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战马身若白雪脚踏乌云,载着黑甲将军手持一杆玄铁长戟,尖头的白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那两头开刃的刺头却磨的光可鉴人,锋锐难挡。
    那漂亮的良驹身姿飘逸的闯入阅兵会场,一个急停稳稳当当的停在祭台前,而在那之前,黑甲将军已然飞身下马,他提着玄铁长戟大步流星的向前,随手一掷,尖头没入地下数寸牢牢的钉在那里,恍如一根支柱。
    便是这随意的一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血煞之气,却是将人骇的倒退了一步。
    黑甲将军摘下头盔,露出英俊硬朗的五官,眉间深深的一道疤痕平白添上两分戾气,他却咧开嘴灿然一笑,又如同一个赤诚之心的少年郎。
    他单膝跪地,声音轻快:臣钟离越率一万锁甲军凯旋!
    作者有话要说:  闻名已久的舅舅终于出场了!!!!
    我也终于把三更写完了!!!!
    我真牛x!叉会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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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钟离越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周承弋看到钟离越的第一反应,脑子里便不受控制的冒出诗仙李白的《侠客行》,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人来。
    钟离越少年入行伍上战场,十七年前汝川如有神助的一战令堪堪及冠之龄的他扬名立万,孙氏一案上他功不可没,其后平匪患、荡南蛮、收复岭南、峡北、烟云等地,将萧国的国土面积恢复至先祖之时,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
    正是因为钟离越常年征战四方,原主对这唯一的舅舅其实接触不多,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钟离越自请领兵远赴边关时,掷地有声落下的那句不破北胡誓不还上。
    后来果然将北胡打的不敢冒头。
    在沧州兵败之前,钟离越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未尝一败,萧国战神之名,无人敢言不服。
    这也便是为什么朝中对于沧州兵败这么的敏感,说钟离越叛国通敌的声音能溅起那么大的波澜,甚至说出钟离越不可能败北,除非他故意而为之那般绝对的话。
    然而这位而立刚过一半的钟离元帅,并没有传闻中雄伟宽广如肉山的身体,也不是凶悍恐怖到能止小儿夜啼的样貌。
    他高大却不魁梧,眉目俊朗眼神锐利,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少年意气风发,喜悦之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便是说他和裴炚系为同龄人,也是有人信的。
    当然这不止是因为钟离越长相年轻,也有裴炚这黑皮糙汉显老的因素在其中。
    周承弋打量钟离越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这位黑甲将军身上,他注意到房丞相等一些老臣的神色颇为复杂,当时的周承弋还没有意识到这复杂背后真正的原因。
    祭台上的气氛莫名的焦灼。
    钟离越久久不曾听到回应,浓眉上挑一下,环视一圈,带着几分克制的开口,这是不欢迎我回来?
    众臣还记得钟离元帅被传通敌叛国的事,甭管是真是假,现如今陛下不开口,他们也只能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做鹌鹑状,只有余光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最前方的那道始终沉默的黄袍身影。
    周承弋也免不了看向他便宜爹,心想:钟离越回来肯定是和皇帝通了气的,那皇帝应该不会这个时候发难吧?
    自然是不可能发难的。
    皇帝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的目光落在钟离越眉间那道深深的沟壑上,眉头紧紧皱起,良久才道,朕记得,你离京之时,眉间并无这道疤痕。
    钟离越下意识的摸了摸,语气潇洒随意,不过一道疤而已,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事情。
    统帅坐镇中军帐,朕瞧你定然又是耐不住冲在了前线。皇帝冷硬的话听起来心情不太美妙。
    钟离越却道,为军为将不以身作则又如何能统帅三军。
    歪理邪说!皇帝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钟离越赶紧做了个打止的手势,骂我的话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这阅兵阵仗都摆开了,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
    他说着拔出玄铁长戟借力一撑,动作潇洒利索的翻身上了祭台,又反手一个后掷竟然将长戟重新送回地面,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青石板直接裂出一道缝隙来。
    力用大了,修补的钱从我俸禄里扣吧。钟离越这语气显然是习以为常。
    顿时齐刷刷一片衣袍摩擦声,钟离越身边原本就很空的地带彻底再无一人。
    周承弋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他突然觉得大臣们不敢说话,也许不是怕皇帝不高兴,更多的是怕挨揍。
    钟离越带来的这一万锁甲军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有他们的加入,天启军和羽林军的十万将士都肉眼可见的变得凶煞起来,那杀伐震天的喊声,将大阅兵需要的威慑效果拉满。
    后来展示将士个人实力的环节,有一叫詹图木合合的出列,直接点了钟离越的名字,我听说你是这个国家最厉害的将领,不知道你的实力配不配得上战神的称号。
    他说的并不是他国家的语言,也不是萧国语,而是蒙语。
    大部分官员都听不懂蒙语,但从沧州边境回来的锁甲军都是听得懂的,不仅听得懂,更甚至就有蒙族人,他们对詹图木合合所用的不敬词语非常不满。
    钟离越自然也是听得懂的,他拍了拍手应战。
    周承弋听不懂,只能从他极高的颧骨上记起来,这人是南突厥国护送使节的将领,好像还是皇室亲王。俞仲翎重点介绍过,詹图木这个姓氏是东突厥国皇室的姓。
    他提起这个时,还意味深长的点了南突厥的文书,意思很明显:礼尚往来。
    萧国有大国威仪却并不是令人随意欺辱的,南突厥国的人乖乖点听话便罢了,若还是这般不识好歹,逮着机会就狠狠揍,叫他们吃点教训!
    詹图木合合在钟离越身上吃到了很充足的教训,横着上去竖着下来钟离越只是被他不依不饶搞烦了,直接夺过裁判的铜锣哐的一声将他拍晕了。
    他粗暴且面无表情的动作之下,隐约流露出几分凶戾的杀气来,手里拿的仿佛不是铜锣,而是那把玄铁长戟,一个手起戟落,就是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别愣着了,赶紧抬下去。钟离越说话的语气也像是要毁尸灭迹。
    周承弋明明知道他拿的是铜锣,却条件反射的开始在思考,南突厥国那边要是追究起来该怎么解决最好。
    詹图木合合不自量力的挑战只是一个小插曲,却造成了非同一般的影响。
    待阅兵圆满落幕后,那些国家的使节团纷纷收敛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恭敬起来。
    为了照顾使节团和百官被震撼的需要缓一缓的内心,皇帝让礼部将国宴推后到使节团离京的日子,然后设了一场私宴给钟离越接风洗尘。
    私宴的规模不大,就一桌,出席的都是同钟离越交情好的朝中重臣,譬如房丞相、沈太师、裴将军、俞仲翎等,郑御史这个三品官在其中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在这场宴会之前,周承弋心里的钟离越形象还是很高大的,然后私底下一接触,就碎的拼不起来了。
    从出场到整个阅兵仪式上都表现得十分飒爽的钟离越,竟!然!是!个!话!痨!
    他话痨到什么程度呢,他能直接把靠嘴巴吃饭的郑御史说自闭,说到后头皇帝都插不上他的话,整个席间就听见他叭叭叭的轻快声音,便是只有裴将军一个人给他捧哏,也停不下来。
    周承弋叹为观止,滤镜碎了一地,神色都有些恍惚起来,也终于明白原来那句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不是说辞,而是字面意思。
    如果钟离越当时没有阻止和皇帝叨叨了起来的话,阅兵仪式真的需要开天窗了,别说让使节团敬畏了,很可能第一时间就回国宣布发兵。
    其实他以前也不这样。房丞相沉吟着试图为钟离越正名,结果在正主叨逼叨的背景音,只艰难的说出一句,最起码没有现在这么能。
    周承弋闻言朝便宜舅舅方向看过去,就见郑御史怒而起身将一个卷饼直接堵进钟离越嘴里。
    钟离越咬下一半,感慨道,这饼可想死我了,沧州拿地方什么都好,就是食物不太行,冬天还长,下起雪来没完没了的,诶,说到这个雪,我们营地里那对契兄弟之前还在雪里
    郑御史的饼让钟离越成功结束了上一个话题,然后迅速的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周承弋眼睁睁的看着郑御史脸皱成痛苦面具,当即连朝臣的形象都不要了,拿着自己的碗筷就要撤到对面去,不过被钟离越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没走成。
    可能是五年没回京,憋坏了吧。房丞相如此说道。
    周承弋:话痨还会憋的吗?难道是觉得行军打仗很重要,所以对自己格外克制?
    很快,对钟离越忍无可忍的皇帝,让周承弋知道了原因。
    黑皮少年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钟离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房间里的喧闹立刻变为了寂静。
    微臣裴炚拜见陛下。裴炚应该是匆匆赶来的,脑门上的汗都没擦去,脸上是隐藏不住的兴奋。
    不必多礼,坐这里吧。皇帝迫不及待的点了钟离越和裴将军中间,叫王贺加了凳子进去,微微提高了声音意有所指道,朕听你父亲说你自小就十分崇拜钟离,今儿个赶巧你值夜,便叫你来一起吃个饭。
    谢陛下!裴炚二话不说的就高兴的坐了过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从裴炚进来之后,钟离越就又恢复成了阅兵上的样子,偶尔似乎想要来一段滔滔不绝,却总是在出口的瞬间克制下来。
    周承弋:原来他舅舅还有偶像包袱。
    我记得,裴将军似乎也对我舅舅也多有推崇?怎么这个偶像包袱还分人的吗?
    周承弋忍不住小声问房丞相。
    房丞相幽幽说道,这不是用的多了就不灵了。
    周承弋决定好好吃饭,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他不想,在他回宫之后,当事人却主动提起他,听说我外甥专门给我写了一本书?
    皇帝叫人从书架上取来,笑道,朕这个儿子为了你,可是直接将朕塑造成了一个昏君。
    房丞相也忍俊不禁,何止啊,臣等也是被扫射了一番。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瞧瞧。钟离越听的好奇,当即就拿过《狐梦》将第一卷 那短短的三万字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半点没看出来哪里讲了自己,反倒是看出了前人的影子。
    他一语道破天机,鬼将军的原型是宋朝的岳武穆吧。
    然而却没有人相信。
    什么岳武穆,他那是借古讽今,为你站台说话呢。郑御史说着一条条给他分析起来,从文里的将士数量特征,到旗帜对话,便是连发文时间也做了一番阅读理解。
    钟离越从一开始的不信,到迟疑,再到恍然大悟。
    你这么说来确实很微妙,他点了点头高兴的又将第一卷 看了一遍,这外甥没有白疼。
    皇帝听到这里神色微动,朝众人摆了摆手,房丞相等人都是人精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单独有话要同钟离越讲,纷纷起身告辞。
    待到所有人离开,皇帝才皱眉说道,你这次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玩起了反间计,还叫人抓着了把柄告到朕这儿,你知不知道朕差点砍了你的脑袋!
    钟离越目光落在书上,正沉浸在偷生卷扑朔迷离的故事剧情里,头也不抬的表示,有用的计策为什么不用,什么把柄的你不也不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反叛,除非你和弋儿谁死了。
    皇帝怒气上涌:你差点就连累了弋儿!
    那是你护不住他。钟离越反唇相讥,嘚嘚的张嘴就停不下来了,你说说你一个皇帝,对朝臣们倒是仁慈善良,房观彦一前朝皇室你都能重用,怎么对儿子要求就这么多呢?
    又要他聪明又要他守规矩,又觉得他守规矩太死板了应该多展示展示自己,我姐生的多好一孩子,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现在直接半死不活了!
    皇帝听到这终于插了句话进去,哪里不死不活了!这明明就是被你吓着了。
    反正就这意思。钟离越语速越说越快,继续道,你关他禁闭就关吧,结果手下被人收买了都不知道,还搞的堂堂一太子差点饿死在东宫,你说你作为他爹,你丢不丢人?你
    钟离越抬头对上皇帝沉沉的脸色,话头戛然而止。
    皇帝面沉如水的开口,说完了吗?
    差不多吧。钟离越不怎么甘心的含混出一句。
    皇帝:
    沉寂之中,竟然是皇帝先败下朕来:是,你说得对,有朕的原因,是朕忽视了他。
    可不就是!钟离越又憋不住叭叭的接了一句。
    皇帝沉默半晌,幽然开口威胁: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降罪于你?
    可不是!我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要想砍我头,早不就砍了。钟离越嘴快的将心里话说完,在皇帝隐忍的视线里,麻溜的闭上嘴。
    皇帝闭了闭眼,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小舅子,还是朝廷重臣,不能砍真的不能砍。
    方才压下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按压着眉心将剧烈的头疼压下,直接将钟离越的话忽视掉,颇为无奈道,他真是随了你姐姐的性子,这么不温不火的,老五还知道争,他太子之位掉了不仅不急竟还松了口气!
    呵,莫非这储君之位是什么烫手山芋不成?皇帝说着都气笑了。
    哪里晓得钟离越却道,这不挺好的,早就说他不适合做储君,是你非要封他当什劳子太子,看你把人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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