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您放心,孩儿嫁进杨府后,定会让杨呈安的心里只能容下我这一个女人。至于那个大白氏,早晚我会让杨呈安休了她,她原本就嫁过人,这回若是再成了弃妇,就再也没人要她了……”
    话说到这处,沈涵的语气已渐变得哽咽。
    “…母亲,孩儿该走了,等孩儿在杨府安顿好后,便归宁来看您。”
    是日,天公不作美,虽未下雨,但天色却极阴沉。
    父亲不在,长兄如父,是沈项明携着不敢过分张扬的仪仗队,将沈涵乘的花轿抬到了杨府的西小门处。
    等沈涵带着从侯府带来的嫁妆,和几个丫鬟迈进了杨府西小门的门槛后,也就正式意味着,她成为了杨呈安的妾室。
    可她入府后,事情却全然未按照她预料的那般发生。
    杨家毕竟没有世袭的爵位,只是寻常的一个官宦门楣而已,自是不及永安侯府的地界大,公爹和婆母也自是不会给她单独收拾出一个院落住。
    杨呈安单独住在一个跨院里,大白氏自然是同他共住在坐北朝南的正房里。
    而沈涵,身为偏房妾室,自然被安排到了同一个跨院中的一个小小的北房内。
    马上就要入冬了,沈涵和丫鬟甫一进室,便觉这间房室既狭小又阴冷。
    “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主母不会拿间下人住的房室来故意羞辱我罢?”
    沈涵用手帕嫌弃地掩住了口鼻,正埋怨着,大白氏已然正色站在了她的身侧,沉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下人住的房室,可连间单独的湢室都没有。”
    大白氏自然不是好招惹的,见这番沈涵,竟是从侯府带来了四个丫鬟,即刻便勒令身为妾室的沈涵,只能在杨府留一个丫鬟,其余的三个丫鬟都需送回侯府。
    沈涵自幼被娇养长大,哪儿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可她瞧着,杨呈安和大白氏所住的跨院,统共就这么大点的地界,她若硬将这三个丫鬟留在杨府,也没她们住的地界。
    沈涵最终只得命杨府的管事将这三个丫鬟都送回了侯府,杨呈安现下在翰林院任职,沈涵便想着,等他归府来她的偏房后,她定要好好地同他说道说道大白氏的行径。
    可她没料到的是,当夜杨呈安归府时,却并没有来她的偏房。
    沈涵透过棱格窗看见的,却是大白氏站在院子里,一脸温柔地迎着自己的丈夫归来,杨呈安则同她并肩回了正房,二人恰逢新婚,感情亦是极好,一些细微的动作间,便足可见他们对彼此的亲昵。
    此时此景,于沈涵而言,自是异常刺目。
    哪儿成想她曾经看不上的杨呈安,现在连正眼都不会看她。
    沈涵派丫鬟过去催了杨呈安一次,也提醒他该来她这处了,得到的回复自然是拒绝的。
    等到了第二日,大白氏携着沈涵去正堂给婆母和公爹敬茶时,也自是受尽了杨母的刁难和白眼。
    与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杨母对大白氏这个儿媳是极为满意的,言谈举止间,似是都将大白氏当成了亲生闺女似的。
    杨母还冷声提点着沈涵,道:“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可是我们杨家的妾室,既是妾室,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来。”
    沈涵一大早上就生了一肚子的闷气,等用午食时,又嫌杨家的菜式不好,便要拿出自己的嫁妆,让丫鬟去庖厨那儿做两个好菜。
    可大白氏早就提前布局好了一切,她虽未克扣沈涵的嫁妆,却让她在杨府没地界花钱。
    身为妾室,也自然是无法同正妻一样,三日后还能回门归宁,沈涵想出府去看看刘氏,大白氏和杨家人都不允诺。
    世人皆是拜高踩低的。
    眼见着沈涵摊上这么一桩事后,她长姐和姐夫都没有去管,也就意味着镇国公府陆家不是她的靠山,也不会为她一个小小的妾室撑腰。
    沈涵的父亲永安侯现在也不在京师,得几月后才能回来,她母亲还病着。
    这么几个条件加在一处,大白氏和杨母自然是可着劲儿的收拾着沈涵,偏杨呈安还生生地晾着她,不肯给她机会见他。
    某日沈涵趁着大白氏归宁时,终于获得了能与杨呈安相见的机会,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还是得到了杨呈安的冷遇。
    杨呈安冷冷地给沈涵留了句:“尽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再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沈涵在杨府举目无亲,深知再这么下去,自己只能在这么个小小的北房里渐渐老去。
    大白氏和杨家人这是想将她给熬死!
    而大白氏的眼线再得知沈涵想要勾引杨呈安的事后,自是妒意纵生,次日杨呈安去翰林院时,大白氏便将沈涵叫到了正房的厅室中,请她喝了盏“妾室茶”。
    在大白氏的眼中,妾室同奴婢通房也没什么两样,现下沈涵的父母皆顾及不上她,长姐沈沅也同她关系不睦,压根就不会帮她。
    大白氏便让沈涵罚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上,还派了自己身侧的大力婆子,去掌她的嘴。
    那婆子将沈涵的脸打的青紫泛红,使出的力道,也是想要让她毁容。
    罚了沈涵将近十日,杨呈安也隐隐得知了大白氏责打沈涵的事,他虽然怨恨沈涵,却也觉得她罪不至此,便劝大白氏不要再如此责罚她。
    大白氏表面应下了夫君的提议,可在杨呈安为沈涵求过情后,她的心中却对沈涵愈发地记恨。
    沈涵瞧着杨呈安终于对她动了恻隐,便也寻了大白氏出府打理杨府铺面的日子,动用了近一半的嫁妆,买通了杨府的管事。
    那管事纵然畏惧着大白氏,但沈涵给他开得价,却是他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财。
    管事收下了沈涵的钱财后,便按照她的要求,为她买到了能使男女迷情的合欢散。
    沈涵也趁杨呈安恰好休沐,大白氏又不在府上的日子,成功地同杨呈安发生了关系。
    事后,大白氏自是对沈涵愈发地恨之入骨。
    而杨呈安也有着男人都有的通病,大老婆的性情过于悍烈,他自然也会对他性情稍弱的小老婆产生些怜意。
    沈涵的肚皮也很争气,嫁进杨家不到两个月,就怀上了杨呈安的孩子。
    这般,她在杨府的地位也有了一定的提升。
    婆母为了让她能顺利生产,没有再过多地难为她。
    大白氏也被杨呈安和杨母劝慰了一番,暂时地偃旗息鼓。
    可沈涵,却也只得意了一阵子。
    大白氏不是能够隐忍多时的人,沈涵怀孕没多久后,她也很快就有了身孕。
    这杨府有了嫡子后,谁还会在乎沈涵肚子里的那个庶出的孩子,短短的几日功夫,沈涵在府中的地位就又跌了下去。
    大白氏行事毒辣,借机设计了沈涵,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满一月就流了产。
    沈涵本就因着流产心情抑郁,却又听闻了刘氏病重的消息。
    原来刘氏在这一月中清醒了一阵,可这病情刚有好转,便从沈渝的嘴里听见了沈涵小产的事。
    刘氏接受不了刺激,果然晕厥了过去,这次比上次病得还要严重,来府的医师甚至说,刘氏应该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沈涵想回府看看病重的母亲,大白氏却不准允,杨母和杨呈安也说她还未出月,不能出府见风,先派个丫鬟去探探情况便好。
    沈涵求助无门,便想着自己一个人逃出杨府,哪成想刚一离开跨院,大白氏就派来了数名丫鬟和小厮去将她抓回来。
    她在逃跑的途中,无意地跌落到了杨府的小荷池里,这池塘并不算深,可临近冬日的水最是寒凉,沈涵还未出小月,浸了冷水后对身子的损伤也是极大。
    等她被下人救上来后,已是奄奄一息。
    大白氏却仍觉不够解气,便悄悄地买通了医师,让他们绝不要好好地医治沈涵,还属意下人克扣沈涵的炭火。
    结果,沈涵嫁到杨府也就不到四个月,便冻死在了跨院的那个小小的偏房里。
    临死前,沈涵还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嫁给了杨呈安为妻,并没有做他的妾室。
    她在梦里也依旧百般地看不上他,动不动就拿难听的言语讽刺他,可杨呈安身为丈夫,却对她百般的忍让,无论她怎么做,他都对她异常的照顾和体贴。
    弥留之际,沈涵的眼角也溢出了悔恨的泪水。
    这些梦境很是真实,倒像是她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经历一样。
    她知道如果她没有悔了这桩婚事,也没有去觊觎她不该觊觎的男人,断然是不会落得个如此的悲惨下场。
    杨呈安如果真的按部就班地娶了她,也定然会对她很好。
    只可惜,没有人能给她后悔药吃。
    奄奄一息的刘氏听见了沈涵去世的消息后,自是悲伤欲绝,她难以相信几月前她的涵姐儿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嫁到杨家后,就落得个这么惨的一个下场。
    且沈涵在临死之前,还受到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苛责,这简直让她痛心疾首。
    刘氏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也去为她的涵儿收尸,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来。
    最后刘氏急火攻心,当着沈渝和沈项明的面儿,竟是生生地呕出了一股鲜血来,随后便猝然离开了人世。
    等沈弘量终于回到京师后,也早就得知了妻女皆都离世的悲痛消息,他回到侯府,瞧见了梁柱上缠绕的白布,和府内异常萧索的景象,终是失神地跌坐在地。
    “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弘量仰面怒喊了数声,终是不顾路过的下人,捶胸顿足地哭嚎了起来。
    ——
    因着刘氏毕竟是沈沅的继母,故而在沈家正式为她治伤的那日,她还是来侯府参加了刘氏的丧仪。
    甫一进了灵堂,便嗅到了纸钱燃烧时,那呛鼻的硝烟味儿。
    陆之昀在她来之前特意叮嘱,让她不必为她去守三七,也不必去在意外人的看法,丧仪这日过来看一眼便好。
    灵堂内,并无沈弘量的身影,除了沈项明、沈渝和沈沐,也不见五姨娘阿蘅和她的幼子。
    沈沅还瞧见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见其中的一位老妇同刘氏的长相有些肖似,便猜她应该是刘氏的生母。
    她进堂后,除却沈项明和沈沐,其余人等皆都一脸仇恨地看向了她。
    沈沅心中知晓,这就是事情的可怕之处。
    这次是她没有帮沈涵和刘氏,这些人就将过错都怨在了她的头上。
    可纵是这一次她帮了,只要往后她有一次未帮沈家人,先前儿做的一切牺牲,在他们眼里也都会化为乌有,她还是会落得她们的怨恨和不满。
    沈项明身为长子,走到了沈沅的身侧,他的性格并没有被刘氏教导得如沈涵那般任性,虽然不喜念书,但人却是敦厚的。
    沈项明恭敬地唤了声长姐,便要引着她为刘氏的灵位上香。
    刘氏的母亲则将沈项明拽到了一旁,低声斥道:“项哥儿,你不要理睬她。嫡母和嫡妹都死了,她倒是来假惺惺地奔丧了,说她是白眼狼,我都抬举她了,等人死了才回侯府,有什么用?”
    刘氏的父亲刘兴言则沉脸制止道:“你少说几句。”
    沈沅并没有因着刘氏母亲的话显露任何的愠色,自然,也没觉得刘氏和沈涵的死同她有关,若要愧疚,也轮不上她来愧疚。
    刘氏不是她的生母,也没有养育过她,她去世后,沈沅自然是不怎么悲伤的。
    她本身就哭不出来,也不准备在灵堂装哭,等为刘氏烧完了纸钱后,便携着碧梧离开了这处。
    刘氏的母亲在沈沅离开后,还恨恨地咬着牙,嘀咕道:“不就是嫁给了首辅吗,有什么好得意的,陆之昀身为这家的女婿,不肯帮自己的小姑子脱离苦海,要他有什么用……”
    刘兴言未发一语,可神情也显露了几分恨意。
    早晚,早晚他要让沈沅和陆之昀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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