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骑兵都是最耗粮草、装备的,不过现在所有的军草都优先供给给了凉州军,并州飞骑的日子便有些难过,只是张辽也知道现在并州军处境尴尬,吕布虽然是董卓义子,却也是并州兵变相的质子,只答道:日子尚且能过。
    吕布点点头:好生约束他们,暂且不要和凉州军起冲突。
    张辽重重点头:辽晓得利害。
    第4章 古怪皇帝
    刘协真是一个古怪的天子。仅仅因为穿着袍子骑射不方便,竟然亲自指导宫中裁缝改良了裤子。
    吕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操作,心下嘀咕都成灾了:难道年幼的天子近日读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欲要效仿不成?可这分明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东汉有直裾男女均可穿着,但不能作为正式的礼服,因为没有□□,仅有两条裤腿套到膝部,用带子系于腰间,如果不用外衣掩住,就容易走光。
    这时候人们最常穿的是一种曲裾深衣,这种服装领口很低、一般露出里面的领子。这种深衣通身紧窄、长可曳地,下摆一般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虽然几重衣看起来挺正经华贵的,但穿起来和行走都挺不方便。
    刘协说了大体草图,宫中裁缝队几天就给做了出来,也按照刘协的要求把长可曳地的袍子给裁剪到了膝盖。左右也不是什么超出时代的设计,这难度并不大。
    这新做的裤子有纽扣卡在腰上,不需要繁琐的系带,裤子做的比较贴身,脚腕处可以用扣在再扣一圈,裤脚就收紧了,也方便套在靴子里。刘协倒是想把外袍做得更短一些,比如到腰际就好了,但裁到膝盖已经有礼仪官在旁边疯狂谏言,只得缓了这个想法。
    以前的刘协虽然不精通骑射,但基础工夫也算是扎实。刘协这些天一心跟着吕布学习,双手磨出血泡也没喊过一声累,倒是令吕布刮目相看。
    初时吕布教刘协并不上心,教怕吃苦又身娇体弱的天子,大概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还得顾忌皇家尊严。谁料得到,天子身娇体弱是真的,但竟一点都不怕痛、不怕苦。要知道东汉中后期的这几代天子,生长于宦官和妇人之手,武技都极差,能骑个马就不错了。
    刘协也不是不怕疼,只是可能是来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月,这具身体和外来的灵魂磨合得不是很完美,刘协对身体的某些感知并不太敏感,对常人来说的痛苦不堪对他而言只是挠痒痒。
    吕布自小在边塞长大,最是看不起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弱质之人,铁血铮铮的汉子才能赢得尊敬。很快就用心带着刘协学习起来,教导起来也不因为刘协的尊贵身份而留余地。这也使得刘协经常带着一身伤回未央宫。
    几番下来,众人看吕布的眼神都很奇怪。尤其是文臣们的眼神,都带了刀子。
    吕布自从杀了丁原投奔董卓以来这愤恨的眼神见得多了去了,不管不顾,依旧我行我素。
    刘协也不甚在意,老臣皇甫嵩几次欲言又止他也没有理会。
    这日,并州军中的高级将领高顺、张辽和魏续等人在吕布府上汇报军务,汇报完毕后众人踟蹰了片刻,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才由张辽开头问道:近日教习天子骑射,主公可是遇到了些许不顺?
    吕布反驳说:顺利,天子很好说话。
    他指了指桌上色泽鲜艳、散发着甜香的桃花糯米糕:宫中带回来的,天子自己发明的吃法,你们尝尝。
    天子每日带伤,高顺道了谢,却没有胃口,蹙眉道:满朝文武皆有怨言。
    高顺并没有说出口的是如今天子年幼,被董卓所欺,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天下的主人,岂能无礼节?
    管他们作甚,左右是些无能的人。吕布不置可否。
    反正朝中能人要么急流勇退要么明哲保身,董卓擅自废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就手上有权有兵的皇甫嵩都没有反对。
    将军,您不仅是一个人,身后是整个并州军。高顺并没有因为吕布流露出来的不耐烦而退缩,耿直劝道:希望您对皇上的态度恭谨些,如今天下形势变幻莫测,董公只是一时之利。如今我们靠着董公,却如立危墙之下,当寻出路矣。
    吕布帐下并无谋士,他自己曾经做过丁原的主簿,掌管文书,相当于现在领导身边的秘书长角色,在并州军里面做决断习惯了,帐下张辽、高顺和魏续也粗通权谋,并州军大事几乎都由他们相商,再下达命令到成廉、宋宪等猛将。
    魏续反对道:董公势大,连袁绍尚且避其锋芒。如今我等并州军暂且蛰伏,将军得到董公赏识,并州士兵们吃得饱、有钱拿,何必生出别的心思,徒惹董公不快
    董卓把持朝政,为大义所不容。张辽说:若是诸地诸侯招兵买马、进京勤王,董卓必不能敌。
    若是出兵,首当其冲的必是我们并州军。吕布不愉道:不过我观董卓那厮,欺软怕硬,估计会先安抚各地诸侯,我昨日听天子道,董卓召了名士蔡邕入朝,并有意封逃到冀州的袁绍为渤海太守。
    天子竟会提到这些?魏续吃了一惊。
    天子年少,怕是不知深意。张辽道。
    天子年少聪敏,并非池中物。吕布蹙眉道:虽多行掩盖迷惑之事,但近日,我觉得他似乎有招揽布之意。
    如今将军为董公义子,招揽您无异于虎口拔牙,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高顺心中尚有忠君之意,当下怒道:若是将军告知董公,天子危矣。
    但将军瞧不上董公久矣,张辽道:背后之人怕是看出了这点。
    虽然皇上乃天下之主,但毕竟年幼,距离掌权尚远。将军如今被董公提拔为中郎将,封都亭侯,风头无两,岂会轻易抛弃董公?魏续道:更何况将军为董公义子,与董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三思。
    区区父子,不过是虚名,若非当日为了兄弟安危,布岂会认这等小人为父?吕布哼了一声:董卓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财富迷了眼眶,如今残暴不过是为了遮掩心中与日俱增的不安罢了。
    其他人久久未言,如今京城在董卓凉州军把控下,为了兄弟们的性命,无论如何,这时候是不能与董卓翻脸的。
    不论是董卓还是天子背后之人,并州军都不是他们手中的利刃。吕布起身道:至今我还未找到天子背后之人,且看着吧。
    第5章 天子骑射
    这天阳光煦暖,风又轻柔,微风中花香浮动。
    刘协又沐浴在吕布的目光中练箭。
    吕布耐心和恭谨都不足,指导完毕后就坐在草地上擦拭方天画戟,旁边还摆着刘协每次特意带过来香甜沙软的糕点和一壶精致的小酒。连续几月下来,吕布酒量和刘协的箭术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射礼又称礼射,是西周时期统治者以射箭比赛为形式的重要礼仪活动和教育手段。未被魂穿前的刘协也GET了这一技能,但技术一般。不知道是否是穿越的福利,自从刘协穿越过来后,在名师的指导下习箭进步神速,虽然说距离百步穿杨还有一定距离,但可以说得上是箭无虚发。
    也许我上辈子就精通箭术了,只是现在唤醒了这个技能。在射出今日第二十支箭后,刘协看向旁边喝小酒的吕布,颇有些少年意气地说。
    看着泛着暖暖笑意的少年天子,吕布一脸漠然:陛下准头够了,力度不够,现在这种力道是没法射穿臣等的护心镜。
    朕觉得自己已经进步神速了,刘协也不恼:力气这种事情,朕也是无能为力了。毕竟他才十一岁呢,尚不及吕布的胸口,而且按照刘家这个专出秀美少年的基因,长成魁梧大汉的概率是低于百分之十了。
    皇上还小,应该多吃几碗饭。这年头,文人和武将饭量差距太大了,在吕布眼里皇上那饭量和小鸡啄食也是差不多了。
    刘协心道,可是饭不好吃啊作为社会顶层皇室吃的还不如现代的沙县小吃和兰州拉面香。汉朝的调味料并不多,酱油八宝饭都是上层社会才能吃的东西。不过说这种话挺有罪恶感的,要知道三国时期多少百姓食不果腹,能吃饱饭,还能想吃几顿就吃几顿,已经跑赢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了。
    把玩着弓箭,刘协说:不过是些口腹之欲,再说了,朕近日胃口不佳。
    皇上为何烦恼?
    刘协深深地看了吕布一眼:如果并州军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将军可有心情喝酒?
    见吕布面色阴沉下来,等了数息还一言不发。
    数月来,刘协已知眼前这人耐性不足,便来一记直球:汉朝内忧外患,早已风雨飘摇。良禽择木而栖,朕虽不才,比起丁原、董卓、袁绍之流,爱兵忧民,难道不算良木?
    吕布面色依旧不愉,眼神已经往四周看去,可惜校场每次都被刘协清场,所有的侍女、宦官和侍卫一向是远远待着,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环视一周,吕布蹙起了好看的长眉:皇甫嵩?不,皇甫嵩没有这胆子,否则一开始在董卓入京的时候就动手了,莫非是逃走的袁绍?还是装模作样的王允?细数了下刘协身边的人,吕布说:皇上还年幼,莫别人让您说什么便说什么,董公势大、眼线遍布。若是发觉,怕是连我都无法护住您。
    刘协却面不改色,只是含笑:为什么不能是朕自己的想法?
    吕布摇了摇头,双手抱胸,眼中充满了审视。
    古有甘罗十二拜相,朕也快十二岁。说起来,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看来将军是不信奉帝王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才是天地真理。吕布对皇帝把自己忽悠成上天代言人这套嗤之以鼻。否则这些年来,数个昏聩皇帝怎么会被宦官、外戚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朝皇帝多年少夭折、不得善终,刘协面不改色的谈论起他的亲属和祖宗起来:刘辩昏聩、灵帝深居内宫沉溺玩乐、桓帝卖官鬻爵,章帝平庸,如此种种,德不配位,必遭天谴。
    见吕布露出惊讶的神色,刘协莞尔一笑:君权神授是真的,会收回也是真的。朕乃是天命之人,将军为何不助我?
    吕布语气低沉:皇上慎言。
    骗人,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刘协一点都没有被吕布威胁到,反而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开始了弓箭练习:爱卿的眼中分明是想听下去呢。
    见刘协专心练习弓箭,一言不发了。吕布反倒是抓心挠肝、恨不得他赶紧说去下了。
    陛下。吕布大手一挥,左手握住了刘协的弓箭。
    刘协双手抽了抽,弓箭纹丝不动,便叹了口气:朕并非让你去杀董卓和灭并州军,如此,放心了罢。
    吕布声音里隐含怒气:如今皇上弓箭已成,臣已经无法再教了,臣告退。
    可真着急望着吕布的背影,刘协耸耸肩。
    疾步走出了十几米,吕布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却一直没听到皇上出声,心下懊恼,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夜,吕布颇有些神思不属。夜半,他的贴身侍卫成廉紧张地敲了下卧室的门,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喝道:将军,快起来!
    吕布本就未能入睡,翻身而起,顺手抄起床头的方天画戟,低声道:何事?
    天子来了,素来少年老成的成廉脸上带了些惊疑:虽然天色黑看不清楚,但我确定那一定是天子。
    吕布放下了方天画戟,蹙眉:怎么回事?
    刘协已经走了进来,横竖成廉也不敢阻他。
    灯光下,刘协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裹着头巾,如画的眉目间一派风轻云淡:我出宫来透透气,正好遇到成廉,便顺便来走走。
    简直睁眼说瞎话!成廉在心里疯狂反驳:哪有皇帝半夜打扮成普通少年只身到他们侯邸说有金珠献给都亭侯的!守卫不敢怠慢手持金珠之人,立即上报给了他,成廉出门迎接的时候金珠都掉到了地上。金珠虽贵,但哪有比得上眼前这位金枝玉叶呢?
    您是如何出的宫?吕布好看的眉头紧紧打结,皇帝乔装打扮来他府上这个消息若是透露出去,不亚于一场地动,必定少不了血雨腥风。
    放心吧,守宫门的是自己人。刘协淡定的走向前去,递出一块方形的木牌,那白橡木色的木牌方方正正,上方镂空,穿着一条细细的红线:近日将军走得急,这礼物忘记给你了,便顺便一道带过来。
    成廉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接过来,也不跪拜行礼,而是摩挲着木牌上的文字半晌不语。
    主公。成廉只得出声提醒他。
    吕布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了谢,却话语一转:不知皇上做了几个?又送出了几个?
    恰逢还有一个需要你转交,刘协嫣然一笑,又递出了一个黑橡木的牌子:若遇到,可杀之,那时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说罢,便扬长而去。
    成廉欲派人暗中护送他回宫,吕布却摆手:不必多此一举,他必然不是一个人前来的,暗中自有安排。
    成廉凑上前看两块牌子,只见黑橡木的牌子正面刻着一个倒立的操字,下面是一行小小年月,反面是一行小字。
    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吕布轻声念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回味道可杀之,这是什么意思?
    成廉更是不懂,探头去看吕布的白橡木牌子,这牌子生动的多,正面是刻的一个人,勾勒的惟妙惟肖,带着一丝童趣。正是刘协本人的简笔画,眼睛画得挺大,戴着皇冠,小小的人儿神气十足。
    背面是一行字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下面刻着一行小小的年月。
    这小人神态抓得真好,不过皇上究竟是何意?成廉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吕布翻来覆去把两块牌子看了几遍,烦躁地踢鞋子上床: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睡觉!
    成廉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天子安危,若是在他们府邸附近出了事,并州军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偷偷跟在皇帝后面,却见皇上在拐出一道巷子后,上了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那马夫似乎是一个少女,挥舞着马鞭,不多时马车就消失在黑夜的街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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