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发现自己有点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到什么地步呢?
    洛月明晚上明明抱着大师兄睡得好好的,可睡到半夜,霍然从床榻上翻坐起来。
    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往外走。谢霜华抱着他,追问他要去哪里。
    洛月明也不说,问急了就动手。
    可一等他醒了,又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洛月明自己也很浑沌,目光下意识就瞥向了腕上那个金光灿灿的金圈上,隐隐觉得这玩意儿古怪得紧。
    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不仅如此,洛月明还时常觉得心痛难忍,时不时地攥紧衣衫,屏息凝气好一会儿,才能将那种心痛的感觉压制住。
    与此同时,他的脾气也一日比一日见长了。从最初的,谢霜华抱着他睡觉,不小心压到了他的头发,洛月明竟霍然从床榻上翻坐起来,抬腿踹谢霜华开始。
    一直慢慢演变成了,洛月明在山中无缘无故发怒,开始打砸宫殿,甚至还放火烧了书房,茶室,静室
    甚至是后山的小竹林,以及殿外的莲池拱桥,全被他给毁了。
    心魔是很纵容他的,倘若是从前的谢霜华还在,不管多么地娇纵洛月明,也势必要阻止他。
    可心魔却是不管的,他迫切地想要取代另一个谢霜华在洛月明心目中的位置,急切地想占据洛月明的一切。
    即便心知肚明,洛月明的所作所为已经反常了,还是会拍手叫好,半分训斥问责的意思都没有。
    心魔纵容他,裴玄度却不纵容他,在弟子们第不知道多少次通传,说洛月明又双叒叕在山中胡闹。
    这次更严重了,洛月明把天剑宗的主殿都给劈了,甚至还将堵在山门口,正叫嚣着,要诛杀越清规的道士们,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顿。
    要不是裴玄度赶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裴玄度甚至惊恐的认为,洛月明是想杀了他们。
    洛月明,你给我住手!你现在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住手啊!
    裴玄度上前欲阻拦洛月明继续胡作非为,立马就遭到了谢霜华的阻拦。
    谢霜华冷冷道:不准你动他。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顶着我大师兄的皮囊,实际上不过就是个心魔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掺合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
    裴玄度怒气冲冲地指向谢霜华身后的洛月明,见他满脸漫不经心,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舔舐着手指上的血迹,越发怒不可遏道:假的,终归是假的!倘若大师兄在此,他根本不会纵容月明如此胡来!
    心魔道:一派胡言!另一个谢霜华深爱洛月明到了骨子里,当日为了保护洛月明,不得已让我苏醒,这才让我趁机占据了这具身体!
    是,大师兄是深爱洛月明没错,可大师兄绝对不会纵容洛月明胡作非为!裴玄度厉声呵斥道:不管你怎么伪装,你也抵不过大师兄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心魔听了,一阵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为了能独占洛月明,他可谓是费尽心思。明明当初他同洛月明双修的次数更多些,可洛月明心里却依旧忘不了当初那个白衣谢霜华。
    就连身边的师弟们,也忘不了他。
    月明!你到底怎么了?你清醒一点啊!裴玄度冲着洛月明大声道,师兄不想伤你,也知这些全然不是你有心为之!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洛月明一阵神情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是突如其来的暴躁,心里特别压抑痛苦,一看见那些宫殿,浑身都难受得紧,像是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咬。
    耳边还不断地回响着柳仪景的声音,促使着他砸毁宫殿,一点点抹掉柳宗师曾经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甚至不能听见有人诋毁越清规,方才他就是听见那些小道士说,要诛杀越清规,他突然之间就没忍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手腕上的金圈死死贴着他的皮肉,宛如附骨之蛆,吞噬着他的血肉。
    啊!!!!!!疼,疼!
    洛月明一把捂住手腕上的金圈,试图将之扯下来,可除了撕扯得皮肉寸寸崩裂,以至于血肉模糊之外,根本没办法取下。
    疼,疼!
    哪里疼?月明,月明!
    谢霜华和裴玄度同一时间冲了过去,护在他的左右。裴玄度对左右弟子呵斥道:还不将所有受伤的人扶下去?把嘴都闭紧了,谁敢说出去,门规处置!
    而后又对着洛月明道:月明,不怕,不怕!大师兄不在,还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害怕!
    语罢,竟不顾心魔还在旁边,作势要将洛月明打横抱起来带走。
    滚开!
    心魔哪里愿意,一把将洛月明抢了过来。
    你才滚开!别顶着大师兄的脸同我说话!当初是大师兄救了我,又不是你救的我,我可不欠你什么!
    裴玄度丝毫不肯退让,两个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直到洛月明又喊了声疼,两个人才咬紧牙关,一同抱着洛月明往殿中赶,将人安置在榻上口,又双双去抓洛月明的手腕,一人抓左,一人抓右,同时给他输送灵力。
    师兄
    心魔:师兄在这!
    裴玄度:师兄在呢!
    把剑给我
    剑?二人同时问。
    对,剑,把剑给我,要最锋利的剑。
    你想做什么?心魔蹙紧浓眉,谨慎地问,你拿剑有什么用?
    我要把手腕砍下来
    裴玄度:你疯了?!
    心魔:为何?
    是柳仪景,他他还没死,他的元神附身在金圈中,他想控制我,为他杀人。
    洛月明断断续续地说道,催促着二人,快,把我的手腕砍下来,趁着金圈只是套在我的腕上,一切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那金圈特别有灵性,嗖的一下扩大,然而迅速无比地卡在了洛月明的脖颈上。
    裴玄度:
    心魔:
    洛月明:
    当即有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更可怕的是,裴玄度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拿着剑问他:金圈套在手腕上,需要砍手,那套在脖颈上,岂不是要把头给砍下来了?
    洛月明:
    心魔:你敢动他一根毫毛试试看!
    先把剑放下吧,我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撑。洛月明将裴玄度的剑摁了下去,忽觉脖颈一紧,那金圈差点没把他勒得闭过气去。
    我来试试。
    谢霜华不信这个邪,抬手抓着金圈,往外使劲一拉,哪知那金圈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还收紧了些。
    金圈一收紧,受苦受难的可就是洛月明了。
    差点没把他嫩豆芽似的脖颈,给生生勒断掉,洛月明差点蹦出生理盐水,急忙拦道:大师兄,住手,住手!让我多活几年罢!
    第219章 我不就是条咸鱼吗
    裴玄度啧了一声, 抬手阻拦,满脸不快地冲着谢霜华道:轻一点,你弄疼他了!这不是你的同门师弟,你不知道心疼是么?
    谢霜华:你说我不心疼他?倘若我不心疼他, 我岂会留在此地?
    那你可以走啊, 宗门随时为你开着,你想何时走, 根本不会有人阻拦你, 但你必须把大师兄的身体留下!
    他就是我, 我就是他, 我有资格占据这具身体,可你有什么资格对着我指手画脚?
    顿了顿, 谢霜华又冷笑道:再说了, 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与他之间的事?
    裴玄度怒而起身, 伸手一指坐在榻上, 跟呆头鹅似的洛月明, 怒道:他唤我一声二师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哦, 是么?谢霜华偏头盯着洛月明, 语气不容置喙地道:月明, 告诉他, 你唤我什么!
    洛月明:啊?
    啊什么?你唤我什么?
    大师兄。
    谢霜华笑道:听见了么?他唤我大师兄。
    月明!你有没有点骨气?你难道忘了真正的大师兄了吗?
    他妈的,战火这就烧到他这里来了?
    师兄们吵架归吵架, 关他什么事啊。
    洛月明打心底里不想受这个夹板气, 遂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而后就听见裴师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起身道:月明自幼便上了剑宗!与我乃同门师兄弟!打小就在一块儿修行!他小时候淘气, 爬树掏鸟蛋,下河摸丁丁鱼,把裤子蹭破了,躲在外头不敢回来,还是我给他缝的!
    洛月明:
    草!
    这种事情谁他妈知道啊!原来原主小师弟打小这么皮的,还爬树掏鸟蛋,下河摸丁丁鱼,把裤子都蹭破了
    不对,等等!
    裴师兄给他缝过裤子?缝、过、裤、子?
    确定不是拿根钢针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吗?
    洛月明当即就面露诧异地望了过去,正好裴师兄也望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裴师兄竟然很可疑的脸红了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就算从前我待月明是严厉了些,但都是为了他好!裴玄度一口咬定,洛月明小时候的破裤子是他缝的,拍着床板道:我早该警觉的,早该警觉的!大师兄同月明之间的事情,你又凭什么插手?即便排队,那也轮不到你!
    洛月明:这种事情需要排队?
    是,同你们一起长大的大师兄,的确不是我。
    谢霜华的语气淡淡的,还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闷,似乎也为错过的那些年感到悔恨。
    可他又何尝知道,不仅是他错觉了那些年景,洛月明同样没有经历过裴师兄口中的那些年。
    那些年那些年
    那些年应当是极好的光景,可惜了,在场只有裴师兄经历了,并且还历历在目。
    洛月明突然冒出个念头来,倘若今后,只有裴师兄独自镇守天剑宗了,那些儿时的美好光景,恐怕是治愈裴师兄一生的东西。
    望着裴师兄的脸,洛月明依稀能看见他往后余生的漫长孤寂。
    裴师兄
    做什么?裴玄度蹙紧眉头,冷眼瞥着洛月明,你坐好!真是气死我了!当初但凡让我知道,你有这个癖好,我必定将你算了,这是天性,但你也不能唉!
    洛月明:
    行吧,裴师兄直成这样,对男女之事如避蛇蝎,对断袖之癖,也兴致缺缺。
    看样子就是修无情道的好料子,只要裴师兄一直保持,没准日后另有一番仙缘也未可知。
    当即就把嘴闭上了。
    谢霜华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又笑道:可那又如何?同他相识的时间长,又如何了?你有我熟悉他么?他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裴玄度道:我知道!他喜欢海棠花!
    他喜欢吃甜食。
    他喜欢看人间的戏文!
    他怕黑,晚上睡觉床头要留一盏油灯。
    他他喜欢偷偷带耳环!
    洛月明:不,这个我没有
    谢霜华笑道:耳孔是我钉的。
    裴玄度攥紧拳头:他右腿膝盖上方一寸的位置,有块疤痕,是小时候,我不小心弄伤他的!
    你如果说这些,那我知道的更多。
    大师兄!别别说!
    洛月明赶紧出声阻拦,开啥玩笑!
    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拉灯了?这种话能随意往外说吗?
    我与他早就有道侣之实了,甚至比另一个谢霜华还要更早。
    谢霜华抬手抚摸着洛月明的面颊,拇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揉搓着他的唇。
    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在你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裴玄度沉默了,那股闷气生生堵在胸膛,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曾经不仅一次地想过,倘若当初他对洛月明能稍微友善一点,现如今洛月明的心里,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同样都是师兄,洛月明偏偏选择了大师兄。
    裴玄度觉得这股闷气,恐怕要堵他一生,直至身体进入棺材板的那一刻,也许才能彻底消散。
    哎呦,疼这该死的金圈!
    洛月明察觉到气氛实在太诡异了,赶紧出声岔开话题。
    可恶!想不到柳仪景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他到底是何意?明明已经替他报仇雪恨了,为何还要为难你!
    裴玄度怒气冲天,望着洛月明被金圈勒得眼眶泛红的模样,心尖都一抽一抽的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比得知柳仪景破了越清规的无情道,更加恼怒,气得慌不择言起来。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柳仪景实在太可恶了!
    咳咳咳,我想他他应该是放心不下越师兄罢,遂才咳咳咳,遂才想借我之手,来来转移仙门百家的目光,好让越师兄逃过一劫。
    洛月明这个猜测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以现在这个情形来看,柳仪景设下此计,也间接监督并且逼迫洛月明,不得伤害越清规的同时,还要处处维护其安全,甚至必要时候,还要舍身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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