午休再分享,曲鸢喝完半杯水,头疼慢慢地平息了,她打开电脑,投入到工作中。
    忙碌日子流水似的过,不知不觉又一周过去了,这周里甄湘结束休假,回了s市,曲鸢还是没等到徐墨凛律师的反馈,她正式进入独居的生活模式,学着为自己准备一日三餐,做简单的家务,在太阳落山前,沿着江边散步,惬意地吹着风,欣赏落日,接吻的情侣,牵手笑谈的夫妻,温馨的一家三口,遛狗的老太太。
    曲鸢偶尔会在小区花园遇见跑步回来的沈暮,这是甄湘的理想型,作为姐妹的她,悄悄地帮忙观察把关,总结下来,甄湘的眼光确实不错。
    每晚睡前,曲鸢发现楼下的相同位置总停着辆黑色宝马,孤零零掩映在花木交织的清影中,她以为是住户停放的车,但它会在午夜十二点前驶离。
    她从未见过司机,对方似乎一直坐在车里。
    是在等什么人吗?
    她心里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周六晚上,曲鸢在外面和童佳吃了晚饭回到星河苑,撞见沈暮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她追上去:“沈总,你怎么了?”
    沈暮笑道:“跑步时前面突然冲出个小孩子,为了避开他,就摔了。”
    曲鸢看到他膝盖破了皮,泛着红,已经肿起来了:“你这得用碘伏消毒。”
    夜色下,沈暮的眼神深极了:“我家没有碘伏。”
    “我家有。”曲鸢考虑到他走路不便,也不方便让他进自己住处,她指了指树下的长椅,“你先在这儿坐着等,我上去拿给你。”
    “好,麻烦你了。”
    曲鸢加快速度,回家取了碘伏和棉签,经过消防通道,一道阴影蓦地袭出,她被人拉住,后背靠上墙壁,坚硬的胸膛随后抵来,将她困住。
    她的惊呼声未出口,男人已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第41章 取悦她   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他牢牢地禁锢着她, 捧住她的脸,唇重重地覆上,辗转碾着, 吮着。
    这是一场隔绝氧气的吻,曲鸢感觉如同沉入了深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的视觉听觉嗅觉全部消失了,唯有他是真实而清晰的存在。
    他的掌心像燃着火,灼烧得她面颊绯红,细汗渗出, 沾湿了额前碎发,软软地贴着,她的心脏如遭电击,以快到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
    关于他的一切被无数倍放大。
    他就像沙漠中因口渴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旅人, 漫无目的地长途跋涉后, 终于找到了一口水井, 不管不顾地扫荡,汲取甜美的甘泉。
    他又像被逼至穷途末路的困兽, 彻底失了理智,完全没给自己呼吸的空间, 吻得越来越深。
    曲鸢舌根从疼到火辣辣,再到发麻, 继续下去, 真的会窒息,以她的力气根本推不开他,只能用力一咬,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 他终于停止了掠夺,埋在她颈间。
    他弓着腰,心跳得比她的还快,咚咚作响。
    曲鸢又推了推,他抱得更紧,几乎交付全部重量。
    她讥诮地扬唇笑了:“徐总是喝醉了吗?跑来这儿撒酒疯。”
    徐墨凛滴酒未沾,但他确实快疯了,尤其是看到她和沈暮月下散步,有说有笑,酸意充斥胸臆间,搅弄着,腐蚀着,隐秘地疼痛着。
    在离婚这件事外,他有了新的危机感。
    它来自沈暮,又不全是,确切地来说是来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任何有可能把她从他身边抢走的男人。
    “我没醉。”他的喘息还未平复,嗓音透着哑,字字醋意泛滥,“你什么时候和沈暮这么熟了?”
    曲鸢趁着他不备,推开了他,退到安全的距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走廊的灯光说不上明亮,男人背倚着墙,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锁骨半藏半露,胸前仍有着明显的震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红得滴血的耳根,眼尾也铺着红晕,泪痣越发地明显,仿佛白纸上飞溅了一滴朱墨。
    徐墨凛沉默半晌,眸色晦暗,他没看她的眼睛:“我不想离婚。我知道过去的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让你受了无数委屈,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在想着要怎么弥补我的错误,徐太太,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给我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不要急着判它死刑。”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曲鸢望着他斜印在地面的影子,心平气和地说,“伤害既已造成,不管用多么高级的手段修复,伤疤永远是伤疤,不可能恢复到完好无损的样子了。”
    “我承认是我骗了你。当初我嫁给你,从没考虑过所谓商业利益,仅仅是因为喜欢你。”
    “对,我喜欢你,而且是一见钟情。”她眼里有了泪意,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可惜世上没有完美的事,两情相悦太难了。你主动向我求婚,给了我错误信号,就像飞蛾义无反顾地扑火,我在大部分人不看好这段婚姻的前提下,还是决定嫁你为妻。”
    “两年有名无实的婚姻,是我为自己不知深浅的一厢情愿付出的代价,在你跟我提出离婚后,我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了,所以自请净身出户。”
    “你知道从爱一个人,到恨他,中间要经历怎样的痛苦吗?”
    曲鸢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说:“后来你车祸失忆,出于不甘,我虚构了我们很恩爱的假象,想让你也试试被人玩弄真心的滋味。我绝不会为此向你道歉,因为这才是你欠我的,我要回来,天经地义,名正言顺。”
    徐墨凛的心漫上重重酸楚,深眸落了光,朦胧不清:“那两年记忆是空白的,你说的我都记不得,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爱你……”
    “徐太太,”他神情落寞,抱着一丝奢侈的恳求,定定地看着她,“你仅以一面之词就判定我的罪,这对我不公平。”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失忆的两年里,我也是爱你的。”
    他用的不是疑问语气。
    曲鸢忽然有种错觉,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她心底不由得泛起了微澜。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商业利益出卖自己的婚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呢?”
    曲鸢生硬地别开视线,反问道:“你爱一个人,会舍得在娶了她以后,不闻不问,冷落她两年吗?”
    徐墨凛哑口无言。
    兜兜转转,又回到无解的原点了。
    “徐总,”曲鸢猜他可能会以失忆为由拖着不离婚,决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这是我觉得能体现你爱意的最好方式。”
    “或者,”她轻声补了一句,“看在我曾经,爱过你的份上。”
    别再彼此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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