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修很是赞同:“正是,看来牛小哥也是性情中人呐。”
    牛三更加得意,一时忘形竟像在酒桌上一般开始吹嘘。穆远修微笑着倾听,时不时还点头赞许,一旁的小六子显然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他没想到一直在府中受骂的牛三竟和这位大人有着相同的爱好。
    穆远修这时将视线移向小六子,问道:“小六哥看样子是个不喜喝酒的。”
    小六子硬着头皮道:“小人确实不如牛三好酒,可逢年过节也会喝一点。”
    穆远修赞道:“这样也挺好,酒这东西啊,喝得太多了也不行,不仅头疼,还容易眼花看错东西。”
    小六子一听,顿时和他有了共同话题,开始吐槽牛三,他说:“可不是,牛三他每次喝完酒都是这样的,上次府里来人,他硬说走的时候少了一个,我说他眼花他还和我争呢!”
    穆远修心里一跳,忙问道:“是什么时候,怎会少了一个呢?”
    小六子脱口而出:“就是我们家老爷遇害的那晚,客人带了一伙人进府,没过多久又出来了,我和牛三一起将他们送出去,然后他一直说好像少了一个人。”
    牛三一直以眼神制止他,可最终还是被他说出来了,顿时心如死灰。
    “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起呢?”
    小六子讪笑道:“小人想着,这不过是牛三他喝多了说的胡话,他也是一时眼花。”小六子也有点后悔,怎么一下子就说秃噜嘴了。
    牛三忙为自己争辩:“我说了我那日只喝了一点点酒,怎么就眼花了?我明明记得他们来时除了第一个人外,都是两个两个一起的。可等他们出来时,就全都是两个两个的了,可不是少了一个人?”
    小六子道:“那我怎么没发觉呢?”
    牛三没好气地道:“你光顾着手上那块银子了,哪里还记得看旁的东西?”
    说起这个牛三有些不忿,那天夜里,那群人上前敲门,他就比小六子晚了一步,那些人就打赏了一块银子给小六子。他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却没人搭理他。
    等他们出来时,牛三抢先一步去开门,然后又盯着他们出门,却没人回过头来给他也打赏一块银子。银子带来的怨念太大,所以他觉得自己记得很清楚,可小六子偏偏说他眼花了,说得多了,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当时记错了。所以后来官府来问话,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干脆就把这事隐了,免得旁人都知道他那天喝了酒。
    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穆远修心里有些激动,他自掏腰包给了两人赏钱又送他们出门,而后回过头来问一旁的书记官,有没有将他们的话记录下来。书记官点头表示全记下来了,穆远修又去了牛三惯常去的小酒馆,了解了一些事,便拿着它去见了天和帝。
    “……所以,臣认为,还需调查一下当日敬王身边的随从。”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虞稷的身上,天和帝看着这份口供皱眉不已,他问穆远修:“说不定真是这牛三醉眼惺忪看错了,一个好酒之人说的话岂能当真?”
    穆远修拱了拱手道:“圣上明鉴,那牛三酒量很大,轻易不会喝醉。因那日于御史在早朝时闹出的动静,他府上之人也特别警惕,所以牛三只出去不到半刻钟,便被找了回来,此时入肚的酒不过三两杯罢了,根本喝不醉人,眼自然也不会看花。此事,臣也找酒馆掌柜核实了,因牛三总是溜出门喝酒,他对此人印象很深。那日见他很早就走了,还有些惊讶。”
    “既然如此,就宣敬王进宫觐见,另外,让当日随他一同前往之人也一并进宫。”天和帝当即拍了板,然后让张福海遣人去宣旨。
    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声音,天和帝把人叫进来后,虞稷乖乖行了礼。
    “当日同你一起前往于府的,可都带来了?”
    “父皇,都在外头了,那日赶马的儿臣都带来了,不知父皇传召所为何事?”虞稷被关了十多天,此刻出来了,显得格外老实。
    天和帝看了一眼穆远修,穆远修立刻上前低声解释,听得虞稷皱眉不已。
    “你是说,我带去的人里可能有一个潜伏在于府中,伺机杀害了于御史?”虞稷觉得这是个笑话,没有他的允许,谁敢那么大胆?
    “正是,”穆远修将那份口供递给虞稷查看,“根据供词,您手下的人有很大的嫌疑,还请敬王殿下助臣一臂之力,共同找出真凶,还您一个清白。”
    看在穆远修上次帮了他的份上,虞稷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他出去后先带着人进来了一趟,正是按照当日进门时的顺序,他一人当先,其余护卫两两成行。
    出门时,虞稷记得自己把一个护卫叫到身边,嘱咐他等会去看看于御史的孙子抓着了没有。那人身边空出了一个人,便由后头的补上,一个接一个补上后,最末的那人便成了独一个。
    “还真是,”虞稷看着多出的那个人,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他让其他人都出去,只把他一个留在了里头。
    “杜刚,你说说,那夜本王从于御史家中出来时,你在何处?”
    “小人一直跟在王爷身后,不曾远离。”杜刚很淡定地回答。
    “是吗?那你说说,本王出来后还去了哪里?是望海阁还是江心楼?”虞稷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杜刚略回忆了一下,然后笃定地说:“您去了望海阁。”
    “果然就是你!”虞稷突然叫了一声,“那日本王心烦意乱,出门后就回了王府,根本没去其他地方!”
    杜刚瞳孔急剧收缩,他没想到,一贯脑子简单的虞稷竟然会诈他,情急之下,他说了句“是属下记错了,那天您确实直接回府了”。
    虞稷又是冷冷一笑:“你又错了,本王确实先回了府,可后来越想越烦,恨不得大醉一场,便在王府门前转道去了望海阁。”
    他转向穆远修道:“穆大人,他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查清楚,好还本王一个公道。”
    穆远修拱手称是,而后便带着被捉拿的杜刚回了大理寺。那杜刚一直不承认自己潜在了御史府中杀了人,只说那夜事多他记错了。
    穆远修见他不知悔改,审问无果后,大手一挥,让人上刑。十八般武艺没有用到一半,杜刚就招供了,声称自己是受虞稷指使,才会杀了于御史。
    这种鬼话穆远修当然不会相信,可无论再怎么问,他都咬定了这句话,称这就是真相。
    穆远修无奈,只得将他的供词呈上去。天和帝见了大怒,誓要找出这背后藏着的人,于是派人彻查杜刚的底细,而后居然发现,这杜刚竟是从皇后娘家举荐的人,他身家清白,和别人并无牵连。
    案件查到这里,又没了头绪,真凶虽然找到了,可幕后之人却深深隐藏了。不把他找出来的话,根本就无法服众,没有人会觉得,皇后娘家出来的人,有理由去陷害皇后亲子,他之所以交代出虞稷,肯定是因为受不住刑罚才说了真话。
    天和帝决定再查,并让穆远修先瞒着这件事。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理寺似乎找到了杀害于御史真凶的这件事传扬开来。次日上朝时,御史台的人又站出来,恳请皇上公布真相,严惩凶手和主谋,还于御史一个清白。
    其他臣子也纷纷附议,天和帝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三天之内一定公布真相。
    御史台的人还有些不满,可也没有办法,皇上都这样说了,他们只能再等三天了。
    回到书房后,天和帝心里一直都无法平静下来,他拿起一份奏折,瞥见里头谈的也是此事,顿时心烦意乱地将它丢到旁边。
    “张福海,摆驾坤德宫!”他要去问问皇后,到底是谁将此人献上来的,看有没有办法让他说真话。
    “奴才遵旨。”
    第481章 翻供
    “臣妾见过圣上。”皇后等在门口迎接, 礼还没行下去,便被天和帝扶起来了。
    “皇后不必多礼,朕想着一段时间没过来了, 今天过来坐坐。”天和帝道。
    皇后温婉一笑:“圣上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何须这么见外?”说着,边把天和帝往里让,一边还嘱咐人上茶点,一派殷勤的样子,看得天和帝心情也好了些。
    “不必忙,你也坐, ”天和帝拉过她的手, 让她在旁边坐下,“朕今天来, 是想问问,皇儿的事。”
    皇后一愣,表情突然有些哀伤:“稷儿的事我也听人说了,他怎会如此大胆呢?都怪臣妾那天没有拦着他出宫,不然的话,就不会犯下这等大错了。”
    天和帝叹了一口气:“皇后不必自责,稷儿行事一向乖张,谁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件事你知之甚少, 是这样的……”
    他将这几日穆远修调查出来的具体结果告诉了皇后, 并着重问了杜刚这个人。他一直都是稷儿的随从,想来皇后一定有所了解。
    果然,皇后一副惊讶的样子,道:“竟是他?这人是我兄长一个属下的孩子, 他的父亲因公殉职,兄长怜他们孤儿寡母,便让他们住进承恩公府好庇护他们。他从小习武,兄长见他武艺出众,便举荐了他到稷儿身边,他一贯都很听稷儿的话,绝不会做出背主之事。”
    听皇后对此人如此笃定的说法,天和帝有些疑惑:“皇后是觉得,此人没有说谎?那他杀害于御史一事又做何解呢?他声称是稷儿指使,可依朕对稷儿的了解,他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皇后看了一眼天和帝,似乎有话想说,又像是有什么顾忌。
    “皇后但说无妨。”天和帝宽慰了一句,他们老夫老妻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稷儿这孩子,是臣妾一手带大的,按理说臣妾不应该说这话,可臣妾觉得,这孩子确实有点左了性子,那日于御史在朝堂之上给他定了十宗罪,他必定气急了,一时糊涂也是……难说的。”皇后说完,抬眼瞧见天和帝有些难看的脸色,有补了一句,“当然,臣妾还是更愿意相信,稷儿他是清白的。”
    天和帝看向皇后,认真地道:“朕还是相信,稷儿不会是谋害于御史的人,他小时候心地纯善,连幼鸟都不忍心伤害,又怎会让人去杀人?”
    皇后点头道:“您说的是,此案应另有隐情,只是皇上,如果那杜刚仍一口咬定是稷儿指使他的,该怎么办呢?”
    “朕刚刚听皇后说,那杜刚年少丧父,是寡母将他养大的?”天和帝想起皇后刚刚说的话,“但凡他还有点孝心,就不该继续污蔑于他有恩之人。你兄长是稷儿的亲舅舅,希望他不会恩将仇报。”
    “那臣妾给兄长去封信吧?”
    “去吧。”天和帝目送皇后去了书房,自己仍坐在坤德宫的正厅中。他记得刚继任皇位时,无论再忙再累,每日也都会到这里来坐一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这里的环境竟有些陌生了。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靠窗的一个架子上,那里摆着一瓶花,花朵错落有致地插在瓶中,别有一番意趣,让人见之心喜。
    天和帝起身走过去,站在旁边细细欣赏起来。
    “这瓶花是出自何人之手?”欣赏了一会,他随口问道。
    一个在旁侍候的宫女笑盈盈地说道:“回圣上,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奴婢们哪有这样的巧手?”
    天和帝一怔,继续问道:“皇后每天都会摆弄这个吗?”
    那宫女摇摇头,道:“娘娘好几年没碰过这个了,近来许是心情好吧,隔三差五便会制一瓶。”
    一瞬间,天和帝心中生出无数种想法,脸色也几经变幻,最终归于平淡。他坐回原处,细细打量这坤德宫,再次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
    天和帝回过神,见皇后拿着信站在他面前。
    “臣妾叫了您几声了,圣上您在想什么?”皇后嗔怪地说道。
    天和帝苦笑一声:“不过在替稷儿担心罢了,希望你这封信,能起到效果。”
    “稷儿得圣上看重,自然能逢凶化吉,圣上只需让人将这信送到承恩公府上即可,我兄长会让他母亲去看他的。”
    “嗯,那皇后好好歇息,朕还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
    “政务要紧,圣上您去吧,臣妾等恭送圣上。”
    天和帝出了坤德宫,坐在软轿上,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有些以往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此时都浮出了水面。他看着手上的信封,忍不住喟叹一声:“或许,朕从未看清她。”
    这一声轻而沉重,很快就随风消逝,再也无人听见。
    ……
    傍晚时分,一个妇人抹着眼泪从大理寺的地牢中走出,随后,谋杀于御史的人犯杜刚翻供,称自己所为并未受人指使,而是自己暗自揣测主上心意,立功心切,又觉于御史出言冒犯,实在可恨,一时怒上心头,这才潜在府中杀死了于御史,然后伪装成他自缢身亡的假象。
    没等穆远修去核实,人犯却趁着看守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这起震惊整个大魏的案件以人犯狱中自尽告终。他那份按了手印的供词,也被天和帝在早朝时公之于众。
    大臣们看见这份供词时神情不一,但可以确认的是,几乎没几个人相信。但人犯已死,多说也无益了。
    私底下,大家却都认为,此案就是虞稷指使的,却没想到那奴才会将他供出来,索性以其母威胁那人改口供,然后让他一死以平众怒。
    这件事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朝堂之上支持立虞稷为太子的人再次减少,偶尔寥寥几个声音,也很快被悠悠众口压制下来。
    天和帝这几日脸色十分难看,朝野上下传来的声音令他心惊不已。这样的势头之下,似乎立虞秩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天和帝一直怀疑,那指使杜刚之人,是否是支持虞秩的人。因为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唯一的受益者。可是无论怎么查,那杜刚都和虞秩一派无任何关系。
    虞秩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怀疑,近来行事越发坦荡,一副任你随意探查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因为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出手。
    若说最开始暗示于御史上折有他一份功劳,那么之后的发展就全看虞稷自己了。他实在没想到,他这位大哥会这么蠢,竟能生生将一副好牌打烂。
    有时候想到虞稷做的事,虞秩都会莫名笑出声。他有时也会反省自己,为何小时候竟会将虞稷视作眼中钉,这样的人,值得他一次次动作,值得他花大把精力去收服那些大臣吗?他怀疑,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虞稷也坐不上太子之位。
    算一算,大概从那楚辞被封为上书房讲师,却差点被虞稷派出的小太监诱入后宫开始,成功就站在了他这边。
    那次也是一样,虞稷先派人出面作弄楚辞,可没想到他的人中途改了主意,竟把他引着往后宫去,要不是那楚辞机智,恐怕就犯下大错了。抓到那奴才时,他一口咬定是虞稷指使,而后也趁人不备自尽了。
    后来他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奴才确实从始至终都是虞稷的人,调走后宫侍卫打开宫门的人,也一口咬定奉的是皇后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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