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至少前半夜咱们一直都待在一起。尤里西斯歪着脑袋,它顺时针甩动尾巴,一本破旧的书籍凭空跌在桌子上:至于后半夜,有几个法师在附近发动了探测法术,全是冲着这本书来的。我循着那些法则的波动远远观察过,三男两女,是临时组成的队伍。
    说到这儿,尤里西斯发出一声嗤笑,评价道:呵,一群乌合之众。
    暮雪瞥了眼它的尾巴。
    感受到老朋友投注过来的目光,尤里西斯顿时感觉有些狼狈。
    它喵了一声,将尾巴藏在身后,同时压低声音强调:咳这个伤完全是意外。我当时只是脚下没留神,不小心被他们布置的陷阱蹭了一下而已!就那么一下,而且还只是尾巴!
    暮雪拧起眉,目光有些阴沉:他们发现你了?
    尤里西斯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嗓音嘶哑:呸,当然没有!
    哦。暮雪拿起书,不再揭它的伤疤:这里不能住了,我们需要尽快搬家。
    尤里西斯闭上嘴,低下头继续舔爪子,对于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暮雪: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摩挲着手心的那截头绳,慢慢地说:我需要你详细说明一下,我昨晚都做过些什么?
    尤里西斯翻了个白眼,随口嘲道:怎么,你又失忆了?
    男人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道:一段很奇妙的体验。
    尤里西斯:哈?
    暮雪:也许你还有些印象第八十六页,第三段第三行。
    尤里西斯:哈?
    暮雪没再理它,转而起身,开始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
    一直到临要出门了,尤里西斯才猛地意识到,暮雪说的是那本亚德里恩传记里,某一页的某几行文字。
    而在那些昂长的文字里面,亚德里恩想要表达的内容是
    至尊法师曾经坚定地认为,有些人的灵魂非常特殊,他们可以通过某种(并不确定的)方式脱离自我的身体,然后遁入更高层次的虚空宇宙。
    在这其中,应该还有某种更为特殊的存在他们不知可以做到以上几点,甚至能够跨越膜,与其他世界的自己互相交换。
    黑猫:
    如果简单提取一下关键词,大概就是扭曲空间,灵魂转换。
    第四章
    暮雪拎着它的后颈,将这只因过度联想而陷入惊悚,并逐渐僵硬的黑猫扔进背包:你这是什么表情?
    尤里西斯像个玩偶似的倚在拉链旁边,三根胡须还露在外面,语气虚弱的回答他: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虚空和膜、昨晚的你还有现在的你哦,不行,我的脑子开始乱了
    那你继续想。暮雪将它又往里塞了塞,然后提起背包背在肩上,同时将门钥匙拿在手中,准备待会儿楼下时,直接还给住在一楼的房东太太。
    末了,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回过头去,从垃圾桶里拾起那根头绳,默默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暮雪最后环顾这间住了将近三个月的家,随后毫不留恋的拧开大门。
    在迈步走出去的那一瞬间,这位神秘男人身上的气质,陡然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令人胆颤的寒意尽数不见了。
    此时此刻,任谁再见到他,都只会以为这就是个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自闭青年。更有甚者,譬如一些神经大条、感知力较差的普通人,甚至都不能真正意识到他曾经出现过。
    暮雪抬手抓了下头发,让那些过长的发丝搭在额前,遮住眼眸中不自觉漏出的锋利锐光。
    他曾经有一副用来遮掩的平光眼镜,不过几天前研究魔法的时候,被当做实验材料消耗掉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看来还是需要尽快再去配副眼镜。
    此时时间尚早,门外的通道静悄悄的。
    走廊里的电灯泡摇来晃去,斑驳的光影投映在地板和墙壁上,很有一种恢诡谲怪的奇异氛围。
    而当暮雪从房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光与影全都骚动了起来!
    它们开始张牙舞爪的在所有平面上爬行,仿佛受到了某种隐秘力量的蛊惑,隐隐朝着通道中站立的那名黑发青年聚拢了过去。
    比克:
    狗屎!
    他明明记得,隔壁的家伙每天都是早上七点出门工作,然后一整天不见人影,到了晚上才会风尘仆仆的回来休息。
    可现在才不到五点,为什么这位大爷就出来遛弯了啊?!
    想他昨晚被暴打一顿后,就一直没敢睡觉,实在是害怕暮雪一个不爽,再过来揍他出气。而且他家大门还躺在客厅里呢,没了这道安全屏障,那家伙岂不是更加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想什么时候来打他,那就能什么时候来打他。
    比克在心里盘算,只要挨到早上天亮,就可以去找房东联系工人把门装上,而暮雪七点才会出门,到那时他多半已经装好了新门,两人肯定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没成想,这计划还没实施,他就已经与这位大爷在过道上狭路相逢了。
    而且,而且!
    为什么这家伙出场的时候,还会自带恐怖背景啊啊啊?
    他以前怎么从没注意到过啊啊啊?!
    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效果的加成下,暮雪的脸庞有一半都隐在黑暗里,比克后退一步贴住墙壁,继而心脏狂跳,总觉得下一秒对方就要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一嘴锋利的獠牙。
    注意到暮雪看过来的视线,这位虚壮的八尺大汉,几乎下意识般头皮一麻,随即鼻子开始抽痛,连带着下颌骨也仿佛正在向下脱落。
    比克打了个激灵,从臆想中猛然回神,连忙冲着对方点头哈腰:爷爷,爷爷好!爷爷您要出门啦?需要我帮您拎包吗?或者帮您买个饭?
    不是我吹牛,咱这脚力可好了!比克拍了拍胸脯,急切的推销自己:都不需要吗?爷爷您别跟我客气!哎,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帮您出去打个工
    暮雪:
    暮雪:?
    而就在暮雪被邻居这番突如其来的殷勤献媚,搞得满心疑惑的时候。
    另一个世界里
    某位名叫穆雪松的年轻男人,也猛地睁开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地球,华国H省,开阳市某小区公寓。
    穆雪松从阳台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捂着鼻子,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阿、阿嚏!他晃了晃脑袋,感觉浑身都仿佛快要散架了,嗓子眼里还痒得厉害:靠,我什么时候跑阳台上睡了一宿?咳,咳咳咳难怪我做梦的时候都骑在窗户上看夜景萌萌,别叫了,安静!
    听见他的声音,不知躲在哪里的哈士奇犬叫得更欢了。
    穆雪松:
    穆雪松抹了把脸,先将阳台上半敞着的那一排窗户全部关上,然后才推开连接客厅的推拉门,遁着声音在几个房间里四处寻找自己的爱犬。
    客厅,卧室,书房,隔音室(这个略过),卫生间
    穆雪松:萌萌,谁把你关到厕所里了?
    已经三岁有余的黑白色哈士奇细细呜咽着,一个猛子扎进主人胸膛里,一副饱受伤害寻求抚摸的委屈模样。
    但,饶是穆雪松身体还算扎实,也险些被它撞得吐出血来。
    穆雪松:咳咳咳咳咳
    萌萌被关了一个晚上,此时看见穆雪松,就仿佛看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一边四足并用在他怀里上蹿下跳,一边胡乱对着亲爹的脸和脖子一通狂舔。
    被糊了一脸口水的狗主人:萌萌你今天也是这么的热情啊行、行了,你给我下去爸爸脸皮都快被你刮下来了!
    将萌萌丢进冰冷的狗窝,穆雪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顺手将再次扑过来的二哈重新扔回去,然后开始满屋子寻找两个月前吃剩的那板感冒药。
    找药的途中,他在沙发坐垫的缝隙里翻出了自己手机,连续摁了几下才发现没电了,穆雪松只得又捞出数据线,戳在插座上给它续命。
    在充电的间隙,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无视掉二哈那一脸老子有话要说,请诸君静听的嚎叫,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睡在阳台上。
    不一会儿,手机自动开机,紧随其后就是一连串的短信轰炸。
    穆雪松没去看信息,自顾自抠了几片药,就着热水咽进肚子里,一边后仰倒入柔软的沙发垫之间,眯起眼睛,缓慢的思考人生。
    首先,他对于昨晚的记忆,出现了很明显的断层。
    他脑子里记录的最后一幕,是自己站在灯塔酒吧的舞台上,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观众在轰然叫好,气氛有如烈火烹油。
    他手中扶着的是麦克风支架,身后站着的是自己乐队里的几个兄弟。
    有侍者从台下递来一杯啤酒,他随手接过,对着观众举了举杯,随后在电贝司与架子鼓的疯狂炫技中一饮而尽。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上一两句:
    没错,穆雪松除了拥有一份听上去相当有逼格的职业旅行摄影师之外,在平时不出门采风的闲余时间里,他还与几名交情不错的朋友,共同组建有一支很小的地下摇滚乐队黑火。
    黑火乐队统共有四位成员,年纪分别在24到28岁之间,四个人都不是音乐系出身,建立乐队也多为兴趣使然,是个玩票性质的组合。
    这群精力旺盛的帅小伙儿们,平时喜欢凑在一起,用音乐来释放自我。
    又因为黑火在一众地下乐队中,着实算得上实力斐然,所以他们有时会被邀请去灯塔这样的酒吧,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赚个外快,至于钱多钱少也没什么所谓,就是图一乐子,还能顺便替黑火打一打知名度。
    不过,关于黑火乐队的事情,这里暂且不做详解,言归正传,说回当下的第一要紧事。
    在那半杯啤酒下肚之后,穆雪松虽然绞尽脑汁努力回忆,但也还是无法想起他究竟是如何回家,兼顾把爱犬扔进厕所,并躺在阳台上怒吹一夜凉风的全部经过。
    在那些不甚清晰的记忆里,他仿佛曾与一只成了精的老猫,在深夜共同阅读一本掺杂着数学题的破旧魔法书,窗外是猩红色的月光,隔壁还有个骂骂咧咧的邻居。
    如今想来,那似乎只是一个充满魔幻色彩的梦境罢了。
    做梦什么的,暂且先放到一边。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他抚摸着萌萌的狗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这才半杯而已,还是啤的就他妈把我喝断片儿了?我酒量没这么差吧?
    那啤酒还是酒吧老板送的,每晚驻场的乐队都可以免费续杯,且灯塔的老板很守规矩,场子里的酒水不可能存在猫腻。
    难道真的是他酒量下降?
    实在理不出头绪,穆雪松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通讯设备,遂捞起没什么存在感的手机,解锁屏幕,点开通讯软件,在那两百多条未读信息中竭力寻找答案。
    第五章
    一个晚上两百多条穆雪松眼皮狂跳,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酒吧某熟客A:【你们黑火不玩儿摇滚,改唱民谣啦?唉,其实吧,我还是喜欢听你唱摇滚】
    乐队某鼓手B:【雪松,你怎么扔下麦跑了?!咱们连场子都还没捂热呢!】
    同行某竞争对手C:【哎哟喂,松松啊,啥情况这是?才唱一首就急着走,你们黑火终于决定要解散了吗?哇哈哈哈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给爷爬.jpg)】
    某杂牌经纪人D:【歌曲很有意思,考虑过签约唱片公司吗?如有意向请尽快联系我。】
    同行某竞争对手E:【谢谢穆哥扶贫。你们走了以后,灯塔老板请我们乐队救场,工资开得贼高。(狗头.jpg)】
    乐队某贝斯手F:【老大,求你了,看见短信回电话】
    乐队某吉他手G:【WOW!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骚操作,哈哈哈哈简直酷毙啦!】
    乐队某吉他手G:【下次我也这么干~】
    以及,来自酒吧老板冷冰冰的【呵呵,你工资没了。:)】
    穆雪松:
    他一目十行,将所有信息由上自下全部划拉了一遍,然后开始琢磨,自己断片儿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曲折坎坷的事故。
    结合众人短信,他有理由推断,昨晚在酒吧干掉半杯啤酒之后,自己首先即兴演唱了一首民谣,然后非常潇洒的扔掉麦克风,甩下酒吧里的观众和自己的队友,在众目睽睽之下撂挑子走人了。
    Emmmm。
    果然还是酒的问题吧?!
    灯塔的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猛了吗???
    穆雪松深吸一口气,从茶几下摸出根烟叼在嘴里,然后默默给自己乐队里的贝斯手F打电话。
    几乎在打过去的一瞬间,对方就立刻接起通讯,委委屈屈地说:老大,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QAQ
    穆雪松:咳。小日天啊,那什么,早上好啊
    名叫昊天天的贝斯手E小声纠正他:老大,别叫我那个外号还有,现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QAQ
    穆雪松哦了一声,也不尴尬,打着哈哈说:那,中午好?
    昊天天:QAQ。
    昊天天:老大,你现在在哪儿啊?
    穆雪松翻找打火机,甩开盖子把烟点上:在家。
    你在家啊另一边的昊天天似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那我和周哥,昨晚大半夜在你家外面按门铃,后来门铃不知道为什么不响了,我们又敲了二十分钟的门,你怎么连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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