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尝了口荔枝膏,赞叹道:“我在京城长了十六年,从未知道京城的晚上竟然这般有趣。”
    游龙赞同道:“我以前穷苦的时候,也不知道原来有人是这么生活的。”
    这句话看似随意,可宋惜惜明显从游龙脸上看出了要讲故事的样子。
    游龙又道:“以前朝堂上都在猜,我跟我爹,还有军师,是哪个隐士家族之后,现在他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以前不过是个种田的,种田种不下去了,干脆当太子算了。”
    话音落下,小隔里其余三人面色古怪,还是宋惜惜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看来你种田种的不好。”
    谁知道游龙摇头道:“这可不能冤枉我,不能因为我打仗厉害,就说我种田不行,明明两个事情我都做的很好。”
    这说完,于树跟兰芝都忍不住捂嘴笑,宋惜惜更是扶着桌子乐不可支。
    几人说这话,刚刚那店里的伙计又过来道:“打扰几位客官,店内这会有杂扮,戏法,胜花的人来了,若是感兴趣可以开开窗户,便能看到。”
    前面两个还可以理解,宋惜惜小声跟兰芝解释,胜花便是魔术的意思。
    这小隔间里两个窗户,一个临近街边,另一个则是靠近店里的舞台,这会听着已经有乐器在烘场子,应该不一会就要开始 。
    他们对这个自然感兴趣,推开窗,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看了。
    游龙他们的位置极好,看的也清楚,那杂扮的艺人面像滑稽,动作有趣,配着乐器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地方实在是热闹,直到宋惜惜他们离去,那酒楼还是有着许多人。
    下楼的时候,宋惜惜感叹道:“怪不得都说,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兰芝玩的也兴奋:“小姐,这里也太有趣了吧,我们回头能不能还来?”
    宋惜惜也点头,游龙心里觉得好笑,可等于树付完钱过来,脸色都变了,宋惜惜看的仔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她问,游龙瞪了于树一眼,于树才摇头说没事。
    什么没事啊!他们四个人,不过是吃些菜,用些茶水,看了会表演,竟然花了快四百两,这还不算香饮子跟小吃的钱。
    纵然不是自己的钱,于树还是震惊了,可见太子的表情,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价格,怪不得太子不让惜惜小姐拿有价格的单子。
    说实话,游龙也从未在一餐饭中,花这么多银子,但看着宋惜惜的笑容,游龙终于明白古往今来昏君们的想法。
    只为了博美人一笑,别说四百两,就算是千金散去,那又如何?再说他现在,还会在乎这些钱吗?
    游龙突然想到,小时候他爹带着娘跟他去集市上的时候,遇见了卖新鲜荔枝的商贩,那商贩只是路过集市,也没觉得能在这种小地方卖出多少。
    甚至当时是按颗来卖。
    娘多看了几眼,却并未说想要,爹就拉着娘,硬是花了手里大半的钱买了四颗,让他跟娘一人吃两个。
    纵然那大半的钱原本是要用来买些精粮的,他们一家人也不后悔,之后才听娘说,她小时候吃过荔枝,总觉得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味,只是很久之前偶然跟游龙的爹提过,没想到就让他记在了心里。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游龙也不理解,爹怎么会那么冲动,现在明白了,那不是冲动,那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自己心上人喜欢的东西。
    游龙骑在马背上,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里面小娇娇似乎还在跟她丫鬟说笑,游龙脸庞不由得柔和,她可真是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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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的事情还未平息,第二天游龙便跟大理寺的人走了,这一切游龙让人瞒着宋惜惜,就连兰芝也是对小姐守口如瓶。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事情,宋大夫人虽然死不足惜,但要是让小姐知道了肯定会伤神一段时间,不如先不让她知道,等事情彻底结束了再慢慢说。
    至于聂阳文跟宋如珠等人,自然是不会再让他们惊扰到小姐。
    到了下午的时候,大理寺的人也来叫了兰芝,兰芝也许是经过这么多事,沉稳的很,愣是没让宋惜惜看出不对,只说道:“小姐,我回家看看我爹,这就先回去一趟,等等再过来。”
    有了之前的事,宋惜惜早就想把兰芝一家要过来,至少脱离宋家,不然宋大夫人在一天,兰芝就有一份危险。
    宋惜惜还想再问,兰芝就道:“放心,有太子跟您在,宋大夫人不会动我的。”纵然想动,也已经起不来了,这话兰芝没说。
    宋惜惜点点头,让兰芝离开,可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这会也想不起来。
    等兰芝出门,宋惜惜想了想,让人备好马车,准备出门,寄红寄翠不敢迟疑,都跟了上去。
    见她们二人如临大敌,宋惜惜都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可她出门又实在是有事。
    去的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是宋惜惜自家的铺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那件事,她能麻烦的只有花娘跟笔墨铺子的掌柜了。
    谁知道花娘见宋惜惜过来大吃了一惊,赶紧扶着宋惜惜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病了吗?”
    花娘仔细看小姐,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确实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当下啐道:“怎么会有那样狠心的继母!还好有太子给你撑腰?”
    宋惜惜惊异道:“花娘,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看见小姐脸上的神色,花娘蓦然怔了怔:“满京城都知道了啊,宋家大夫人要暗害你,被太子一刀刺穿心窝,命丧黄泉了。”
    命丧黄泉?宋大夫人死了?
    宋惜惜大吃一惊,嘴巴都合不拢了:“怎么会!”
    “这事你不知道?”花娘把小姐拉了进来,索性把店门关上,就这会已经有人对宋惜惜指指点点。
    宋惜惜目光看向寄红寄翠,她二人也是一头雾水:“昨日的时候,我俩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现在的寄红寄翠经过前几日游龙的震怒,已经完全将宋惜惜当主子,哪敢有半分隐瞒。
    宋惜惜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花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先别慌,有什么事慢慢再说,昨日发生了什么?小姐可要同我讲讲?”
    正在这时,已经关闭了的店门被人敲了几下。
    花娘皱眉问道:“谁啊,今日不营业了。”
    一个婉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是我,秦婉儿,我见太子府的马车在这附近停着,麻烦问一下惜惜小姐在吗?”
    花娘惊讶的看了看小姐,见小姐点头,这才去开了店门。
    见宋惜惜在花娘这里,秦婉儿不由得松口气,太子今日突然派人去她那,让她去陪着宋惜惜散心,更要紧的是别让宋惜惜知道宋大夫人已经死了的事情。
    可这会看着宋惜惜的脸色惨白,秦婉儿就知道宋惜惜已经知道了宋大夫人的事,想劝宋惜惜不要放在心上。
    街上人来人往,听着热闹的很,宋惜惜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她无奈的轻叹一声,蹙起的柳叶细眉显得有些担忧:“怕是这事会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何必为了我一时冲动呢。”
    秦婉儿跟花娘都没想到宋惜惜会这么说,秦婉儿眼中的惊讶更盛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不希望宋大夫人死?”
    游龙也是这个想法,瞒着宋惜惜这事,一是不想让宋惜惜有负罪感,二是担心宋惜惜因此怕了他。
    以前杀人无数,也从未在宋惜惜面前,可这次不同,就隔了几个院子,宋大夫人的血流了一地,听说到现在都没清理干净。
    宋惜惜看着花娘跟秦婉儿的目光,苦笑道:“古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倒也没那么好心,只是更担心太子,朝中肯定会有人借此发难。”
    听到这话,秦婉儿倒安心了,游龙哪怕别人为难他,恐怕就担心你误解而已。
    可其中细节,还不应当她来讲,秦婉儿见宋惜惜担心游龙,便安慰道:“是你那继母害人在前,这事已经交给大理寺查办,太子无事的,你尽可安心。”
    宋惜惜拉着秦婉儿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一套精致的茶具,怔怔出神,随即强装镇定道:“兰芝今日出门,是不是也因此事被叫去审问。”
    兰芝是宋大夫人下毒谋杀原配独女一事的重要证人,自然不能少了她。
    想必游龙去了,兰芝一家去了,还有宋家诸人肯定也在,可这其中还缺少一个关键人物。
    那就是自己。
    宋惜惜捏了捏帕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坚定的光芒:“他肯定是以为我会怕,这才力排众议,不让我出堂作证,可这事本就因我而起,哪有让他背负的道理。”
    这话一出,花娘下意识的拦着,可话还没说出口,也感觉小姐似乎长大了些,她也没有拦着的理由。
    秦婉儿也是张张口,思索片刻还是把嘴里的话说出来,她对宋惜惜对感官一直不错,可也没想过,她会这般的有勇气。
    太子府的马车一直在外面候着,秦婉儿陪着宋惜惜坐上马车,还是劝道:“他是太子,就算你不去,又能如何?大理寺还真能把他抓起来?”
    秦婉儿说的倒也没错,可宋惜惜坐直了身子,纵然脸上还带些病容,可眼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沉着:“我要的不单单是他能平安归来,更要堵住悠悠之口,这件事他没做错,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好人就不该受到一分一毫的指责。”
    马车顺着街道往大理寺走去,宋惜惜手指细细长长的,像是嫩白的笋芽尖儿,看起来美丽又脆弱,轻轻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将太子府的招牌挂出来,车不用行太快,缓缓往大理寺走,若是有人问了,就说宋惜惜去做证人了。”
    等宋惜惜稳稳当当地坐下,却是长舒一口气,手指有些抖,秦婉儿看着有些犹豫道:“你明明怕的厉害,为何还是要这么做,甚至用这种方法告诉京城的人,你要去大理寺了?”
    宋惜惜自嘲的笑笑:“我也没什么本事,若是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京城的人,太子殿下没有错,那也是尽我的努力了,我是怕,但我更不想让他遭人非议。”
    这要是叫没什么本事,那什么是有本事?
    能让游龙派来专门做宋惜惜车夫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车夫本就一心牵挂太子,此刻见惜惜小姐做的事情都是为太子着想,自然是如实照办。
    在车夫有意无意中,宋惜惜刚踏进大理寺的门,半个京城都知道,宋惜惜去大理寺作证,至于给谁作证?倒是众说纷纭。
    有说是要为宋大夫人作证,说她没有暗害自己,毕竟虽不是亲生母亲,但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母女。
    另外则有人讲宋惜惜肯定要维护太子,现在太子可是她的大靠山,
    不管众人怎么说,宋惜惜看着游龙,他露出挺直的肩背,转身的时候,精光四射的眼眸带着摄人的气息,看着竟然跟平常有些不同。
    游龙的余光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小娇娇走过来,下意识的皱眉:“不是让你在家好好歇息吗?”
    说完高堂之上的大理寺卿黄学林黄大人眼皮狠狠的跳了几下,刚刚是谁说宋惜惜卧病在床,根本不能来吗?
    看着这会虽说有人扶着,但还是能过来啊。
    可黄大人自然不是那种不长眼的人,其实事情到现在,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
    黄大人看着眼前娇弱的小姑娘,心里也不由得叹气,听着宋惜惜的补充,事情的经过就更加明了。
    这事起因在宋大夫人作茧自缚,将那不学无术的聂阳文招到家中,去几个月前的荷花宴上坏宋惜惜的名声。
    那次设计陷害不成,只好让聂阳文继续在宋家住下去,好再找机会。
    可没想到荷花宴后,聂阳文不知如何说通了宋大夫人的小儿子跟宋家二小姐宋如珠的丫鬟,让他们帮着给自己和宋如珠之间创造机会。
    就在仲秋节那日,聂阳文与宋如珠珠胎暗结,之后更是频频来往,被宋大夫人察觉不对的时候,宋如珠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聂阳文拿此事威胁宋大夫人,把女儿嫁给他,更直言,若是不同意,那就对外人说,宋大夫人的小儿子害了她二姐,定要让宋大夫人两个孩子全都名声扫地。
    这事到这里,还跟宋惜惜没什么关系,可那宋大夫人,明明宋自己女儿闯的祸,偏偏想到聂阳文一向喜爱宋惜惜,便私下许了聂阳文银子,让他转娶宋惜惜。
    那宋如珠年龄小,要是小产后怕是再难怀孕,宋大夫人竟然想让宋惜惜装作未婚先孕,待几个月后,把宋如珠生产的孩子抱到宋惜惜名下养着。
    帮人顶了未婚先孕的污名,还要帮人养孩子,就算是菩萨脾气的宋惜惜,肯定也不会同意。
    这才有了假意要把兰芝送给老头子当妾室,实则威胁宋惜惜嫁人这事。
    更为了稳妥起见,宋大夫人又从下九流的地方找了极其恶毒的方子,硬生生灌了宋惜惜喝下,喝下那药,便会呕血不止,更不能轻易移动,但实则还有意识。
    宋大夫人便伙同聂阳文,等宋惜惜住在宋家养病的时候,强要了宋惜惜,再闹的世人皆知,到时候就算是宋惜惜不想嫁都不行!
    游龙的脸阴沉的十分难看,眼里的寒光像是利剑一般,宋如珠跟聂阳文根本不敢说话,场上更是无人敢求情。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宋惜惜无辜被牵连,如今再看她唇色发白,已经是勉力支撑,却还是风姿绰约,让人不由得赞一句病美人。
    因为有着宋惜惜前来作证,这个案子便很快结案,可太子的脸色铁青,一点也没有无罪释放的喜悦感。
    看着扶着寄红寄翠才能站着的小娇娇,游龙在众人的惊呼中,将宋惜惜打起横抱,也只有抱在怀里,游龙才知道小娇娇到底有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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