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娃娃脸少年戏谑地看了明致眼,那倒是有可能。
    这位师兄是何人?对方明显看不起明致的眼神让顾逸辰的眼中划过丝戾气,他面带笑容,朝娃娃脸少年走近几步,缘何从方才就对我家师尊咄咄逼人,频频质问?
    莫不是您就是魔主?顾逸辰故作惊讶,如法炮制,用少年刚才打量明致的目光将少年好好地打量番,不等少年回应,继续说道,那晚辈真是失礼了,两位长辈说话,我竟如此不知礼仪地唐突插话,还望见谅。
    我娃娃脸少年时怔住,回过神来就想解释,却被魔主拦下了。
    还望明道友见谅,此乃我的徒弟裴曦光。魔主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逸辰眼,微微笑,道,曦儿年纪尚幼,说话难免没有分寸,还请明道友勿怪。
    明致还没说什么,顾逸辰又接上话道:原来您才是魔主,晚辈见过魔主,方才真是失礼,错将裴师兄当成您了。方才裴师兄再朝着我家师尊发问,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才是魔主呢。
    曦儿,还不快向明仙师道歉。
    在魔主的示意下,裴曦光不情不愿地朝向明致赔礼道:方才是晚辈失礼了,明仙师请见谅。
    岂敢。仗着个子比裴曦光,顾逸辰俯视着裴曦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派黎师兄明明是在月浮宫的船上被魔族掳走,裴师兄刚才那般咄咄逼人的发问,倒像是我家师尊把黎师兄弄丢了,可明明是你们月浮宫船人连个无妄山的弟子都护不得才对,怎么,裴师兄是把黎师兄丢了的错责怪在我家师尊身上吗?
    不敢。魔主站在顾逸辰身前,淡淡的眸色迎上顾逸辰锐利的眼,笑道,此事发生在我月浮宫的船上,自然是月浮宫的责任,顾小道友请放心,月浮宫定会给无妄山个交待的。
    那我们就不打扰陆师兄疗伤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顾逸辰朝明致投去个求夸奖的眼神,却看到明致无力地闭上睛睛,略显疲惫地按压着太阳穴。
    于是顾逸辰便告辞,将明致带了出来。
    离开月浮宫的帐篷,顾逸辰抬手拿下明致摁太阳穴的手,担心地问道:师尊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致抬眼,入眼就是张心疼的脸,眉头紧锁,仿佛痛苦的是他而非自己。
    为师没事。
    明致没事,他只是刚刚跟断线的小肥啾连上了线,小肥啾的机械萌音钻进脑袋,时间脑袋有些发懵。
    当然,这个他是不可能说出口,他道。
    只是在想月浮宫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不过这也说明了,黎袖则多半真是他们设局掳走的。
    师尊为何会这么想?顾逸辰不解,在他看来,黎袖则并不具备这个价值。
    顾逸辰看向满地的狼藉,遍地都是正道与魔族撕杀过的痕迹,此次的仙魔交战,顾逸辰全程都看在眼里,月浮宫的船毁了将近半,折损的弟子超过船员半数也是真真实实的,要不是后面魔主和其他门派的弟子前来援助,恐怕他们今日得交待在那群魔族手里。
    付这么大的代价去抢个无妄山没什么名气、除了风灵根无是处的弟子,似乎并不划算。
    不过,顾逸辰虽然相信他的眼前所见,但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的,比如
    说起来,水师兄刚才说罗刹岛的弟子是最先前来支援的,可月浮宫与魔族交手时,弟子并没有看到他们。
    顾逸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身后那个烙印的形状,那些罗刹岛弟子衣服上的图案明晃晃地扎进他的眼里,扎得生疼,所以他不可能会认错,他分明记得最先前来帮助的门派是剑峰,而非罗刹岛。
    反倒是许多门派入岛后逼退魔族,罗刹岛的弟子在门派弟子中出现,且服饰与魔族的着物颜色十分相近,乍看还以为他们是魔族。
    这个不重要。明致摆摆手,罗刹岛的无视他们就好。
    顿了顿,明致似乎想起什么,担忧地看向顾逸辰:我差点忘了,你曾说过你以前在罗刹岛上待过,还好吗?
    这孩子感觉心灵脆弱得很,看到顾家待他不好的人都能感伤得快要落泪,不知道看到罗刹岛的人会不会想起以前的苦难日子,在罗刹岛上的日子肯定让他记忆深痛,不然连后背的烙印都不愿除去。
    顾逸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在明致的目光追逐下,才重新移回视线,伤痛瞬间浸染上他的眼角,他嘴角扯起抹掩饰曾经痛苦的笑,弟子没事。
    这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呢。
    明致想起恶魔双子的手段,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顾逸辰,结果手伸到半,明致对顾逸辰的心疼突然生生消去半,他转而将手放在顾逸辰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顾逸辰没发现明致的异样,牵起明致的手,正想询问接下来是否回山,就看到明致的目光落在他的指甲上,顾逸辰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指甲缝里干涸的血迹上,眸色沉,很快便恢复神采,他朝明致张开五指,坦然道:弟子没有受伤,这是刚才不小心划伤水师兄时留下的。
    我知道。明致偏头想了下,却怎么也想不起刚刚在脑海里闪而过的某个信息,便无所谓地摇头,回头遇到水无生,你可须得再好好道声歉。
    弟子记下了。顾逸辰愣,随即笑着应道。
    明致笑笑,将手从他的掌中抽离,转身朝斜靠在沙滩边,残破不堪的月浮宫巨船走去。
    看着明致疏离的笑容,顾逸辰只觉得手中空,连带着心里的块也空落起来,他意识到不妙,伸手抓住明致的袖角,急急道:师尊
    啾叽
    【宿主!!!!】
    小肥啾撕心裂肺的叫声从上面传来,与此同时,明致脑海里传来系统的机械萌音,巨响,像颗炮弹在脑海里炸开,与刚才连接上的声音带来的轻微晕眩感完全不同。
    而小肥啾也像炮弹似的,从上往下,以种超音速的速度重重地砸进明致怀里。
    嘶明致只手捂住疼得发昏的脑瓜,只手以保护的姿态将小肥啾稳稳地按在胸里,在巨大的疼痛感下,身体失去平衡,脚底滑,他便栽进身前顾逸辰的怀里。
    顾逸辰将明致抱了个满怀,明致半跪在沙滩上,单手撑在顾逸辰的双手上,他用力摇了摇头,企图以此来让痛苦感减退,然而这股不知因何引起的巨大疼痛感的影响实在过于大,明致最终还是承受不了,在顾逸辰的怀里晕死过去。
    陷入昏迷前,在巨大的痛苦感里,明致听到种不同于小肥啾的萌系机械音,而是充满沙哑磁声的机械声如此报告道:
    【当前护石修复度:10%,距离完全修复还需90%,距离启动修炼进度条还需:90%,请宿主再接再厉。】
    再醒来时,明致已经身处无妄山了,床边围满了昔日里相处不错的师侄们。
    明师叔,你的身体最要紧,不要太过于自责了。薛瑨屿递给明致杯水,坐在床沿,关心地看着明致说道。
    明师叔,你要注意身体啊,我们已经失去袖则师兄了,元初扑在明致身上,情真意切地道,决不能再失去个你!
    明致端着水,无语地看了眼元初,低头喝了口水,看向旁段潮漄:怎么回事?
    段潮漄如实道:顾师弟说你过于自责,以至于心神受损晕死过去。所以我们很是担心你。
    明致低头将杯中的水喝完,将杯子还给薛瑨屿,揉揉还有点发懵的脑袋,问道:我昏迷几日了?
    四日了。元初抢答道,瑨屿师兄请过水无生来为你诊脉,结果水无生说你好得很,没毛病。可是你直不醒,尚右师伯嫌他医术不佳,说你今日再不醒,他就亲自要去请水无生的师父来。
    水无生,实惨。
    回到天水居还得再跑趟无妄山,还被嫌弃医术不佳。
    明致莫名有点同情他,但他现在没空关心人家的心情,他只担心尚右的情况:尚右师兄现下如何了?
    薛瑨屿与段潮涯互视眼,朝明致摇了摇头,明致神情黯淡下来,就听元初道:殷辰与东方昊师兄回来了,尚右师伯说要带他俩去那座岛上追寻魔族的下落,找回袖则师兄。被山主和古旦长老拦下了,尚右师伯不敢跟山主发火,于是就把火撒在古旦长老身上了,把古旦长老气得闭关修炼了。
    古旦长老也实惨,不过是作为个父亲的担心而已。
    明致原想去跟山主报备下,但段潮湍他们不许,他们觉得明致肯定还有内伤什么的,不让他下床,还嘱咐顾逸辰要照顾好明致,顾逸辰连连应下。
    待到他们走后,明致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等到顾逸辰送走几位师兄回来时,明致已经穿好身正装,准备出门先去跟山主报备声,然后去看看尚右的情况。
    至于南寒君,明致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时此刻又在闭关中。
    在山主处,明致将自己的猜疑以及发生的切都跟厉青山说了。
    厉青山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扶着额头疲惫地说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处理的。
    明致临走前,厉青山问他是不是要去见尚右,明致点头。
    又是个良久的沉默,久到明致误以为他默认自己可以直接走的时候,厉青山又道。
    不要尚右说这件事。
    明致想起昔日里尚右对自己的多般照顾,最终还是没应下这件事,退步道:倘若尚右师兄没问起,师侄便不提及此事。
    也好。厉青山摆摆手,让明致让下。
    明致离开无妄山大殿时,正好与来找山主的戚如枫擦肩而过,明致恭敬地唤了声师兄,戚如枫对他略点头便是回礼了。
    明致做到了尚右不问他就不说的承诺,没曾想几日后,尚右还是捕捉到了些风影,直接让东方昊将他请过来仔细问个明白,而那日,恰逢月浮宫神主跟前的使者亲自到无妄山送上歉礼。
    黎袖则坐在桂月宫靠海的块大石头上,向下遥望被朦胧云雾遮住的海面,若隐若现,偶尔云雾散云,海面片澄海,时有海鸟低飞掠过拖过道水痕,或海鱼忽起冒泡,运气好时能看到巨鲸翻身腾起层层白浮浪花,壮观美丽。
    这是在无妄山看不到的景象。
    站在无妄山的山峰顶往下看,除了山雾就是石峦,再不然就是经年不变的葱葱郁树。
    按理来说,黎袖则早应看腻了,可是很奇怪,他从来不觉得腻味,每天早上推开窗户望向山林,总能给他带来种与昨日不同的观感,平淡中带着稀奇,很微妙。
    小时候,师尊抱着被破衣裹着的他从无妄山的树林中御剑而过,因为害怕飞在半空会吓到年幼的黎袖则,师尊的剑飞得很低,离地面几乎只有半人高。
    黎袖则对无妄山的第印象就是葱郁的树林,以及从叶隙间洒落下来的阳光,星星点点,就像这个从洪水里漂流的浮木上将他救起的神仙的怀抱样,暖暖的。
    大师兄,秋主唤你过去。
    身后传来声响,黎袖则侧过身,就看到名桂月宫弟子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态度恭敬。
    瞥了那名弟子眼,黎袖则权当没看到没听见,正过身,稍稍在石头上调整了下坐姿,继续支着下巴俯视下方被云层挡住的海域。
    大师兄这个称呼,真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每每听到桂月宫的弟子唤他大师兄,黎袖则脑海里第个浮现的就是自家大师兄英姿飒气的身影。
    在月浮宫快半个月了,除了醒过来那天,黎袖则甚少跟月浮宫的人说过话。
    黎袖则还记得在月浮宫的船上,外头的弟子刚报魔族袭船,船体就被个散发着魔气的黑衣人打出个大洞,顺着呼啸进来的海风朝他们发起攻击,而陆见雪为他挡下黑衣人的这击,口血呕在他的身上。
    震惊之余,黎袖则的心里还没来得及生出感动,他就被陆见雪重力记敲在后颈上,意识朦胧之间,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被陆见雪抛给了黑衣人。
    再醒来,他发现自己不是身处魔族地盘,而是重回到月浮宫的桂月宫,站在他床前的正是桂月宫的主人秋主。
    站在秋主旁边同样等着黎袖则醒来的还有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其中个,黎袖则从他的身形以及周身的魔气认出他正是袭船的那个人。
    这两人浑身的魔气大大咧咧地散发着,点没有收敛的意思。
    你黎袖则觉得这人很是眼熟,猛地记起此人是他在秋主这里修炼时来串过门的阎主首徒!
    黎师弟,又见面了。
    御魉上前上步,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脸,凑近黎袖则,关心地问道,黎师弟感觉身体如何,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看他好得很,另名黑衣男子身上披着件宽袍,歪头看了黎袖则眼,斜眼看向秋主,都跟你说他就脑袋肿了块,还是拾贰子那小破孩打的,我徒弟路抱着他小心飞回来,怎么可能会让他磕着碰着,偏还不信,非得我师徒俩在这里守着他醒来,你瞧把他吓得。
    他没事就好。
    秋主淡淡应道,接着往床沿坐,伸手去探黎袖则的额头,被黎袖则躲开了,他也不恼,反而像得到什么宝贝的小孩子似开心,转而牵起黎袖则的双手,略使蛮力使黎袖则挣脱不得,用跟黑衣男子完全相反的态度问道,袖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会不会头晕?
    谢、谢秋主关心。黎袖则瑟缩了下,想挣开秋主的双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得任由他握着,晚辈没事。
    黑袍男子在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脚踢了踢司魉,示意他回到身边,然后对秋主道:现在人醒了,你老瞧着他有事没,没事的话我俩就先走了哈。
    此刻满心满眼只有黎袖则的秋主不耐烦地摆手:滚吧。
    不似黑袍男子那般随意走人,司魉朝秋主行礼告退便转身追上自家师尊的步伐。
    秋、秋主,时间,诸多猜测涌上心头,黎袖则回想在船上时,陆见雪那句同为首徒,以后我们可得好好相处的话,精神阵恍惚,他想起明致问他的话,又想起不久前与秋主相处的时光,最后,他抬眸,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秋主,您可否送晚辈回无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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