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去年, 九铢和浪穹突然派兵攻打,临沧城中的守兵没有一点点防备,被打了个手足无措。
    然而, 真正让这座城陷入俘虏命运的, 还是城中潜伏多年的奸细。这也表明,这场战争从来就不是突然而至, 而是早有预谋的。
    心思深沉的人, 看见的却不只是表面,那两国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越析, 而是越析背后的大魏。
    他们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消耗大魏兵力,不只是这西南, 南闽那边的倭人恐怕也是他们一伙的, 不然的话, 怎么会这么恰到好处的同时爆发出来?
    这背后的种种, 还得交由朝堂之上的中坚力量去操心。寇静的任务,是在敌军手中,夺回临沧城, 稳定边境, 不让那两国人有可乘之机。
    他仔细看过地图之上,觉得想要打赢这场战事的关键, 应该还是在后面的临沧江。九铢和浪穹是草原上的国家,他们那里水源稀少,所以士兵陆战能力很强, 在水上却都是旱鸭子。
    当然,想要引他们入水作战是不可能的,他们当初攻进越析时,都是特意绕了大圈翻山越岭来的,这水,他们自然是不会沾一点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也送九铢和浪穹一个“里应外合”。
    计划定下后,便开始动身。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大魏援兵就已经到了临沧城外二十里里外的大营附近。
    原本士气高涨的士兵们如今都耷拉着脑袋,就像被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一点朝气也没有。人人都无精打采地站着岗,此时别说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打过来,恐怕就是来一队散兵游勇,也能轻易将他们打败了。
    左副将吴春林自己也受了点伤,得知寇静前来支援,他满脸尴尬地坐在那里,胡乱地问了几个问题。
    寇静在面对不太熟的人时,一向都沉默是金,很快,这个天就被他们聊死了。两人呆坐了片刻后,寇静突然开口询问军情,有了正经事,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吴春林这人本事虽然不大,可也算是比较尽责的人,此次攻城不成,反被敌人教做人,着实也让他的心里不太舒坦。他见寇静问的认真,便也把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告诉了寇静,希望他能攻下临沧城,为他们出口气。
    寇静在仔细了解战情后,便让吴春林秘密挑选了一些水性好又能信得过的人。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有奸细传送情报。他们也有奸细在对面军中,可惜这样的奸细,大都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军士,靠近不了核心,根本传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对面派来的奸细也大抵如此,只是此次要训练的项目特殊,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
    吴春林不知道寇静想干什么,但还是依言去找了些人。这些人和寇静原本的人手并在一起,便凑成了五十人的先锋队。
    平时,寇静会派许乔南和秦钊两人带队去叫阵。这群人都是嘴皮子比较溜,从不积口德的,他们叫阵时什么东西都能骂出来。弄得对面的敌人火冒三丈,几次想冲过来让他们闭嘴。只是他们也贼得很,那些人一有想要开城门出来进攻的模样,他们就往后退,不止退,还要拉出几门大炮对准他们,大有敢冲就放炮的意思。
    他们还想继续拉老百姓出来顶,可却被一句话逼了回去。因为许乔南说:“如果你们在我方无作为的情况下,伤害任何一个老百姓,那么大魏军必强攻城池。我想,城中老百姓就算都死了,有你们陪葬,应该也能瞑目了吧?”
    他笑着说这话,其中的意思却让城墙上的士兵们心中一寒。他们差点忘了,下面的是大魏军,而被他们绑架的是,却是越析国的百姓。
    两军对垒不得不恢复了之前的模式。大魏军每天一骂,骂得驻守城墙的士兵们都受不了了,便也扯着嗓子回骂过去。可是一天下来,这嗓子却疼的厉害,反观大魏军,依旧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他们就受不了了。随之而来的,是这些人的换岗的次数由一天一次变成了三次,毕竟谁也受不了天天被这样辱骂。
    而另一边,寇静所率的先锋队成员,原本水性就不错,经过几日魔鬼训练后,几乎已经是脱胎换骨般的成长了。
    寇静见训练效果已经出现了,就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带着这些人绕到了临沧江旁。对岸就是临沧城,他们需要游过这条大江,才能到达城池底下,再借由护城河和内河之间相连的通道进入城内。
    五十个人下饺子一样扎进水中,嘴里叼着芦苇杆拼命往前游。寇静身先士卒,游在最前头。他偶尔会探出头取下芦苇杆换口气,然后再甄别方向,往通道那边游。
    基于对临沧江的信任,不管是之前的越析人还是如今驻守在城墙之上的敌人,守在这里时心情都是比较放松的。他们在城墙上聊着天,偶尔往下看一眼——黑漆漆的江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很快,寇静他们就到了城池下。护城河的水就是从临沧江引入的,所以在厚重的城墙某处,有一个铁制的阀门用来通水。那阀门不算大,但一个成年人要钻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阀门上还有一把铜锁,不放水时便会锁起来。
    寇静游到那阀门旁边,掂了掂铜锁,而后从腰带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铁丝。他拿着铁丝伸进铜锁里倒腾了几下,那锁竟就开了。这手艺是他和一个士兵学来的,那人的父亲是个老锁匠,从小就教会了他开各种锁。那人学了手艺过来服兵役,竟靠着它天天从厨房里偷东西吃。
    阀门拉开后,寇静示意他们赶紧游进去找通道,而他自己却垫在了后头,还把阀门也带上了。
    护城河通往内河一共三处通道,没一会儿,这三处通道就都被找着了。他们顺着通道游进城内后,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寒冬腊月,但是夜晚的江水,还是冷到骨子里了。他们大概已经在水里泡了一刻钟了,要不是这些天的训练,恐怕一大半人都坚持不住。现在能上岸了,他们还不高兴高兴。
    寇静带着他们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上了岸,然后把他们接下来的任务说了一下。溜进城里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杀死敌人换上军服潜入敌人之中。
    敌人也不用他们到处去找,据城内探子回报,这城中每晚都有巡逻兵,从寅时到卯时,大概每半个时辰一趟。他们强占了城池,在这里头做下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自然也怕老百姓会反抗。
    寇静他们一路过来,看见了很多发黑的血迹,想必当初他们攻进来时,这临沧城就变成了地狱吧。
    巡逻兵来的准时,一队大概二十个人左右,为首的提着个灯笼东张西望,跟在后头的却没这般警惕。长久不开战,不止大魏的士气低落,他们这里的战意也没多少了。
    “上!”简短的一声命令,士兵们便提着短刀上去了。几乎没发出过什么声音,这一队人就被抹了喉咙。
    将尸体拖到隐蔽处后,他们换上了这群人的衣裳伪装成了他们的人。还没得到衣裳的如法炮制,在半个时辰后又杀了另外一队士兵,将衣裳凑齐了。
    这一夜,他们就提着灯笼四处踩点,几乎将敌人的布防点都摸清楚了。偶尔碰见另外的人时,他们便会想办法掩饰。幸好这些士兵白天要站岗吵架,晚上又要巡逻,实在是疲惫不已,也没那闲工夫去看一看衣裳底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人,随意打了哈哈便过去了。
    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时,五十个士兵出现在了城门附近。
    “将军让我们过来换岗。”
    守门的士兵们熬了一夜,此时也是十分疲惫,听说换岗,便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寇静守在城门处,轻轻地用手指在门上扣着,三声短促一声长,有人一身黑衣潜伏在城门外侯着,听见了信号声立即回去让其他人准备好。
    待太阳初升之时,守在城墙上的九铢士兵便发现了,往日要晚一点才会过来骂阵的大魏军竟然现在就往这边来了,而且他们行迹十分奇怪。
    往日他们都是远远地叫阵,这次却离他们有点近了。墙上的士兵轻蔑地笑了笑,看来这群大魏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呀,上回在这里吃的亏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大魏士兵越逼越近,城墙上的士兵们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手里的弓箭也对准了下面的人。
    “大魏人,不要再上前了!”他们发出警告,由于兵力悬殊,他们并不想正面开战。
    许乔南等人停了下来,回应给他们的仍然是一句挑衅。敌人却放松了些,他们还以为今日大魏军要强攻了,幸好只是叫阵。
    然后,他们放松的太早了。双方骂得正酣时,底下的城门不知为何突然大开。原本像是一心沉溺于骂战之中的大魏士兵飞快地往里头冲,几息之间便已进入城中。
    “不好!”城墙上的后知后觉发出了叫声。
    可是,已经太晚了。
    战火点燃之时,必定得等有一方被烧灼殆尽后,方可熄灭。
    第436章 捉拿
    临沧城被成功夺回, 一出里应外合之计,打得城中的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丢盔弃甲四处逃窜。至此, 越析之危总算是解了。
    不光城中百姓纷纷庆贺, 捷报传回大军驻扎地时,李质也笑得很开心。这次的事了解,待回京之后, 圣上必定会给他记一大功, 说不定还能让他的官衔再往上升一升。
    不等他继续幻想回京后的美差,右副将周海开口了:“将军, 我觉得此事还不宜太过声张。这越析, 还是危机四伏呀,若是我们将捷报传回京城时, 越析又遭围困,恐怕会有欺君罔上之嫌。”
    李质看了他一眼, 神色之中有些不耐烦:“如今最后一座城池已经到手, 按照临沧城的位置来看, 日后只要他们加紧防范, 多派些人守城,任谁能攻打进去?”
    周海摇摇头:“他们当初能打一次,未必就不能进攻第二次, 将军, 那寇参将传回来的捷报上可说的明明白白,九铢的首领阿托那可带人逃出去了。”
    “败军之将, 有何威胁?”李质有些轻蔑地说道。
    “将军可听过一句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今日一旦逃出去, 日后卷土重来也未可知,还不如将其斩草除根来得好。”周海看他神色有些松动,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若是生擒那阿托那,对将军您来说也是件好事啊。”
    “哦?你说来听听。”李质狐疑地看着周海,这姓周的和他不和,有好事竟会想着他?
    “一来,彻底解了越析之危,届时越析王对将军您感恩戴德,国书上必定少不了对您的称赞。二来,那阿托那乃是九铢二王子,此人骁勇善战,对我们大魏来说是一大隐患,若您将他生擒了,九铢投鼠忌器,肯定就不敢再打我们大魏的主意了。到时候,将军您就是大大的功臣呀!”周海编织了一个美妙的前景蛊惑道。
    李质此人最大的不足就是耳根子软,他听周海这么一说,便顺着他的话想了下去。越想,他就越觉得周海说的是对的。
    他年事渐高,这场战事恐怕就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带兵出征了。若不能轰轰烈烈的结尾还有什么意思?一旦此事做成了,恐怕封侯拜相也不无可能呀!当年关太保不就是靠着生擒乌孙国国王而当上全国兵马大元帅的吗?对一个武官来说,这就是最极致的诱惑了。
    李质想着想着,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周海在下面看着,借着喝茶的举动来掩饰自己的冷笑。
    是夜,李质召集了他的心腹,将白天周海的提议告诉了他们。他的心腹立刻提出质疑,觉得周海说的这番话很可疑,他一直和将军都是意见相左的,说不定会设个套给他钻也不一定。
    李质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眼看就要立大功了,那周海会来投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心中已有决断,所以不论底下人怎么说,他都坚持自己才是对的。
    到最后,他的心腹们也妥协了,横竖这追击穷寇的事也轮不到他们来做,万一出了岔子,谁动手谁就去顶罪吧。
    寇静还不知道此时又有一口大黑锅准备扣到他的脑袋上了,他坐等拔营回京的命令之余,还顺便教临沧城的士兵如何加强防范,尤其是临河的那一边。
    他们这次能偷偷潜进来,那别人就也有可能,所以他建议将那个阀门的另一头再做一扇,并且开锁处设计机关,一定有人要从外头打开,机关就会弹出继而敲响挂在上头的锣。锣一响,他们就能知道有外敌入侵了。
    再一个,另外三面的城门也要加固,设置一个地扣,夜里城门一闭,就用地扣扣上,钥匙由当日当差的将领贴身保管,这样一来,便是真有奸细,他开不了城门就做不到里应外合了。
    寇静给了他们好些建议,临沧城的城主每条都仔细记了下来。他对寇静的到来十分感谢,当俘虏已有小半年了,当初城破之时,他就以为自己会死。谁知道大魏援军来了,不止来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其他城池。
    他以为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可没想到,驻守在这里的敌人却不应战了。每日里只会抢掠他们,还将他们带到城墙之上挡箭,用他们来威胁大魏军。
    几次生死威胁下来,他对真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寇静自然是好感丛生了,尤其是这人还无半点自私,将大魏的一些兵防工事的造法告诉他们。
    李质的密信是一天之后来的,寇静期待的是拔营回京,可等来的信却是让他去追捕九铢统领阿托那。
    “穷寇莫追这四个字,兵法上写得明明白白,那阿托那带着人钻进了山里,我们如何能得知他的去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许乔南率先吐槽,换做他刚来时,也许会做出这种有勇无谋的行为,可现在的他,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战事,自然不敢瞧不起任何人了。
    “可是现在由不得我们决定去还是不去,将军的密信上写得一清二楚,让我们务必带回阿托那。如果不做,就是违抗军令,必遭军法处置。”秦钊冷着一张脸,对于那李将军再无一丝好感。
    “头儿,你说我们去不去?”许乔南询问道,虽然他心里已经明白可能会听到的答案了。
    “去。不过,应该不止我们去。”他望向左副将吴春林所在的方向,幽幽说道。果然,第二天吴春林就带人过来,表示要和他们一起去捉拿阿托那了。
    ……
    临沧城三面环山,当初阿托那一行人慌乱之间是从北门逃出去的,而回九铢的地方却是南面,所以现下,他们应该还在越析境内才是。
    寇静和吴春林带着人在山林中已经找了他们几天了,却不见他们的踪影。每每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去了后也只能扑了个空。
    时至三月末,天气渐渐热起来,整日在这山林之中穿梭,一群人又闷又热又累,吴春林的性子也越来越急躁了。他当初被名利引诱来,想着抓到阿托那立个大功,可现在名利看不见影子,罪倒是受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咬牙忍住了,虽然一路上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在尽心寻找。
    这日中午,他们在吃干粮时,吴春林手下的几名士兵去找水源,过了一会几人回来,便对着吴春林耳语了几句。吴春林瞬间精神振奋,但看着那边的寇静一行人,他又强自镇定了下来。再次启程时,却闹了起来。
    “不走了,你们要去便去,这茫茫山林之中要找人简直就像是大海里捞针一般,恐怕那阿托那一行,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吴春林一屁股坐在地方,不肯再挪动半分了,他手下的士兵也如他一样就地坐下,抗拒之意十分明显。
    “他们应该还没走,从北面绕到南面需要时间,接到密信时,我便派了人手日夜兼程去出口处埋伏了,如果碰见他们,必定会传信过来。现在还不见传信,他们必定还在这山林之中。”寇静冷静地分析着。
    “说不定你埋伏的人都被杀了。”吴春林冷笑一声,“反正我是不走了。”
    寇静又劝了几声,见他还是不动,便带着自己的人继续搜捕去了,任由他们坐在原地。
    许乔南一离开那边,立刻就开骂了:“这姓吴的忒不是个东西了,又不是我们求他来的!我记得当日我们来支援时,他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秦钊哼笑一声:“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见多了,你又何必生气呢?他们不来更好,等我们抓到了阿托那,必叫他们白跑一趟。”
    “也是,到时候让他干瞪眼看着!”许乔南表示有被安慰到,一双眼灵活地四处寻找,希望下一秒就能发现那阿托那的身影。
    第437章 遇袭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寇静等人一走, 吴春林揪起刚刚去打水的一个小兵,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小兵突然被抓起神色有些惊恐:“将,将军,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真的看见一个人往那边去了!那人穿着敌军的衣服,想必也是到附近来取水的。”
    吴春林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做的很好, 待抓到那阿托那,本将记你大功一件!上前带路。”
    其他原本不明就里的士兵们听了他们的对话, 心里总算明白了。原来他们将军不是不找了, 而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后,用计将和他们抢功劳的人骗走。
    那小兵带着他们往刚刚发现水源的地方走去。那是一个小石潭, 大概只有几尺宽,藏在一面石壁下, 里头的水清澈见底, 时不时还有一尾鱼儿游过, 是这南面的山林里绝佳的饮水处。
    “刚刚我和其他几人分散开来寻找水源, 等我找到这附近时,就看见石头旁边一个人在蹲着打水。我原本以为是我们的人,可他身上的衣服分明就是敌军那边的。我不敢声张, 怕打草惊蛇, 就一直躲在那边,等他一走, 我就回来报信了。看,这个脚印就是他的。”那小兵指着小石潭附近的一个脚印说道。
    吴春林蹲下身查看,发现这鞋底的印记确实不是他们大魏士兵穿的。顺着这个脚印一路往前, 在走过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后,便消失不见了。
    “分散开继续寻找,如果找到了就做个记号,切莫大呼小叫,以免惊走了敌人。”吴春林道,这山林很是潮湿,只要他踩在有泥土的地方,必然就会印出脚印来。
    士兵们分头四处寻找,不一会儿,就有人小跑着过来,一脸激动地对着吴春林道:“将军,找到了,那脚印是往北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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