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道:“你买的是你买的,谁家认干亲都这规矩。”
    颜溪一愣,脱口而出问:“那我该给干娘大哥预备什么礼品?”
    香兰看她傻呆呆的样子抿嘴笑了笑,方才的窘态消失不见。
    李氏也笑:“不用,到时给娘行三个磕头礼就成了。”
    颜溪哦哦点头示意明白,这次占大便宜了,不过她想向来不喜欠别人,以后慢慢孝敬老人家便是。
    婆婆和丈夫都叮嘱过,再加上闺女也提前一起置及笄礼的衣物,所以李氏出手很是大方,给颜溪和香兰各买了三身裙裳并簪钗头饰。
    万正兴这边也找人选好了吉日,舞狮队亦提前定好,因为在自己院里摆酒席便直接请茶酒司负责。
    京城每时都有新鲜事发生,大家对于颜溪女扮男装之事议论两天便不再稀奇了,但汤铺生意火爆依旧。试问谁不想即吃美食又能看俊俏的店主呢。
    摆席前一天,颜溪挂牌通知食客歇业一日,为防在宾客面前出丑,早在跟李氏逛完布庄当天她就跑成衣铺子买了身时下流行的女装,侍弄罢花木后她便练习仪态,还请教香兰梳发髻。
    以至于结亲当日,她身着窄衫长裙肩垂披帛,姿态端正莲步款款出现在来客眼前,在场众人大为错愕,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弱风扶柳般的妙龄姑娘竟是脾性爽利行事大方的骨汤店的东家。
    脸红心跳的刘怀安注意到其中不少少年注视颜溪的眼神,气的恨不能将他们的眼睛都给蒙上,一个个的跟登徒子似的。
    同时又暗暗庆幸之前颜溪做男子装扮,否则她单身独马必然会引起宵小之辈生出恶心;庆幸她现在有万家护佑;亦庆幸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凭一腔热血鲁莽行事的毛头小子了。
    颜溪仿佛感受了刘怀安的视线,迎上他深邃明亮的目光回予一个灿笑,惹得刘怀安心脏仿佛要破胸而出,火从脸颊烧向四肢。
    热闹喜庆的万家院外炮竹作响锣鼓齐鸣时,河对面的颜家夫妇正满脸惊疑地听着食客谈论有关颜溪的事情。
    姓颜身世凄惨身无族亲……
    难道是他们失踪几年不知生死的二女儿?!
    颜母李氏突然想起当初他们还住石桥巷时大勇带来的叫颜二哥的朋友,当时她就怀疑其身份,现在可不对上号了嘛。
    第90章 闹场
    李氏越想越认定河……
    李氏越想越认定河对岸汤铺的颜三娘就是自己失踪四年的女儿。
    想到她如今有宅有铺却对爹娘弟弟不闻不顾让他们一家子挤在两间逼仄的房子里, 转头认旁人做娘。
    李氏便怒火中烧咬牙恨声暗骂:死丫头,不孝女,当初真不应该生她, 否则自己也不会伤了身子以致儿子因胎弱多病。
    想想这几年她遭的难, 儿子差点辍学错过考功名, 丈夫风吹雨淋还得忍着腿痛出摊子,绝不能让那个死丫头得逞!
    这就去找她去,让万家也知道他们认得干闺女是什么品性,刘氏将汤碗一丢和食客连招呼都没打,气呼呼走开。
    “你做什么去?!”颜大顺拉下脸沉声喊住行为疯癫的妻子。
    “我找那个死丫头算账!”李氏脚步不停, 直冲冲往前方虹桥走。
    颜大顺向食客道了声歉, 拄着拐杖脚速尽量快的去撵她。
    “你给我回来!”这老婆子疯了不成,只凭一个姓氏和模棱两可的身世便直刺刺地去闹场,既然那孽障有心六亲不认,岂能让妻子得了好。
    失去理智的李氏哪里听得进去,她常年干体力活年岁才四十出头, 步伐矫健片刻功夫便将颜大顺甩开一大截。
    气急败坏的颜大顺见追妻无望, 恼的用拐杖连连撞地, 茶摊不能没人看管无奈他只得返回先将摊子推回家再去万家找妻子, 心里默默祈祷妻子别闹太遭,那个孽障还有点良心。
    李氏凭着心里的一股子恨劲一口气越过虹桥来到颜溪汤铺前, 三只彩狮子舞斗得漂亮吸引了里三层外层的看客,喝彩声此起彼伏。
    目睹眼前欢庆的情景, 脑海中想象死丫头与旁人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面心头愈发愤怒。
    料想此刻颜溪在万家, 她绕开人圈,直接跨进院门大敞的万家,茶酒司的人以为她是主家的宾客故未作阻拦。
    不算宽阔的院落被几桌酒席占满, 男女席被一竖屏隔开,宾客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女席这边,颜溪乖巧地站在刘氏身旁面带笑意挨个向客人敬酒,在场之人多为相识的街坊朋友,所以气氛非常融洽,夸赞她模样俊俏举止大方比起大户小姐差不到哪里云云。
    李氏面带怒容闯入,场中蓦地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似问:这是哪家的,瞧着面生,不像贺喜反倒是找茬的。
    话说李氏在未看见颜溪之前还笃定跟万家结干亲的颜三娘是她女儿。
    可等见着身材纤长面色红润笑容嫣然一身时下流行装扮的妙龄女子时,心里却打了个突,面庞的笃信尚未敛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颜溪,从她身上找出记忆中的印记。
    在其刚进来那一刹那,颜溪心头咯噔一下,火石电闪间识出来人,眸间闪过诧异。
    她飞快地给刘氏使了眼色,刘氏晓得颜溪爹娘住在洛河另一边,会意来的妇人是谁,望向颜母的神色带有几分愤慨。什么人啊,还有脸自己找来。
    颜溪知道今日少不了闹一场,决定先发制人,在李氏眸露犹疑时她神色苍白苦笑道:“娘,你终于想起我了,当初你和爹以死契将我卖给武威侯府最后又狠心让我在牢中自生自灭,若非得恩人相救恐怕已枯骨一把,好在我如今衣食无忧,你和爹也无需愧疚。”
    在场诸人可不是路上的行人只为瞧个热闹,而且李氏只是一妇人没太大威胁,便纷纷出声指责李氏的不是。
    犹疑中的李氏听颜溪喊娘时便确定自己没认错,可等她反应过来后那死丫头说的话快把她气吐血。
    她面色狰狞指着颜溪骂道:“死丫头,你胡说什么,你弟弟病得都快死了没钱怎么治病?你是他亲姐姐啊,只是要你当丫鬟又不是让你去死!”
    颜溪吐槽那你怎么不自卖为奴,可在古代这种大不孝的话说不得。
    隔壁男席听见动静,万正兴和刘怀安立刻走到屏风口问出了什么事,距离两人较近的万正兴之妻李氏拿眼询问颜溪,颜溪摇摇头让他们先别插手,免得旁人以为他们以多欺少有理也变成没理一方。
    在万正兴妻子离席告诉外面人发生何事时,这方颜溪转头又问颜母“那后来官府发卖侯府仆婢呢,我每月给你们的月钱攒起来不只六贯钱吧?”
    颜母高声辩道:“咱家住石桥巷,离得远谁晓得侯府突然犯事,等你爹找去你人已经不见了。”
    颜溪诈她:“可我后来问过石巷的人,大伙都晓得。”
    颜母神色一慌梗着脖子道:“反正我跟你爹压根没听说!”
    早看出李氏来意不善的刘氏将满脸失望的颜溪护在身后,深深地盯着叉腰理论的颜母道:
    “三娘方已给我磕了头敬了茶,老婆子也能唠叨几句。大妹子,当初你既然同人签了死契得了银钱于法于理三娘都不再是你们颜家人。”
    李氏立时嗔目跳脚:“又没将她过继于别家,于情我还是她娘,她照样还得孝敬我!”
    颜溪被她气笑了,真怀疑三观还算不错的全生是不是捡来的,场中众人也出言指责她歪理邪说,更甚者要颜溪去衙门打官司。
    颜母见自己外此处丝毫逃不到巧,又担心不孝女当真到官府跟打官司,于是往地上一作撒起泼来,抚掌哭唱:“造孽哦,我命怎这么苦啊,拼死拼活生出这么个白眼狼,为了她我挨了多少打多少骂,可到头来她连亲娘都不认啊早知道当初……”
    这种撒泼哭闹的妇人最是难缠,骂不起作用,上手叫的更凶。隔壁万正兴压着性子跟客人陪不是称改天再另请客,好端端的一场酒席变成闹剧。
    颜溪自觉对不住万家,拦住再次要为她出头的刘氏,望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李氏不由生出厌憎,冷声道:
    “你要我如何孝顺你?全生下个月就从老家回来了,你跟爹同他商量好再来找我,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
    见李氏停住哭喊抬眼瞅她,便又道:“走吧,好好一场喜席被你闹成这样,再不走我便要报官了,我无所畏丢不丢脸,倒是读书的全生恐要受些牵累。”
    第91章 颜大顺的心思
    颜溪若拿……
    颜溪若拿其它事情逼李氏离开或许没用, 但全生是她的死穴,尤其全生童生试已结束若这次得中明年就要考秀才,若真闹到衙门……
    李氏打了个哆嗦, 撑着地起身, 双眼通红凶狠狠地对颜溪骂道:“你个小蹄子心可真毒, 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掐死了!”
    颜溪冷嗤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我三娘无愧于心!”
    她心里止不住的为原身感到悲哀心寒,有这样的父母当初一命呜呼也算幸事吧。
    此刻李氏死死盯着颜溪,若眼神能杀人颜溪恐怕已千疮百孔了。
    对这个女儿满心的怨恨可又无可奈何,若非怕她真去报官真想撕烂她的嘴,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口齿利如刀子。
    屏风口的刘怀安听得面色铁青, 以前虽知道她被爹娘卖身为婢凭想象猜出他们恶待小溪,可今日亲眼目睹则又是另一番感触,愤怒,愧疚,怜爱……
    纵使颜溪不让他们插手, 可实在无法看她被亲娘作践, 沉声道:“一把年纪的人了积点德吧, 免得哪日老天爷看不过眼近亲之人又遭了秧。”
    ‘又’字重音, 场中有人听出话外之意,既然有人起头, 接下来的话便不好听了。
    “有这样不积口德秽嘴的娘,儿子能考中才怪!”
    “寻常人家供个读书的可不轻松, 估摸瞧上三娘的铺子了。”
    “她儿子也是倒了血霉, 有这般撒泼骂街的娘……”
    ……
    万正兴觉得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又闹起来,便颇不耐烦催赶:“再不走我就叫厢役了!”
    一嘴难敌众舌李氏啐了一口,转头警告颜溪:“死丫头, 你敢胡言乱语坏了全生的名声,有你好看!”然后满脸挫败的离去。
    李氏方离开,颜溪便福身向众人赔罪并感谢他们挺身而出。
    诸人忙说无事,言语间又指责了一通其母李氏的不是。
    虽然吃桌被打断可有李氏认女这个谈资,宴席结束后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清场自有茶酒司负责,颜溪随万家一家人到客厅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刘怀安也未走开。
    刘氏等人甫一坐下颜溪再次作揖致歉。
    刘氏边揉额头边摆手道:“这事怪不得你,说句不中听的,她今天闹场子对你没坏处。”
    事情宣扬开,街坊四邻晓得其中内情,李氏再来胡搅蛮缠颜溪即便闭门不出大伙也不会指责太过。
    李氏再对颜溪如何毕竟是她亲母,刘氏不好当着颜溪的面说重话,适才为替干闺女壮胆撑腰才斥责几句。
    万正兴更非嘴碎之人,只道:“妹子,回去该做甚做甚,有事直管过来跟我们讲,全生那孩子我听怀安提起过品性不错,量你爹娘也不敢过分。”
    他妻子李氏跟着颔首表态,“她再来你就躲我家。”
    香兰附和重重点头。
    当着旁人的面刘怀安不敢言语造次,中规中矩道:“全生要不多久就回了,这段时间铺子就交给溜子,你尽量避着点。”
    面对大家的关心颜溪只觉心头暖融融的,她笑道:“以前没法子,现在即便她再找上门我也不惧,人总是欺软怕硬,越躲她越来劲。”
    今日在万家她不想闹得太过,若是换做自己家便随她作。
    刘氏赞同道:“没错,你立了户册,占理合法,到哪里她也闹不赢,甭怕随她去。”
    ***
    颜大顺因腿脚不便之故到底没来得及阻止妻子的鲁莽行为,他刚满头大汗费大劲翻过虹桥,妻子却一脸愤懑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你不晓得那个小蹄子当着那多人的面颠倒黑白让我难堪!”李氏恨得桌子拍的砰砰响。
    颜大顺没安抚神色郁愤的妻子,反而斥道:“谁让你急吼吼去的,没一点脑子,任谁听了你张口闭口死丫头贱蹄子的骂,信你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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