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们最后一面了。
    后来她的神智渐渐被河中怨气侵蚀,与沉水河融为一体,吞噬无数生灵的河流越来越邪气,岸边栖息的人家一户接一户搬走,这儿变成死地。
    强烈的思念与悲伤让谢清欢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俯下身,伸手去握女鬼的小手。那只手,冰凉僵硬,指甲黑灰,塞满水草泥沙,但也曾十指纤纤,划过碧波,剥过菱角。
    曾属于一个鲜活的人。
    女鬼微微一怔,看着朝自己伸出来的手,竟没有去抓。
    她望着谢清欢。
    四处都是翻滚的黑雾,只有少年站着的地方是干净的。天光倾落,他背着光,身后镀上层金光,青衣像水墨一样散开,伸出的手修长无瑕,有如美玉。
    一时间,她浑噩的记忆里,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仙人临世,普度众生。
    她没有想到,自己死了这么多年,爱的人化成土,对人间的爱变成怨恨,成为一个浑浑噩噩的恶鬼后,还会有仙人朝她伸出手。
    女鬼混沌的眼中露出类似疑惑的神色,慢慢伸出自己惨白肿胀的手,小心触碰青色的袍角。
    还没握住仙人,她的脚突然被许多恶鬼攥住,与众多恶鬼一齐重新坠入水中。
    谢清欢骤然睁大眼眸,来不及拉住她,就见她跌进水中。
    深黑河水微荡。
    等他再次在一众鬼中找到小女孩时,她已经变成恶鬼模样,被琵琶曲短暂勾起的思念消散了,她与河中众鬼一起绝望地挣扎,想把其他人也拉下来一起沉.沦。
    谢清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怔看着那张死白的脸。
    突然,他手上一暖,被人虚虚握住。
    谢清欢恍惚的眼神从沉水河上众鬼飘过,落在江念的脸上,飘忽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反手牵住江念伸来的手,像溺水者抓住一块浮木。
    “师尊……”他声音微颤。
    江念心情复杂,若是其他时候,她肯定会斥责少年心慈手软、太过纯善,一点都不七杀宗。
    然而也许是刚听完一首宁神古曲,也许,是她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很久以前,她也像掉入水里的小女孩一样,盼望着能有人来伸手救救自己。
    站在魔宗之主的位置,她会觉得徒弟这样实在不堪大用,软弱无能;但是,当看到少年俯身,朝水中挣扎的女鬼伸出手时,她还是忍不住会想,若是世上像谢清欢这样的人多一些,那该多好。
    江念心软了一瞬,抬起手,盖住少年雾气蒙蒙的眼睛。
    柔软的长睫拂过她的掌心,像是抚摸啾啾尾羽的触感。
    她轻声说:“你总救不了所有的人。”
    人世的苦难何其多,也只有神明才敢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力所能及帮一两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江念抚着少年簌簌的眼睫,慢慢道:“你也不必去救所有人。何况,比起伸手去把他们拉上来,不如丢块浮木到水里,让他们学着自己救自己。”
    求神,不如求己。一直都是这样。
    她放下手时,谢清欢眼里的雾气已经消散,深黑的眼睛像被雨水濯洗过,干净又柔软。他定定看着江念,问:“师尊还晕船吗?”
    江念摇头,坐在乌龟壳边。
    谢清欢依旧紧紧牵住她的手,默不作声地守在一旁。
    江念率先开口:“它们早就被沉水河禁锢,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你把它们拉上来,如果不能消弭它们的怨气,让它们跑出去,这些恶鬼不会吞噬更多无辜的人吗?”
    谢清欢低声叹:“我知道的,师尊。”
    江念拍拍他的手背,“所以别想太多。”她顿了顿,又道:“真想救,也不必急于一时,先驯服这条凶河,再慢慢超度,别想都不想就伸手,让它们也把你给拉下去了。不划算,就算有菩萨心肠,也别忘了施雷霆手段。”
    谢清欢听出她话中另一重意思,微微睁大眼眸,“师尊……不怪我吗?”
    江念笑笑,“我拉你到那里,就知道你会伸出手了,你这个性格,根本不用猜好嘛。要是我真想你袖手旁观,就不会让你变成人。”
    她想到往事,说道:“其实我以前掉进水里的时候,也幻想过有一个人能伸出手来救我。”
    仙人降临人世,慈悲普度众生。
    作为苦海中挣扎的凡人,她也曾这样憧憬过。
    谢清欢喃喃:“对不起……”
    江念诧然看他一眼,“道歉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渐渐,她的语气柔和下来,说:“就算那时候仙人没有来,我也不会怪他啊,求神不如求己,苍生应该学会自己渡自己。”
    她一握拳,霸气侧漏:“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洛瑶南在乌龟壳上,他们没有再遇到什么怪物,也没有被沉水河为难,安稳地抵达对岸。临上岸之际,江念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囊,刷刷刷往下面丢东西。
    三花难抵猫科动物好奇的天性,探出脑壳,“这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小船从河水里浮上来。
    江念:“以前练偃甲的时候,雕的一点小东西。不是想要渡他们嘛,丢几架船下去,让他们自己爬。”
    三花:“这肯定没用啊,他们是被沉水河锁起来的恶鬼,又不是真的掉进水里,几块木头就能救命。”
    江念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依旧刷刷刷丢小舟。
    把整个储物袋都丢进去后,她拍拍手,指使乌梢扛起昏迷的洛瑶南。
    谢清欢跳下龟壳,站在一块偃甲小舟之上,抬头看了眼江念。随即,他拿出一捧水灵果,放在船板之上,摆成糖葫芦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变成一只小鸟,飞到江念肩头。
    江念带着三妖一人一鸟,大摇大摆朝附近一座城池走去。
    按照原剧情,江绒与洛瑶南受伤以后,在妖国边缘一路辗转,互相扶持。
    后来,他们隐藏身份,在边缘小镇租了个院子住下,过起普通凡人的夫妻生活,一边养伤一边打情骂俏,感情进一步升华。
    然而江念做惯了宗主,很难想象洗手给男人做羹汤是什么样的生活。她瞥眼还在昏迷的洛瑶南,决定在男主醒前,先完成一个小目标——
    “我们先打下一座城吧!”
    只是把一个乡村院落换成一座城,差别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第47章 强者拥有
    按照原剧情, 江念必须与男主偏居一隅,为他长裙当垆笑,为他洗手做羹汤。
    总之就要做足小白花的人设, 营造完美暧.昧对象的模样, 才能勾得男主后来一直念念不忘。
    然而江念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这样低眉下气讨好一个男人, 还是她不喜欢的男人。她不知道原著里的魔尊到底是眼睛瞎成什么样,多忍辱负重, 才会做到书里的这一步。
    这一点都不魔尊!
    沉水河畔,长满了依依芦苇。
    连妖也不来的地方, 依然有植物扎根,艰难生长。芦苇甚至比人间长得更好, 高过人头,一望无际。沼泽中还有许多小怪物蹿来蹿起,让芦苇无风自动,散发不祥的气息。
    四周瘴气密布,灵气稀少,难以御剑。
    若是其他人过来, 走出芦苇沼泽都要费不少劲。
    但对于带着乌梢、三花、灵龟三只大妖的江念而言, 这都不算个事。
    她拍拍三花,三花听话地化作巨猫, 伏在地上。
    一人高的苇丛,对比巨大的三花猫,就像它游戏时的一块草坪。
    江念带着其他几只妖怪跳上猫背,三花体型变大以后, 毛毛摸上去就没有那么柔软了, 坐在上面, 像坐在一块略粗糙的毛毯上, 和江念想象的触感相差甚远。
    她可惜地叹口气,想起幻境中见到的青鸾。青鸾振翅飞上云霄时,遮天蔽日,但是翎羽仍然是柔软温润的,像小肥啾身上最软的绒毛。
    她心想,神鸟不愧是神鸟,有特殊的柔发美发技巧。
    三花在芦苇丛里撒欢跑了半天,突然顿住,“哎,我们要去哪里?”
    江念问:“这附近最大的城池是哪一座?”
    乌梢一拍手:“那可不就得属相思城。”
    三花浑身的毛炸开,发出低沉的嘶吼,显然对这个地名毫无好感。
    乌梢:“相思城可不是个好地方,里面那头狐妖,阴险狡诈,毫无妖性!”他显然是在狐妖身上吃过不少亏,“反正我不去。我看见他就头疼。”
    三花:“喵呜喵呜,喵喵也不过去!”
    老龟尝试插入它们的对话,慢悠悠地说:“小——狐——”
    刚说两个字,三花就性急地打断它,抱怨道:“那头死狐狸,一见面就笑我的尾巴秃,尾巴秃怎么啦?”
    乌梢附和:“是啊,死狐狸还要拿我去泡蛇酒,说能壮阳,可恶的狐狸。”
    老龟慢吞吞缩回脖子,放弃插入年轻妖的对话。
    江念听它们埋怨,一边喂小肥啾吃灵果,一边问:“狐妖,就是那个篡位的狐仙吗?”
    乌梢点头,“没错,就是那头黑心的死狐狸。”
    如果在人间,几个将领一起谋朝篡位以后,就该开始内斗,争权夺势。然而狐妖毕竟不是凡人,它和其他几个大妖一起把妖王扳倒,只是图个乐子。
    等乐子没了,它便继续回到自己的相思城,当一个闲散城主,只谈风月,对其他大妖在意的攻打人间之事也兴致缺缺。
    但三花和乌梢一致觉得,这是妖国最可怕、最阴险的大妖精了!
    别的妖做坏事总有目的,它不一样,它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乌梢试探性地问:“仙长,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打下一座城而已,除了相思城,哪一座我们都可以给你打。”
    江念按住小肥啾,“可我就是想要相思城。”
    乌梢想阻拦:“这也太嚣张了啊,一过来就要挑狐仙的老巢,这样真的好吗?”
    江念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乌梢想想张会的称呼,笑哈哈地说:“这我哪能不知道,你不就叫老大吗?”
    江念:“……”
    三花忍不住骂了一声:“傻蛇!”
    江念面色不改:“我叫凤霸地。”
    掌心的小肥啾僵住,抬头看了眼她,江念拿起一颗水灵果,塞到僵硬的小鸟肚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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