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可能
    张虎和他们关系打好了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打听消息变得更方便了。
    楚辞先是旁敲侧击问了一些其他东西,当他觉得时机成熟之时,他便开始打听关于水匪的事情。
    被问到的人神情立刻变得十分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楚辞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们从西江省过来时, 听太平县的人说起过,听说是从南闽那边传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
    这人皱起眉头:“西江省也知道了?”
    楚辞一听, 立刻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水匪传言是确有其事了?”
    这人神情有些狼狈,他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 立刻就被这人察觉到话中隐情了。他有些犹豫,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事情告诉他。
    楚辞看清了他脸上的挣扎, 于是凑近一步悄声道:“水匪一事如今已经传开了,非是官府想要隐瞒便能瞒得住的。与其任流言蜚语满天乱飞, 还不如干脆把真相告诉大家,也免得百姓惶恐之下失去主张。据我所知, 现在已有一些南闽百姓离开此地了,你们终日在这片海域巡逻,难道还没察觉到百姓的异动吗?”
    这人一愣,他发现楚辞说的话好像很对,最近他们巡海时也观察到最近离开南闽省的船只很多。但是他们只以为这些百姓是去西江省做生意的, 未曾想到他们竟然是去逃难的!
    他脸上的松动让楚辞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再接再厉, 继续劝道:“对于你们水师的人来说,这些水匪可能不足为惧,甚至你们还可以靠剿灭水匪获得军功。可是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水匪之于他们无异于山里的大虫,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更何况现在事情扑朔迷离, 众说纷纭,百姓们听到的东西可能比现实要可怕得多。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吗?”
    这人的坚持越发松动,没一会,他就在楚辞鄙视愤慨的眼神中投降了。
    “其实这些水匪就是倭人,但他们并没有杀我大魏百姓,他们杀的是异邦来做生意的客商。”
    “什么?”楚辞大惊,看来百姓传言中看见水匪杀人抛尸竟然是真的!
    “那日我们巡查海域边境时,远远便看见一艘商船朝这边驶来。这艘船后面还跟着一艘尖头船,航行速度十分快,没一会儿就拦在了那艘商船的前头,开始朝船上放箭。后来更是以铁钩勾住船身向上攀爬,再用一种薄而长的刀将他们杀死。”
    这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重了:“我们本打算上前营救,可……可是统领说,那些人打斗的范围在我国海域之外,按照规定,我们不能插手别国斗争。”
    楚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商船上的人被那群倭人杀死?”
    “我们也不想的!”这个人直觉地为自己辩解,可楚辞说的话却不容反驳,他们那天,确实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商船在他们面前被洗劫一空。纵使他们后来忍受不了前去营救,也救不回那些已经被杀死的商人了。
    不仅如此,当日无论开船的还是他们这群同意前去营救的,都被统领大人以违抗军令的理由打了十板子,之后便将他们发配到这里来当个压船小兵,不许再去外海巡逻了。
    楚辞听完了全程,心里对于那些冷眼旁观之人十分不齿。若大魏海域之外真的两国交战,那么他们做壁上观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两方是势均力敌的,开战也是两国共同的决定,不容他人置喙。
    但是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那些不远万里来到大魏做生意的人在大魏水师的面前,被那些倭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
    若幸存下来的人回去宣传一下大魏水师的所作所为,恐怕今后那个国家的人再也不会到大魏来通商了。
    恐怕那些倭人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们故意将这些商人杀死,然后伪造成是水匪杀人的假象,让大家以为大魏境内处处危机环伺,更有甚至恐怕还会怀疑这些水匪是受大魏朝廷指使的,以此来挑拨大魏与别国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楚辞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无意责怪这些士兵,毕竟他们也是受制于人。军营里第一条需要遵守的规矩便是服从,军令如山这四个大字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些人算是有点血性的了,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楚辞问他:“当初你们目睹倭人杀人之时,周围可有渔船在旁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人回忆了一下,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那天之事发生在外海域,距离岸边十分遥远,打渔的船是不可能到这边来的。我们那时为了防止倭人有埋伏,还特意在四周巡视了一圈,根本就没有看见任何一艘渔船在附近。”
    楚辞低头思索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既然无人看见,那为何这些人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好似亲眼目睹了一样?”
    这人被他这么一问也反应过来了,事实上,不是楚辞说起这件事,他们根本就不清楚外头是怎么传这件事的。
    楚辞又问:“是否在这之后,还发生过此类事情,又恰好被在打渔的老百姓们看见了?”
    这人听罢,半点思索也无直接摇了摇头:“不可能,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加强了海巡,虽然我等现在并不在巡逻队中,可营中却有好些兄弟,他们都说,自那日起,就再也没见过那艘尖头船了。更不曾再发现有商船被袭击的痕迹遗留在哪处。”
    “那就是说,不可能有除了水师之外的人知道那件事情的经过,可外面的流言却传的如此生动,是否说明,传出这种流言的,正是那日在船上目睹了全程的某个人呢?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有些说不过去呀。”楚辞低头沉思,自言自语道。他还不知自己的想法已经被他人听见了。
    听见的这个人就是他面前的士兵,他听见楚辞的话之后,当时就做出了一副被冤枉的表情。
    “我们水师的兄弟们虽然称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可也不是这么阴险的人。这件事说出来明明对我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们怎么可能对别人说出这件事!”
    “你先莫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楚辞道,“我刚才所说也只是一个推测,这推测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列举出来,并非真的怀疑水师的人。”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可能?”这人的语气依旧有些不快,他觉得楚辞分明就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当时在海上的一共有三群人。一群是水师营的人,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泄露了消息。另外的两种可能分别是,船上幸存的商人和实施抢掠的水匪们。”楚辞把自己的推测一一列举了出来,可他的说法并未说服眼前这人,反而让对方嗤之以鼻。
    “你这分明就是胡乱猜测,当时在的人都被你猜了个遍,这算是什么可能性?”
    楚辞叹了口气:“还请小哥继续听我说完。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就说明这些商人对大魏水师的不作为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散播这些言论来制造混乱给水师添麻烦。可听你刚刚说的,这些人来经商靠的是船上一个精通两国语言的人,而这个人已经被杀死了。那么这个可能性就可以暂时排除了,因为他们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学会大魏语言并且达到能够散播谣言的水平。”
    这人原本不屑,可现在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脸上的不屑也变成了感兴趣。
    “那么最后一种呢?”
    “最后一种可能若是真的,那咱们大魏一定要小心了。”楚辞神色凝重,“如果这谣言是倭人那边传播开的,就说明去年剿匪时,他们布下的钉子并未被我们拔除干净。还有一群人打着大魏百姓的招牌,暗地里其实是在为倭人办事。这群人居心叵测,其心可诛,他们的目的一定不是简单的制造恐慌,一定还留有后手。单看距离那事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了,可流言不仅没有消除,甚至还甚嚣尘上便可以窥见一斑。”
    这人惊讶于楚辞竟然对去年剿匪的事情了若指掌,他仔细盯着楚辞看了许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你就是那个帮助水师衙门查找线索的神秘人吧?怪不得你手上有提督大人的亲笔信!”
    楚辞先是愕然,待明白后不仅失笑:“我可称不上什么神秘人,只不过那天恰逢其会听到了一点东西。”
    “果真是你。”那人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你说的,那么此事应该和你说的差不了太多。没想到那群倭人竟然死性不改,又打起了大魏的主意。我一定要禀明上峰,早做提防。”
    楚辞对于自己的影响力这么大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但这样的好处也很明显,这人显然已经开始信任他,并且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禀明上峰一事事不宜迟,但我建议兄台最好不要先给你们那位统领去信,若能直接给提督大人去信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何?”军营的制度和官衙相差不大,越级上书也是大忌。
    “我总觉得,你们那位统领有些不简单……”楚辞言尽于此,听不听的,还是要看他自己了。
    第378章 做生意
    在水师提督接到信件之时, 楚辞已经回到了漳州府。
    漳州府的码头上也尽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背着包袱翘首以望,希望客船能够赶紧开来。楚辞叹了口气, 看来流言并不只是存在于靠近西江省的那几个州府。
    这次他到达的时间是早上,也就没想着要考验那些人,直接就从大门进去了。门房见到楚辞时, 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句,然后紧走几步上前想要接过楚辞和张虎手上提着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西江府的特产, 本就是要分给他们的, 既然门房来接了,楚辞就干脆吩咐他们说:“这里头是我家乡的一些吃食,提学司人人都有份, 你拿去外事房给周大人, 让他分发下去。顺便告诉他一声,让他做好后到提学厅来一下。也通知一下其他几房的管事,让他们带上需要我处理的公务过来找我。”
    “哎!哎!”门房连连点头, 一脸激动的样子,好像楚辞不是在吩咐他做事情, 而是赏赐了他什么东西一样。
    不一会儿,那几房的大人就都到了。他们一见到楚辞, 就先拱手向他道喜。
    “楚大人,恭喜恭喜呀!”
    楚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敢问各位,喜从何来?”
    王明一脸讶异:“原来大人竟还不知道吗?我们还以为大人一路走来, 总该有人会说起的。”
    这下楚辞更加好奇了, 他一路走来唯一听说的事情就是水匪又来了,难不成这还算什么好消息?
    王明等人见他真的不知道,当下便替他解惑。原来是本次乡试的成绩前段时间出来了, 省提学司通报了各府各县的名单之后,他们发现,漳州府的考中人数在整个南闽省竟然名列前茅,而且虽然乡试的解元不在他们府,但是五经魁中却有两人都是漳州府考生。
    相对比前两年乡试时排在倒数的成绩,这次他们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按照以往的惯例,省提学司不日便会派人下来嘉奖,是以他们一见到楚辞,就先来和他道喜。
    “原来如此,诸位怎么能够只向我道喜呢?应该是同喜才对。如果没有诸位和府中夫子们的一同努力,只本官一人,也无法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待省里来了人,本官定会如实告知他们大家为府中学子做出的贡献。”楚辞笑着向他们拱手,一番话说出来,让这几个管事心里都很熨帖,能遇到一个不贪功的上司,任谁都会多几分干劲。
    同样是做事情,为别人做和为自己做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为别人做时,他们就算有十分力,也只会使五分出来,为自己做时,他们有十分力,便会使出十分,甚至十一、二分来。
    众人客套了一会,楚辞又问:“新科举子们可回到漳州府了?知府大人设过宴了吗?提学司可有设宴请他们?”
    周青站出来摇了摇头:“大人,您没有回来,我们不好自作主张。知府大人那边倒是已经设过宴了。”
    一说到此事,那几个管事的脸上就浮现出些许鄙夷加愤愤不平的神色。本次学子们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分明就是提学司的功劳。他们知府衙门做过一点事吗?哪怕是一点银两资助也好!
    可偏偏没干活的人享尽了荣耀,在迎新科举子回府的时候,他拿了个大喇叭在那里叽叽歪歪地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恐怕现在大部分百姓都认为,举子们学业有成都是因为知府大人治下有方了。
    他们怒气冲冲地告着状,楚辞却笑着安抚他们:“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非是他人随便说几句话便可扭曲的。而且虽然提学司并不直接受知府衙门管束,但他到底是本地父母官,我们又何必在这点小事上和他过不去呢?再说了,他既然如此重视教育,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下次再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去知府衙门化化缘,想来知府大人应是不会拒绝的吧?”
    楚辞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吃点亏怕什么呢?他分分钟便能想到办法找补回来。
    这些管事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期待着楚辞早日颁下新的政令了,到时候他们定要上知府衙门去说道说道。
    心气顺了之后,他们便依次向楚辞汇报这一个多月来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对于做得好的,楚辞予以表扬,对于有些问题的,他倒没有批评,只是委婉地给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在他看来,这些人在他出门时兢兢业业地做完了属于他的工作,如果他不但不鼓励,反而还批评他们,那下回他再出门时,就别想他们能够努力工作了。
    对于下属,楚辞要的是他们的工作态度,能力弱点倒没有什么关系,他自信自己能够补上。
    忙完了公务,楚辞才有时间回到后衙。张虎比他更早回去,现在正坐在书房里给几个小的讲一路上发生的趣事。几个小的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出来,他们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向往的。
    楚辞想,等他们再大一点时,可以安排他们去游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外面开拓了眼界之后,就会发现自己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
    楚辞当初高中毕业时就一个人踏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大学毕业后更是把足迹遍布了世界各地。他希望这群孩子们也能像他一样到处走走看看。
    楚辞见他们听得入神,就没去打扰。他径直走到了徐管家的门前,手指弯曲向前伸去,正欲敲门时,却发现门已经被人拉开了。
    楚辞惊讶于徐管家开门的速度,他的手都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刚刚差点就敲在了徐管家的脑门上。
    “徐叔,你是想要出门吗?”楚辞尴尬地收回手,还往身后藏了藏。
    徐管家摇摇头,呵呵一笑:“你走近时我就听见脚步声了,料到你会过来找我,这才提前开了门。楚大人,你里面坐。”他侧身相让时,楚辞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账本和拨乱了的算盘。
    他有些歉意,觉得自己似乎打扰到徐管家清账了。徐管家看出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楚辞坐下后,先是向徐管家表达了谢意,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几个小的全靠徐管家照顾了。徐管家佯装不快,照顾这些孩子他乐意至极,哪用得着什么感谢啊。
    楚辞又询问了几个小的这段时间的表现,然后才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徐叔,您经商多年,可与异邦人做过生意?”
    “做过的,我年轻时带着商队去了很多地方,与大魏相邻的国家我基本都去过了。阿辞,你这样问,是不是想知道些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藏着掖着,楚辞直接把自己在船上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徐管家。
    徐管家的表情并不意外,想来应是早就听说过了。可他接下说的话却让楚辞发现,他对徐管家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徐管家说道,倭国人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有原因的。
    原来,倭国今年遭遇了严重的旱灾。
    这也不是没有预兆的,南闽省今年的天气异常炎热,最近两三个月只下了几场打不湿地面的小雨。倭国那边就更惨了,已近六七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了。要知道,这庄稼想要长得好,条件有几个,其中一个就是要有雨水灌溉。现在光晒太阳不浇水,田里别说庄稼了,就连杂草都没剩几根了。
    倭国虽四面环海,可海水咸涩,根本就不能用来灌溉,眼看着田里的庄稼一天天枯死,倭国天皇的头发都要愁白了。因倭国国土面积不大,而这次的旱灾范围太大,几乎把全国都包含在内了,所以粮食根本就无法调动,只能花钱向别国购入然后再卖给百姓们。
    往年倭国会和大魏通商,但是因为去年倭国派往大魏的细作被发现了,所以天和帝下令不许倭国以任何名义进入大魏境内,除非是过来纳贡或征得大魏同意。否则一经查实,将以奸细罪论处,就地正法,不问缘由。失了大魏的粮食,倭国只能派船去棒国采买,可是棒国也只是个弹丸小国,即使倭国再三威胁,购回的粮食也是寥寥无几。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倭国的一群人选择高价从大魏走私粮食。大魏商人在面对这些人时,那叫一个手黑心狠,直接把粮价提高了数倍。
    倭国人当然不乐意了,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们多耽误一会,就会有更多的人被饿死,只能咬着牙接受了这贵了几倍的粮食。
    可是这些粮食投入一整个国家无异于杯水车薪,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花大价钱和大魏商人做生意。
    可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今年遭遇了旱灾,民众几乎一无所获,别说税收收不上来,就连温饱都成问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倭国国内因为抢粮爆发了几次动乱,次次都搞得血流成河,那些饿红了眼的浪人,根本就不怕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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