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年。
    秦三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何依依刚与他们相遇的时候吟诵那一篇《长气三千里》后,所解释的。
    陈家,陈经年。神秀湖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秦三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他手背上那一轮白色的月牙,无言的枯寂气息藏匿在里面。她不太理解为何陈经年极富生机之相,为何那月牙里会藏匿着枯寂气息。
    陈经年的目光在秦三月和胡兰身上一晃而过,先前从公孙礼那里收到神念,说多注意一下曲红绡的这两位师妹。在他眼里,胡兰的确称得上是惊绝艳艳的天才,但是秦三月,看不明白,瞧不出任何独特之处,若正要说独特,那便是身为曲红绡的师妹,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修炼气息。武道也好,仙道也好,神道也好,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凡人。他想,大概正是这一点才让人感到疑惑吧,毕竟是曲红绡的师妹,怎么能够一点修为都没有呢?
    “陈经年……陈家……”
    曲红绡看着陈经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我的打算里,准备先去陆家。这里离陆家应该要近一点。告诉我让我先去陈家的理由。”
    陈经年没有从曲红绡身上感受到任何来自气息上的压迫感,但不知为何,心里始终蒙着一种压力,这让他不禁想起先前拜访长山先生时,他的指点。
    他没有多去想什么理由,径直地说:“因为我亲自来邀请曲姑娘你了。”
    这看上去是一个没有任何说明可能的理由,但偏偏是这样的理由在如此的情况下很合理。毕竟,曲红绡来到神秀湖之后,没有受到任何一个家族的主动邀请,而是她身为外来之人常规上的拜访。她毕竟是道家之人,还是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存在,主动去邀请的话,在道儒不合的情况下,便显得落了一口气,简单来说,便是一个面子的事情。文人大多清高倔强,再高的身份也免不了俗。
    在这般情况下,陈经年主动邀请便显得更照顾到曲红绡特殊的身份了,但也会因此惹来一些闲话,可能会说他陈家自觉地低了驼铃山一头。
    曲红绡想到了这些事,所以她不太理解陈经年这个举动。
    “可承了陈家家主的吩咐?”她问。
    陈经年笑了笑,带着读书人常有的儒雅气质,“并没有,是我主动来邀请的。曲姑娘拜访各家已随心意,不会觉得我这般举动打搅了你吧。”
    曲红绡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直发地问:“你有什么目的吗?”
    陈经年轻声道:“曲姑娘果然和我所想象的一样,很直接。”
    “所以,你是真的怀揣着目的来的。”
    一阵风吹来,扬起四人的头发。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有一触即发的前兆。
    陈经年吸了口气,“曲姑娘是个直接的人,那我也就不去做那弯弯绕绕的了。”他说,“在曲姑娘还未到神秀湖的时候,我便连同几位友人推演过你作为驼铃山人间行者,这次来神秀湖的目的,但我等修为浅薄,实在难以看透。于是我拜访了一位先生,你应该知道他,他叫长山先生。”
    曲红绡的确知道长山先生这个人,可以说在他们这般层次的修行者里,极少有不知道的。在曲红绡的认识里,那是和自己师祖陈放一个时代的人物。
    “长山先生告诉我,我之所以对你这次来的目的很上心,不是因为我真的担心你背后的驼铃山有什么大动作,而是单纯地对你抱有目的。”陈经年说。
    他的措辞让胡兰听来很有些别扭,“对师姐抱有目的”,这是她听来的意思。
    “你的盛名与成就让我备受压力,这份压力让我出现在你的面前。”陈经年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曲红绡目光微动,不用多言,她也明白了陈经年的意思,“所以——”
    她话没说完,胡兰抢了她的话,“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盛名和成就感到有压力?”问完,她转头看向曲红绡,投去歉意的眼神,为自己抢话感到抱歉。
    陈经年看着胡兰,看着那对无瑕的眼睛。他想,大抵只有这般天真的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吧。在他眼里,胡兰是个孩子,但是,他并没有因此便随意去回答她的话,而是认真地思考过后开口,“若是曲姑娘是我的前辈,那么我会有一种因为她是前辈,她才比我厉害,所以我不会感到压力;如果她是的后辈,那么我会以‘现在这些晚辈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的态度去看待她,也不会感到压力。但是现实里,她是我这一代的存在,是别人对我们这一代人评价时所横梁的标杆。向着一个别人所立的标杆前进,这是我的压力根本。”
    胡兰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呢?”
    陈经年笑了笑,笑得很淡然,很随意,很有些无奈,“我是个俗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我懂得,但是我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要用‘做不到’去否定自己呢?”胡兰很不理解这一点。
    陈经年深深地看着她,“你觉得这是一种否定,但是我觉得这是自我认识。”
    胡兰咬了咬牙,“给自己设限,便是自我认识吗?”
    “不给自己设限,很容易轻狂,很容易自大,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自大是致命的摧残。”
    胡兰摇摇头,依旧不认同陈经年的话,“我家先生也是读书人,可是我从未听他说过‘做不到’,从不曾给自己设限。”
    “那,你呢?你有给自己设过限吗?”陈经年问。
    这句话贯穿胡兰的心,她无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给自己设过限,设的限是“大师姐是她难以去超越的存在”。她不经意地看了看身旁的曲红绡,看着那曲线柔和的侧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渐渐平缓下来。是的,她的确因为曲红绡而给自己设限,但那是以前,现在她已然从那样的限制当中走了出来,向往大师姐,但是已经不再以大师姐为目标,而是以自己想要做的事为目标。
    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和你一样,我也曾因为大师姐太过优秀而给自己设限,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有一天,你不再去在乎那样的限制,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何不如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陈经年沉默许久,“道理我都知道。毕竟,读书人最喜欢讲道理了。但是,我做不到。”
    这次,胡兰没有再去问为什么做不到。她已然明白,陈经年和自己的经历不同,他始终是他。一番话语让她懂得,人是不尽相同的,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也不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
    曲红绡摸了摸胡兰的脑袋,然后对着陈经年说,“所以,你是来挑战我的?”
    陈经年笑了笑,“我知道曲姑娘很擅长打架,一路从中州到东土,让许多天才之辈折服。而我一个读书的,也不擅长打架,以不擅长之事应对他人擅长之事,我还做不到。”
    “那你,想要做什么?”
    陈经年说:“在你到临神秀湖之前,我极尽演算,料知到你可能会在这湖上的亭子里停歇。”
    “你既然已经可以触及事物轨迹了,又为何要执意于我?”曲红绡问。
    陈经年低了低眉,“始终没有正面面对过你,不知该如何撇开目光专注到自己的脚下。”
    曲红绡看了看这亭子,问:“然后呢,你在这亭子里做了什么?”
    陈经年说:“以我最擅长之事,直击你最不擅长之事,这是我能想到的可能赢过你的机会。所以,我在这亭子里种下了一个小世界。”
    听及小世界,秦三月便禁不住问:“类似于棋盘世界那般吗?”
    陈经年点头,“当你们踏入这亭子时,便已经走进了我种下的这一个文字世界。”他笑了笑,然后拱手拘礼说:“请曲姑娘入局。你也可以拒绝,毕竟这不是你必须要经历的。”
    曲红绡看了他一眼,“文字世界么……”
    胡兰反应过来,“好你个陈经年啊,居然算计我们!”她一脸恨恨,眼中迸着怒气。她想起之间在明安城的时间,误入了井不停的棋盘世界,而在那棋盘世界里,秦三月付出了昏睡两天的代价,才得以出去。这件事让她想起来,便没由得地感到恼火。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他人支配的感觉。
    曲红绡牵住胡兰的手,给她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看了看秦三月。
    秦三月笑着说:“曲姐姐做主就是。”
    曲红绡点点头,然后对陈经年说:“这的确不是我必须要经历的,但是对你而言是必须要去实现的。”她没来由地想起温早见,没有处理好温早见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困扰,“我不是坏人,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人,你面对我,便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我不会把你算计我这件事当作普通的切磋。”
    陈经年问:“需要做约定吗?”
    曲红绡摇头,“不需要任何约定,那都是自我安慰。”
    “你的两位师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曲红绡说:“你伤害不到她们的。”
    陈经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请。”
    曲红绡表情至始至终都是那个样子,像是旁边宁静的湖面,清澈而又深邃。她轻轻向前迈步。一道微风徐徐吹来,带来二月招展的柳絮,带来生机勃勃的味道。
    晃眼一看后,她们三人便已身在另外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花香鸟语不尽,小桥流水潺潺,人家炊烟徐徐。
    是春天的模样。
    她们三人站在小桥上。
    小桥的景象有些熟悉,让胡兰不禁在记忆里去搜寻,想了想后,她蹲下来,蹲在桥边上,看着底下清澈小溪流里的几尾游鱼。她记起了那个时候,在几个月前,她、秦三月和先生从鞍山离开后,进一个村子前,曾在村子外面见过这样的景象,只不过那个时候暮色沉沉。她想起了那个名叫宋书生的小孩子,不禁去想,他现在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曲红绡轻声问:“胡兰,你的修炼方式便是感悟文字世界,怎么样,感悟到这个世界是哪个字了吗?”
    胡兰干脆不蹲着了,便坐在桥边上,也没有去环视周围景象,而是面带浅笑地说:“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世界,最容易让人想到‘春’这个字,当然,也还有‘生机’二字,不过我觉得那陈经年应该还没达到能够构筑两个字的文字世界的水平。而这座世界嘛,生机在勃发,却没有经历过枯败,万物在复苏,却找不到根源,一切就像是做个表面功夫给人看的样子,所以,这个文字世界的字应该是‘假’。”说完,她抬起头,笑嘻嘻地冲着曲红绡眨眨眼,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曲红绡莞尔一笑,伸手轻轻弹了弹胡兰的额头。
    “三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三月笑着摇摇头。
    曲红绡便说:“那还是快点出去吧,争取一天把七个家族走遍,之后我就带你们到北国其他地方去逛一逛。”
    胡兰听见这个,眼睛一亮,拍着手连声说:“好哇好哇,这个好!”
    曲红绡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说:“把你的剑给我用一下。”
    胡兰颇有些期待,“师姐你要使剑啊。”
    “我平时很少用武器,不过嘛,既然你在这儿,我就再让你看看我的剑。”
    胡兰微微运动灵气,将背上的剑逼出剑鞘。
    曲红绡扬手接住。
    “我没练过剑,也比不上你的剑意那么独一无二,但是我想让你看一看,一身修为如何才能最有效的使出来。”
    曲红绡说着,手肘弯曲,灵气倾泄出来,将周围的空气逼开,形成一股风吹得白衣猎猎作响,吹得短发摇曳舞动。
    丹田内的灵气被她瞬间抽出来,并不像一般修士那样经过全身的经脉再汇聚,她是全身的灵气在几乎同一时间经由同一条经脉涌出。灵气在手上汇聚那一刻,一剑斩出,不见刀光剑影,只见那生机勃勃的远方挂起了一道长虹,然后那长虹瞬间将这片天给撕裂。色彩开始崩乱,一切的景象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蒸腾成看不见的灰烬,然后陡然消失。
    一柄木剑悬在陈经年的下巴下,只需轻轻挥动,便能见到一片血红。
    陈经年晃神许久。
    在他的眼里,只是见到曲红绡三人站着不动,站了不到两息的时间,便见到胡兰背后那木剑出鞘,曲红绡招手接住木剑,将剑尖送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本以为曲红绡会在那文字世界里,寻找到代表世界的“文字”,然后再以此走出文字世界,却没想到她选择了最为粗暴的方式,直接将整个文字世界打烂。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先前说的“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就是这样啊。
    在三人眼里,他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一身的生机不断流失,愈发枯败,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便白了长发和眉头。
    剑客的本命是剑,读书人的本命是字。折断剑客的剑,等于剥夺其本命,而打破读书人的字,也是如此。
    陈经年的本命被曲红绡一剑打破,所以才生了这般变化。
    看着正在升起一丝又一丝皱纹的陈经年,曲红绡收手一放,木剑准确地落到胡兰的剑鞘里。“我和你说过,不论做什么,都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陈经年扯了扯嘴唇,因为皱纹和枯败的气息,笑得很难看,“我见识到了什么叫曲红绡了,不后悔。”
    曲红绡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如你所愿,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了。”
    胡兰和秦三月各自看了一眼,然后跟上曲红绡的步伐。
    “师姐师姐,任他这般会不会出问题啊?”
    “他的生机在流逝,不阻止的话最后会死。”
    “那为什么……你的本意不是为了杀他吧。”
    “的确不是为了杀他,所以他还没有死。”
    “可是现在……”
    “这是他要承受的后果。我说过,我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师姐……”
    陈经年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意识到,那不再是自己可以触碰的高度了。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随意披散,不以任何束发之物收束头发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是个女子,五官颇为浓重,不合常人之貌,有别样的美感。
    “唉,我不是劝过你,不要去挑战她吗?你就是不听,看看吧,落到现在这副模样,白读了那么久的书了。”
    陈经年没有抬头去看,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第五鸢尾,如果你是来嘲讽我的,那恭喜你,你做到了,我现在很恼怒。”
    “是啊,恼怒得连个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了。”被他叫做第五鸢尾的女子如是说。
    陈经年灰败的面色微赤,“你!”,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你走吧,不然被我那妹妹看见了,不关你的事也免不了被她怨怪。”
    “你妹妹跟我那妹妹性格倒是很像。”第五鸢尾笑了笑,说着,她俯身将陈经年搀扶起来,然后扔到背上背着,“我把你送回去吧,这里离陈家还是有些远。”
    陈经年苦笑一声,“本来已经确定会惨败了,没想到会惨到这个地步。”
    “她是曲红绡的嘛,不用太在意了。”第五鸢尾语气颇有些安慰的意味在里面。
    陈经年听来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第五鸢尾笑了笑,因为其五官浓重,便显得很有深度,“七家你们这一代人里,哪个在我面前不是小孩子。说起年龄,我是当之无愧的大姐啊。”
    陈经年沉默了一会儿后,问:“蔷薇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第五鸢尾笑意敛去,“怀亦有多喜欢你,她就有多恨我。”
    “大潮过后,我亲自去找她吧。”
    “算了,由着她吧,她喜欢那样的生活便不去打扰她了。”
    陈经年没再说话,贴在第五鸢尾肩头沉沉睡去,白色的头发在一袭黑的她身上显得那么沉重。
    第五鸢尾将一抹笑意挂在嘴边,眼里满是怜爱与痛惜。
    外界的人一直在疑惑,神秀湖七大家这一代的代表人物为何能那么和谐地共处,相互之间只有竞争互助,没有争斗,远远不像修仙世界里的人。这其间的关键便在于一个人,第五鸢尾。作为第五家族的代表人物,她像大姐一般照顾着这一代人里的每一个,给予他们温柔与爱。
    ……
    钓鱼号斛船轻捷地滑行在黄昏的夕阳之下,船身迅速而优美。硕大的船尾在身后留下持续不断的水痕,白色的,如同长练遥遥铺着。桅杆上的船帆被夕阳染成了飞霞的亮红色,急促的海浪拍打着船头与船舷。不过船身很平稳,没有东倒西歪。时而微侧,向前化形轻盈地就如同一只掠过水面的飞鸟。如同一片枯叶飘扬在这北海之上,往背后看,已然是海天一色,不见海岸线,往前看,还是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夕阳变作一个微亮的红点。
    恍然之间,叶抚听见了一声“哗啦”,他抬头向前看去,看见一只巨大的海鱼正不断地跃出水面,直到某一刻,在某一个角度,他看到那只海鱼张着巨大的口,迎上那天际之间只剩下一个红点的夕阳,就像是要将其吞入肚中一般。随后,它落入深海,激起一层不小的海浪。
    此景,让叶抚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群修为已然不低的人为何如此放得下身段,坐着这一艘渔船到北海去钓鱼。在这里,有着天地所馈赠的绝美画卷,抒写表达着一切直击人心灵的美丽。
    莫长安提着个酒壶来到叶抚身边,撑着栏杆便坐了上去,两只脚悬在半空中。
    与叶抚所见的绝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人不一样,这个老顽童一样的角色活得很随性,没有任何身为前辈的架子。在从北国离开的这一段海路上,他见到莫长安总是能自然地同每一个人交谈。莫长安他也会有不懂的事情,但是他总是能随意地放下身段,去请教任何一个懂得的人,不论他们身份如何。
    “叶先生,这里挺美的吧。”莫长安喝了口酒,然后看着天际线上那轮即将沉入深海的红日。
    叶抚点头,“很美。”
    “天地所馈赠与我们的美很多很多,而我就特别喜欢去做那发现美的眼睛。”莫长安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像是深丘的沟壑。
    叶抚说:“这座天下,像你这样的人不多。”
    “是啊,更多的人都喜欢去追求长生与极道。”莫长安又喝了一口酒,“他们很少有人去想过,求得了长生又该如何,只是想着先求到了再说。”
    “有的人喜欢实现目标后去享受,而有的人喜欢追求目标的同时去享受。”叶抚伏在栏杆上,“有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人说人生所向事无眠。”
    莫长安笑了笑,“叶先生觉得活得久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叶抚说:“只要实现了为人的价值,活得长短并无影响。不然,哪来的死而无憾。”
    莫长安大笑,“同叶先生说话真是舒畅啊,人呀,一辈子都在求一个死而无憾。”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后,莫长安问:“长山先生应该跟叶先生你说过这次大潮的事吧?”
    叶抚点头。
    莫长安叹了口气说:“长山先生其实有些急了啊,他背负的担子太重了,至圣先师不在人间,他便一个人挑着整个儒家前行。这大潮之事,本就是难以安分的,理性来说不得不割让许多,但他还是想保全这最后的净土。若是他向先生你提过了帮助一类的事的话,我还是希望先生你不要因此而纠结,一切随着自己的意愿来。”
    叶抚笑了笑,他倒是没想过莫长安会来和自己说这些,对他的影响不由得加深了一些,“莫老哥不须担心我,你们有什么打算跟着便是,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莫长安咕咚咕咚长喝一口酒,大笑一声,从栏杆上翻下来,“酒酣人自在,人酣酒爽快!”
    船忽地行至某一个地方,红日沉入深海,清丽的月色穿透海水,激起粼粼之光,在阵阵的海浪下勾连其一片片白练般的潮水。数不清的鱼在白练之间翻腾跳跃,从空中落下,游入深海里,再卯足劲儿跃出水面,有着浑身的鳞片在月光照耀下,显出斑斓来。
    只听那船帆的瞭望台上,一中年男人大声喊道:“收帆停舵!”
    船身一顿,渐渐降下速来,悬停在这一片白练浪潮之间。
    “开钓鱼台!”
    船周围一阵颤抖之后,伴随着齿轮声,整个船身向四周延展出去几乎十倍,然后这一艘小型渡船般大小的渔船立马变得如同深海堡垒一般巨大,延展出去的便是钓鱼台。
    然后,便愉快轻松的呼喊:
    “诸位渔客,起竿上饵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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