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身不由己
    “看你那条狗, 对你多忠诚啊,这是防着本宫呢。”
    皇后带着温柔地笑,一边给天和帝喂参汤, 一边自言自语。参汤从天和帝嘴边流出,她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从远处看,俨然是位体贴的好妻子。
    “你说, 本宫哪有这么傻, 怎么会让他抓住把柄?不过,本宫倒也小瞧了他, 没想到大事竟会坏在他手里,还有你的好妹妹平昌,你说, 本宫要怎么对付她们呢?”
    黏腻诡异的声音传进耳中,就像一条湿冷的毒蛇从身上游过, 昏迷中的天和帝突然眉头紧锁,表情由平和转向痛苦。
    皇后有些讶异:“你还听得见啊?怎么, 听见我说要对他们下手, 你就慌了?还不止呢, 你的爱妃也死了, 接下来该轮到稷儿了。我告诉他们, 是稷儿杀了张贵妃, 居然没一个人怀疑, 可见我这个母后,当的有多好。”
    天和帝额上冒出了冷汗,似乎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皇后笑了起来, 继续附在他耳边说:“我让人把他关在牢里,等过了年,张大人必然会上折要求严惩这杀害庶母的畜生,当舅舅的要亲外甥的命,你说可笑不可笑?这就是他们害死本宫孩儿的报应,两命换两命,你说值不值当?”
    天和帝被刺激地牙关紧咬,整个人似乎都在和梦魇斗争,想要冲破桎梏醒来。
    皇后没看到这一幕,继续说着一些恶毒的话。最后,她似乎满意了,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然后唤来腊梅,提着食盒悠悠地走了。
    她刚出去,张福海就冲了进去,看见天和帝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立刻将李医正叫进来施针。
    几针下去,他的情况又稳定下来。舒了一口气的张福海没有注意到,一直未曾睁开的眼睛无力地张了一下,然后又控制不住地合上了。
    ……
    年关刚过,虞秋又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大朝。
    正月初五日,所有大臣齐聚大殿之中,一口一个吉祥话。文官们给的祝福十分文雅,武官们说的虽普通但显得真诚。
    新的一年,大家都不准备触霉头,偶有上奏的,也是说些民间风俗和趣事。就在这场朝会即将和谐落幕之时,张大人走了出来。
    不同于其他大臣们红光满面的样子,他看上去要狼狈的多,一双眼睛下青黑不已,一看就是熬了夜。
    “太子殿下,臣有本要奏。这些话,臣之前就想说,可碍于册封大典和新年,才留到了现在。腊月十四那日夜里,圣上传召皇后母子与张贵妃母子进殿议事,一番争吵之后,大皇子竟杀死了张贵妃,又将圣上气得昏迷,至今还未醒来。像这样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畜生,请求太子殿下,代圣上下旨判决此案,让他血债血偿!”
    张大人咬牙切齿,一副与虞稷之仇不共戴天的样子。事实上,他确实恨不得虞稷去死。自妹妹被杀后,他的父亲就一直缠绵病榻,整日昏昏沉沉,嘴里还一直念着妹妹的乳名。昨天夜里,更是浑身高热,吓得他一宿都不敢合眼。
    大夫告诉他,说他父亲年事已高,又受了刺激,恐怕就在这段时间了。他听后悲痛欲绝,想着绝不能让他父亲死不瞑目,在他死之前,一定要让他看着仇人偿命才行!
    龙椅旁边的虞秋被他的话吓懵了,这件事,他虽知道,但一直却不敢去面对,他希望能等到父皇醒来再处置。大皇兄虽然有时会欺负他,可大部分时间还是想着他的,出宫之后还会给他带点外面的新鲜玩意。
    他不想亲手处置自己的兄长。
    见虞秋不说话,张大人又道:“请太子殿下成全!臣知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念及他是您的长兄,可您的二皇兄又何其无辜?他日夜守在灵堂里,面对着亲娘的遗体,定是痛不欲生的!您不能让他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看着自己的亲娘死不瞑目啊!”
    张大人说的老泪纵横,说完后,他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虞秋磕头,嘴里还一直说着:“求太子殿下下旨,严惩凶手!”
    其他大人也看不下去了,不时便有人跟着跪下,嘴里说着同样一句话。没一会,大殿之上已然跪了半数的人。
    虞秋坐在上面,脸色煞白,双眼失神,面对大臣们的重重逼迫,才八岁的他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可……可……也许这是个误会呢?”他怯怯地开口,心里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大皇兄会杀死张母妃。
    张大人悲愤地抬起头,叫道:“这话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哪里还能有假?难不成皇后娘娘会冤枉自己的儿子?!要不是她还有几分良知,没有隐瞒此事,恐怕那个畜生现在还逍遥法外!”
    虞秋红了眼,想起先生以前给他们讲过的故事,里头就有判案的过程。他道:“那大皇兄签字画押了吗?官府审案,要请案犯升堂,一切查明之后才能定罪!难道你们不讲律法的吗?”
    这……底下的大臣们愣住了,好像,他们确实没有为此事升过堂。自大皇子被下入大理寺中,也没有提审过他。
    “皇后娘娘说的话就是证据!还要讲什么律法?”
    温太傅站了出来:“张大人,本官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我大魏律令有云,一切案件的审查必须依照律法行事,任何人不得僭越。再一个,此案涉及之人事关重大,倘若真有误会,错杀一位皇子之责,张大人可担得起?”
    一向不出声的温太傅站了出来,说的句句在理,张大人嘴唇抖动了几下,想反驳却找不到话来说。
    “若升堂之后,查明一切真相确如皇后所说,到时候太子殿下一定会给出公正的判决,到时候张大人再报仇也不晚,何必急于一时。”温太傅又补了一句,先将他稳下来。
    张大人道:“那请太子殿下尽快着人查明此案,臣就等着看罪首伏诛了!”说罢,他一甩袖走了出去。
    小全子连忙叫了“退朝”,在大臣们都离开大殿后,温太傅走到侧门边,等着虞秋过来。虞秋一见他,便扑了上去,温热的眼泪透过衣裳,烫得人心里莫名的酸楚。
    温太傅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当太子哪有那么容易啊,便是以后当了皇上,也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第506章 调任
    虞秋夜里被噩梦惊醒, 吓得大喊大叫,把外间小榻上的小全子也吵醒了。
    他急忙跑到里头, 看见虞秋坐在床上,双目失神,额上粘着几缕汗湿的头发。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不怕,奴才们都在外头。”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帮他把被子拉上。
    “小全子,”虞秋道,“我梦见大皇兄杀了张母妃,她一身都是血, 趴在地上, 很痛苦的样子。她一直都在问我, 为什么不帮她报仇?”
    他的梦境远比形容出来的要可怕得多,梦里张贵妃那双怨毒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要把他也杀了一样。
    小全子有些心疼, 知道这是因为早朝上张大人说的话让他产生了梦魇。
    “太子殿下, 梦都是相反的, 您要帮娘娘查出事情的真相,她怎么会怪你呢?”
    “你说, 真的是大皇兄杀死了张母妃吗?张大人说这是母后亲口说的。”虞秋急切地看向小全子,渴望从他口中听到相反的答案。
    小全子沉默了一会, 还是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道,但奴才知道,世上也并非是所有的父母,都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就如他自己,便是父母挑出最不喜欢的, 才会把他卖给宫里的人做小太监。
    虞秋若有所思,想起了显表哥和钟离钰,好像他们二人的爹爹,确实都不喜欢他们。那母后呢,也是因为不喜欢大皇兄才这样说的吗?那为何大家又都说母后十分溺宠大皇兄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早上他去母妃宫里吃饭,都一直想着。
    谨妃提醒他说:“专心吃饭,小心噎着。”
    虞秋抬头问她:“阿娘,你说母后对大皇兄好不好?”
    谨妃迅速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她将下人全部屏退之后,说道:“怎可在背后妄议国母?你母后的事,往后不许和人说道,明白了吗?”
    虞秋有些委屈:“我只对阿娘说了,您就和我说说吧。”
    谨妃温柔又无奈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但若是我,绝不会像她这样。”
    “为什么呢?”
    “阿娘喜欢你,所以也希望别人能喜欢你,教你学问道理,教你友爱恭敬都是这个原因。但像你大皇兄那样行事的,别人只会惧怕厌恶他,又怎会喜欢他?溺子如杀子,这个道理皇后娘娘不应该不明白。”谨妃一直都觉得皇后娘娘很奇怪,在管理后宫上,她是非常睿智的国母,可在教孩子上,她却仿佛变了个人。
    “是这样吗?”先生好像也说过,严师出高徒,在触及到品行之类的问题时,一定是要严加管教的。
    “好了,安心吃饭吧。”谨妃不再说话,帮他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
    虞秋心事重重地端起碗,还是有很多不解。
    早上常朝,大臣们没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要说,焦点还是集中在昨日的大皇子杀庶母案中。
    有人提出,这事应该尽快解决,张贵妃一家都为大魏做出了许多贡献,现在她惨死宫中,不能让有功之臣寒了心。
    虞秋问道:“那就让大理寺卿尽快提审大皇兄,查明真相吧。不过,不许屈打成招。”
    大理寺卿穆远修站了出来:“臣遵旨,定不负殿下所托。”
    散朝后,虞秋依旧领着几个人去批阅奏折,近来每天都处理,奏折的数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而且大家写的都比以前更加简单了,批复时就不用叫太多人了。
    在批复过程中,吏部尚书道:“太子殿下,这是温太傅上的折子,内容是想要将漳州府提举学事司楚提学调任京城之中。他的三年考评全部为优上,在任期间,漳州府学风得到很大改善,其人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政绩斐然,提议擢升其为——”
    “啪”,虞秋两手抱着玉玺,用力盖下一个红印,代表着他对此事十分赞同。
    “——京城提举学事司同知,享正四品官衔。”
    吏部尚书话还没说完,虞秋大印就盖了下去。
    “这,太子殿下……是何章程?”
    “当然是准许了!”虞秋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他会不让自己的先生进京吗?
    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的渊源,只觉得虞秋不假思索的举动是因为其对温太傅的信任。他们不由感慨,温太傅此人,已经受到两朝帝王的重用和信任了,以后太子登基,应还是会继续被信任吧?这才是真正的三朝元老!
    “太子殿下,老臣认为,这有些不妥当吧?”左相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表示反对。
    “为什么呢?”
    “这,哪有人升官能一步登天的?他原本只是一府提学而已,若连升两级直调京城,恐怕会引起他人不满。”左相想起此人即便是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依旧能在京城掀起波澜,心中便十分忌惮。
    现在他们所用的黑板,每日必读的《京报》,逢年过节之时人满为患的文化公园,哪一项不和他有关?再者去年造成整个官场动荡的南闽案,朝廷处理了一位封疆大吏,受牵连者何止上百人?这里头也有他的手笔!
    种种形迹都表明,此人必定是个革新派。就算不是,也很有像那边靠拢之意,他岂能不防?
    左相能想到的,右相自然也能想到,于是他说:“老臣倒是觉得,太子殿下此举并无不妥。此人政绩斐然,仅仅只用几年时间便能对当地造成许多影响,足以证明此人的能力。这样优秀的官员不能调入京城,岂不是让天下无数兢兢业业的官员都寒了心?”
    “那也该有个章程,可以先将他调入省城之中,再慢慢考核,之后才能到京城上任!”左相据理力争。
    右相毫不示弱,冷笑一声:“既然左相这样说,那本官就不得不提到一人了,此人在属地上任只两年时间便连升三级,而后更是破格调入京城之中委以重任。按照左相的说法,那这位常大人应也是不能调入京城的了?还是说,因为他是左相您的女婿才得以例外?”
    左相脸气得通红,怒声道:“简直是胡搅蛮缠,我们分明在说这楚辞,为何要扯上旁人?本官行的端坐的正,从不曾有徇私之举,竖子安敢败坏我的名声!”
    “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左相又何来这么大的气性。本官是想说,世上有大才者十之一二,既然有人开了先例,那别人为何不行?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你……你……哼,你们要怎样便怎样吧,只是若旁人提及此事,你们便自行解释吧!”左相被气坏了,他朝托着脸一脸好奇看他们吵架的虞秋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有些不适,今日就不奉陪了!”说罢,袖子一甩,夺门而去。
    虞秋无辜地和右相对视,右相朝他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见虞秋将原本分给左相的那一堆奏折推到他桌前。
    “右相大人,你将左相气跑了,这个就归你了。”
    右相:“……”失策,刚刚不该太过得意的!
    他翻开一本,该死,谁又写了那么多?
    引起二者争端的楚辞毫不知情,并表示非常快乐。自册封大典后,他就无事一身轻了。
    在等待温太傅替他打点调任的这些日子里,他和寇静在将那几个小崽子接回来后,几乎玩遍了整个京城。
    他当年离京之时,文化公园只造了一些人工景,后头的客栈和游乐场也只存在于设计图中。
    现在再过去,这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旅游景点,城市标杆了。京城百姓三五不时便要过来玩一趟,周边几个府城的也常常结伴过来,不住上三五天的,根本就不能玩得畅快。
    这一项的财政收入,几乎相当于两三个贫困省一季的税收。户部对此十分看重,平日对于各处景物的打理以及器具的护理都十分上心,每隔几日就要雇人。这也让附近的很多村民都有了一笔额外的收入,大家的生活都变得富足起来。
    相对于从小长在京城的常晓来说,其他几个都仿佛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两只眼睛瞪得贼大,无论什么都看得津津有味。领着他们的祝峰等人一边嘲笑,一边不断地给他们推荐自己觉得好玩的地方。
    逛了许久,众人发现,珍囿园中的动物是小孩子们的最爱。特别是那几只川省进贡的猫熊,憨态可掬的动作以及特殊的长相,让大家简直爱不释手。之后楚小远还曾试探过楚辞的口风,想要养一只小点的在家里。
    楚辞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真有想法。当初他第一次看见大熊猫时,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只可惜此乃国宝,只能每次去过过眼瘾。
    若说文化公园还只是好看,到了游乐场,就更加不得了了。秋千、滑梯、跷跷板,投壶、套圈、猜谜语,奶茶、甜点、烧烤摊,一切你想得到的,在这里都可以看见。特别现在是冬天,户部还特意圈出一块平地浇上水冻成冰,让他们拉冰车,踩冰刀嬉戏。
    除此之外,还有情景剧和各种戏曲表演,内容贴近百姓生活,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并且,在一部戏出名了之后,他们还会贩卖各种周边。里头的东西有贵有便宜,满足了多方面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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