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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侄?楚贤侄?”孟繁小声唤道, “你竟真的睡过去了?”刚刚那两人提着刀闯进来时, 孟繁吓得差点打摆子,他只是区区一介文官,为何要遭受这样的折磨?这也是日常为自己头脑发热擅闯虎穴而后悔的一天。
    “并未。”楚辞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显然也是醒着的。
    孟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楚辞道:“咱们先别轻举妄动,根据刚刚那几个倭人的反应来看,阿铁他们应该已经将药下进去了,这种烈性巴豆一吃下去,身体就会变得十分虚弱,纵然不会便溺而亡,也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康复。”
    孟繁点点头,巴豆这种东西他也“有幸”吃过一会,一条老命拉得几近虚脱才得以消停,看来这些倭人有的受了。他正欲扬唇,却又转念想到这些“不拘小节”的倭人恐怕会四处便溺,脸色立刻又变得难以言状,噫,太恶心了!
    他们静静地待在营帐里,外面不时传来许多脚步声与拼杀声,倭人虽卖力地叫骂着,但即使是楚辞这样不擅长倭语之人,也可以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倭人此时的色厉内荏。
    约半个时辰后,营帐的门突得被掀开,楚辞和孟繁屏住呼吸,静待来者出声,直到听见来人轻声唤了一句“主子”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阿铁等人一身倭人服,脸上溅了血,看上去十分凶悍,他们便是之前伪装成倭人去处理尸体的那一队。处理好那些尸体后,他们混进了倭人的队伍之中。因为刚刚的敌袭,这群倭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根本无暇去发现同伴的不同,他们便借着这个便利,不断地将倭人分散然后逐个击破。
    不多时,海边那群人和船上的士兵们也赶了过来,他们原先也想伪装成倭人混进来,但是因为巴豆的秘密已经泄露,他们只眨眼功夫就被识破了。战事一触即发,直接打了起来。
    岛上大部分的士兵都吃了东西,只有少部分的人还有战斗力。原本他们不会这么快战败,但无奈他们的队伍之前就混入了“奸细”,在战斗正酣之际,突然腹背受敌,一把冷刀子捅下来,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几个队长被捅死后,其他的倭人也逐渐失去了信心,很快便全军覆没了。而那些失去战斗力还捂着肚子的倭人,则被缴了兵器,赶到了靠海的一处密林之中看管起来。
    “做得好!”楚辞感叹道,“要不是有诸位相助,恐怕不能这般轻易的将那些倭人除掉。楚某替南闽百姓谢谢各位了。”
    阿铁等人虽是徐管家派来保护楚辞的,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契约在身。对阿铁等人有救命之恩的也只是徐管家,并非楚辞,他们大可不必跟来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因此,楚辞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他们的。
    阿铁等人却觉得楚辞太过见外,他们这群闯荡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义字当先,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的,那么结局如何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楚辞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反正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犒劳他们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倭人与赵宽通信的证据,以及搜集其他两座小岛的情报。
    他们在那位将军的营帐内搜查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处地板下有个暗道,暗道直通一个密室,里头除了与赵宽来往的信函外,还有倭国发过来的信函,孟繁粗粗看了几眼后,便已经气的不行,直呼“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除此之外,楚辞他们还在密室里发现了几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都是一些金银珠宝,最后一箱堪称奇珍异宝,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这得是劫掠了多少商船,才能得到这样一箱子宝贝啊!
    然而在场的两个人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东西上,他们随便叫了几个士兵将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便拿着那些信函出去翻译了。
    孟繁倭语讲的很好,认字却没那么快,在他翻译信函之时,楚辞来到了关押首领井下纯一郎的地方。梨花醉的酒劲太厉害,这人虽然被冷水泼醒了,但看上去还是蔫蔫的。
    他一见楚辞,便叽里咕噜地骂了起来,眼神愤恨不已,似乎想要射出利箭将楚辞射死一般。
    楚辞淡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听他口吐芬芳,直到那人骂声渐落才开口,
    “你是能讲大魏官话的对吧?”这虽是个问句,但却满是笃定。
    那人一顿,又不管不顾地接着骂。
    “赵宽,哦不,藤原浩一已经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你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们大魏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阁下应该听过吧?”
    “大魏的奸细,不配冠我伟大扶桑国之姓名!大和民族的勇士,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国家!”相比较大魏人,井下纯一郎明显更加憎恶赵宽,被自家养的狗咬了一口,痛苦的感觉更甚被其他狗咬。
    “区区倭国,还称不上什么伟大,看来将军的大魏话说的并不好。”楚辞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是俘虏了,是想带着你对倭国的忠心悲惨的死去,还是活下来,由你自己选择。不过影响也不大,你的那些信件我们都找到了,该说的它都会替你说了。”
    井下纯一郎眼里闪过一丝恼怒,没想到大魏人这么厉害,竟然能找到那么隐蔽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出声,而且将头扭了过去,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楚辞也不强求他,他不愿说那就算了,反正铁证如山,也不是他扭个头就可以抵消的。
    孟繁很快便翻译出了几篇信函,其中就有和赵宽往来的,虽然这是用倭语写的,但是从某些字上,还是能够辨认出他的笔记,到时候只要将这些信递上去交由专人鉴定,那赵宽就跑不了了。
    另外的,还有井下纯一郎和另外两座小岛上的首领田间土原和河内东三的信函,上面将他们沟通的方式写的很清楚,而最近的一次往来,就在十天之前。两天后,便会是下一个沟通日,另外两座岛上的人会趁夜过来运送物资回去。
    孟繁和楚辞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两天后,登岛之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埋伏在榆关岛上的大魏将士们悉数抓获,除了极个别鲁莽之人受了点伤,其他人全都安然无恙。
    为首的三个倭人已被秘密运往水师营,其他的则关押起来,听候朝廷发落。
    这一场战役大魏士兵死伤极少,可谓是一场经典的,充满了智慧与勇气的里应外合之战。不过此战复制度基本为零,所以大家只能感叹一声,并不会去钻研学习。
    楚辞和孟繁登上战船,卸下伪装之后,脸上的皮肤都被药粉染了其他颜色,看上去有些像是墙上未脱落的斑驳墙纸,一时看上去竟有些滑稽了。
    不过在场的却没人笑话他们,这两个文官,五六天的时间都和他们混迹在一起,吃住都是最简陋的,他们也毫无怨言,可以说是刷新了他们对文官那根深蒂固的事逼印象。
    傍晚时分,船停靠在了码头,祝元帅和范举都亲自到码头迎接功臣们归来。在酒楼吃饱喝足,洗去风尘后,孟繁随祝元帅去了军营,他擅长倭语,还有一些事需要他的配合。而楚辞则去了驿馆,痛痛快快的开始休息。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才起,楚辞用过饭后,便见两个士兵等在他的房间外头。
    “楚提学,元帅有请。”士兵们的态度恭敬而钦佩,想来是听说了榆关岛上的事。
    楚辞跟着他们走,一路来到了水师大营的牢房里,里头关押的正是赵宽。几日不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神色之间布满悲怆,看起来沧桑又凄凉。
    祝元帅从另一边走过来,道:“楚提学,祝某本想让你多休息几天,可这赵宽要见你一面才肯招。”
    “无碍的。”楚辞说完,转头看向赵宽,“赵老板想见楚某?”
    赵宽轻嗤一声,神色间满是自嘲:“还叫什么赵老板,赵某已是阶下囚,不敢担啊。”
    “也对,应该叫你藤原浩一才是。”楚辞盯着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赵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激动,他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愣,而后满是怀念,目光也似乎穿透了时间的界限,回到了那个渔村里,回到了樱花树下。
    “好久没听过别人这么喊我了……” 他喟叹一声。
    “怎么,不隐瞒了?”楚辞看着他。
    “瞒不住了……”他轻声说道,语气竟带着几分放松,似乎将陈年包袱卸下了一般。“你是怎么猜出我的真实身份的?我自认这么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大魏,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他的脸上只有纯然的好奇,这也是他苦思冥想不得而知的东西,他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会在楚辞这里出了问题。
    楚辞轻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赵宽听后,只得苦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当初在源头上,就已经是百密一疏。谁能想到无亲无故,最好利用的赵顺,竟会是一个阉人!
    这大概就是大魏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406章 安利
    赵宽招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从他被选中参加这个潜伏计划开始,到他怎么利用倭人抢来的东西造势,进而取得高家人的信任, 并以此为契机害死了高老爷子的两个儿子, 然后私底下贩卖私盐, 以及其他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全都说了出来。
    在他交代的事情中,大家还了解到,原来那些倭人五年前就已经逐渐朝着大魏靠拢了, 一部分从海上乘船来南闽省, 另一部分则借道鲜国去了东北地区的吉青省, 只不过那里地域广阔, 民风彪悍, 那些人只眼馋着, 到底不能像在南闽省这边那般自在。
    这一消息立刻被祝元帅遣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万一这边的消息提前走漏, 那群潜伏在大魏的倭人可能会就此消失不见, 所以必须赶在他们前头让朝廷先做决断。
    楚辞看了这厚厚的一叠口供, 心里十分好奇,这些东西他们到底是怎么从赵宽的口里挖出来的。
    范举没有瞒他,说道:“赵宽这人生性谨慎,在他准备出海之前, 就已经将他的妻子和孩子送出了省, 并且暗中还安排了人手保护她们, 甚至弄了几处障眼法,目的就是想等他自己东窗事发之时,好让他的妻儿能够逃过一劫。”
    楚辞了然, 范大人对他的计划这般了解,那赵宽的家人一定在他掌握之中了。
    范举点点头,道:“也怪赵宽这些年行事太过高调,并且他应该没有将实情告知他的妻儿,所以她们一路上即使没有透露身份,也因出手阔绰而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我们顺着这条线索一路去查,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赵宽的妻子一干人。可笑的事,被抓住时,他的女儿还大声叫嚣着她的父亲与林巡抚关系甚密,让我的人小心一点。”
    范大人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这下子,要对付那个林甫同就更加简单了。
    对于这种事,楚辞不好多问,他将话题转回了赵宽身上:“没想到此人还算有情有义,我还以为他会不顾妻儿性命,一心保守秘密。”
    范大人神情复杂:“我这几天与他谈了很多次,他大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倭人还是大魏人了……”
    赵宽十岁漂洋过海来到大魏,几十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结交的也都是大魏百姓,他的欢喜与哀愁也尽付这片土地,倭国,只是午夜梦回时那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即使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倭国人,但大魏的一切也已刻进了他的骨血,与他所有的一切都紧密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魏人,不用在身上背负那么多的秘密与责任。可是他的成就实在太高了,高出了倭国派来的所有人,他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这个身份。
    在范大人用他妻儿的性命相威胁时,他甚至是有几分放松的,深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可以吐露出来了。只是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原因他还有几分不甘,所以他才要求必须见到揭穿自己身份的人。
    赵宽本欲以招供换得他妻儿活命的机会,但是,赵夫人高氏在看完他的供词后不久就自尽而亡了。高氏没有想到,当年她的一念之差,竟会害得高家家破人亡,她没有想到,自己相伴几十年的丈夫,竟会是别国的奸细。
    赵宽的儿女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可他们也只能接受。朝廷虽然饶了他们一命,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他们这一辈子,都必须痛苦的活着以偿还他们的父亲所造的罪孽。
    ……
    范大人拿着赵宽的口供去找那三个倭人,他们听到后叽里呱啦怒骂不已,孟繁在一旁翻译都感觉有些不堪入耳,可见他们骂的有多难听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孟繁那几天在他们面前时一直都伪装成赵宽,从头到尾都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些倭人心里一直认为,里通外国,害他们锒铛入狱的人是赵宽。现在看到口供后他们更加深信不疑,认为“藤原浩一”不仅背叛了倭国,还沦为了大魏人的走狗。
    他们叫嚣着要杀死赵宽,可从他们被反缚住的双手来看,这只能是个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确实是输在了“赵宽”手上,假设那天来的人不是赵宽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达成目的。他的身份让这些倭人毫不设防,他们谁也没想到,“赵宽”一个倭国人,竟会联合大魏的人来个里应外合。
    如山的铁证压下来,这几个倭人再也无法狡辩,只得乖乖的写了信函回去。信函刚送到半路,便碰见了这群倭人信中的远征军,得知大魏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奸计,这群人也就没再前进,灰溜溜地调转船头回去了。
    这个时代的大魏海军并不算弱势,而且倭国去年遭受了严重的旱灾,若是不能突袭成功,打持久战的话他们的粮草根本就耗不起。
    得知这个消息后,祝元帅长舒了一口气。原因在于,如果他们执意前行,在援军还未到达的前提下,南闽水师就算勉强守住了,也一定会损失惨重。他心里不禁对两广水师元帅周行产生了怨念。
    若是他们能够早点到达的话,根本就不用怕什么远征军,说不定还能反向拦截,布置一番,瓮中捉鳖。这个设想如果成功了,以倭国的作战实力,起码十年之内可保海境安宁。
    现在倭国已经退兵,自然就不用他们来了。祝元帅想象着朝廷让他们打道回府时,周行那老匹夫的脸色,心里不禁一阵快意。但他没想到的是,周行不止没不高兴,反而还表现得颇为得意,就像白捡了许多便宜似的。
    后来祝元帅才知道,原来这周行确实得了便宜。朝廷下拨的作战物资,本应由周行带过来共同使用,结果回程的命令一下,这人直接就把物资全吞了,相当于他带着军队慢悠悠游玩了一圈,结果还得了个大便宜。
    且说现在,祝元帅还是挺高兴的。他大摆宴席,庆祝一场战事消弭于无形。大功臣孟繁和楚辞,被邀为了座上宾,享受大家的彩虹屁。
    祝元帅陈诉战情的奏折已经在路上了,这次不费一兵一卒,俘获了倭国一千多的战俘,抓住了一位近卫中将和左右近卫少将,功勋卓著,朝廷自然会大加赏赐。对有突出贡献的二人,祝元帅也是耗费了很多笔墨去描述的,想来升官发财应是不在话下的。
    楚辞喝得醉醺醺的回去,躺了一天才算缓过劲来。待第三天好一些后,他立刻前往提学司拜访杜玉。
    虽说他不太待见那齐鲁直,但毕竟这也是直属领导,所以楚辞还是递了话想要拜见。可谁知门房竟说齐大人称病已有七八天的时间了,不在提学司。
    楚辞心中一动,待见到杜玉后,他立刻问了出来:“杜大人,听说齐大人称病在家,不知大人可否到探望?”
    杜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他这病不用人探望,心病还须心药医。”
    楚辞问:“敢问大人,齐大人的病,是否和近日南闽动荡……有些关系?”
    杜玉又笑了笑:“他的事暂且不提了,就说你拿过来给我看的那几本样书吧,老夫已经全部看完了。”
    楚辞胃口被吊,原本挺好奇的,但杜玉一提他的本职工作,他便把那些八卦的心思抛掉了。
    他有些紧张地问:“依您老之见,这几本书编得怎么样?”
    杜玉道:“这几本书,可以说是涵盖了大部分童生试的内容,对于孩童启蒙来说,较之前的众多书目确实更好一些。”
    “不愧是您,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楚辞小小拍了下马屁,“这几本书就是启蒙用的,分为上中下三册,初学者先学上册,待基础稳固之后再习中下册。每一册都是三本书,也分上下册,到时候将学生按照学习进度分配班级,快者一路高歌前行,慢者则厚积薄发,待基础扎实后,再往上升。”
    杜玉听后,沉吟片刻:“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算学……加起来也有六册了。老夫看了一下,根据上面的内容来看,学完中册后,就足以应付秀才试了。我朝乡试时不考算学,这下册的算学是否可以免了,增加一点四书中的内容?”
    楚辞一愣,拿起书翻看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这算学于他而言,自然是小学生水平的,但对于大部分的大魏读书人来说,下册的难度系数确实比较大。如果想要学好,自然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会挤占他们背书做题的时间。
    可是,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想要点亮科技树,不重视数学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在现在,甚至未来几百年来看,算学都是一门十分弱势的学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学文章能让人当官,学算学却不能。想要改变大众的思想,看来还是得先改变当权者的看法……
    楚辞想到了很多东西,一时竟忘记答复杜玉了。
    幸得杜玉宽宏大量,他看出楚辞似乎有难言之隐,便静立一旁,耐心等着他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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