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韵抬眸, 怔怔地看向他。
    她知晓付煜是何意思。
    下雨, 路滑且湿,她有孕,别着急。
    也是在告诉她,王妃那边未必会出事,让她别着急害怕自责。
    姜韵眸中蓄了泪,她轻点了点头,忙声催促:“殿下,您快些赶过去,如今王妃离不得您。”
    付煜自知轻重,他拍了下女子的手,径直转身离开。
    即使姜韵站在他身后,都能察觉到他动作的急切,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刮在姜韵身上,透着股凉意。
    付煜一走,带走一片人。
    李侧妃转身前,似冷笑地不紧不慢觑了她一眼。
    叫姜韵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王妃闭门不出,付煜不会故意在王妃有孕时特意传消息过去,能在这时,特意将消息传进正院中的,还能有何人?
    她一回府,李侧妃就送上这份大礼。
    倒还真看得起她。
    姜韵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她紧紧盯着李侧妃的背影,倏地,轻扯了扯唇。
    她有孕,是喜事。
    王妃因此早产,是她心胸不宽。
    她有时倒真的颇为好奇,想要知晓李侧妃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院有几个人想让王妃诞下嫡子?
    搁姜韵身上,她也是不想的,尤其在她有孕的情况下。
    李侧妃冒然出手,受益的只会是后院所有的人,唯独会叫殿下不喜的,也只有李侧妃罢了。
    至于她自己?
    姜韵轻轻地敛眸,眼角似因不安而泛起红。
    她不过是无意有了身孕罢了,多无辜,甚至还为此自责不安。
    任是何人,又能再多要求她些什么呢?
    刘福被付煜留下来,轻声催道:“姜主子,奴才扶着您过去吧。”
    姜韵轻咬唇瓣,最终垂下了头,轻声道:
    “麻烦你了。”
    她话音间皆低落下去,和往日的温和软语截然不同。
    叫几乎日日和她相处的刘福也心生了一抹不忍。
    这情分,皆是相处出来的。
    朝日相伴近半年,姜韵又素来待人处处温和,谁见了她,会不喜欢?
    刘福低了低头,小声安慰了句:
    “您有孕是大喜的事,谁都纠不出错的。”
    即使王妃真的出了什么事,莫非还能怪到姜韵身上?
    世间寻不到这样的道理。
    刘福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他是前院的人,姜韵这次回来后,基本就相当于进了后院。
    他对后院主子,不该有任何偏倚。
    姜韵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对刘福只感激地抿唇笑了下。
    姜韵一踏进正院,就感觉到院内凝重的气氛,她心下忽地一突。
    她和刘福皆转头看向偏房的方向,那处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呼,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哭声。
    姜韵朝一旁避过身子。
    正院中婢女来回匆匆跑过,手中端着一盆盆热水不断往偏房中送去。
    越靠近偏房,姜韵越闻得清晰一阵血腥味。
    难闻得叫人心生作呕。
    姜韵脸色惨白惨白的,她攥紧了刘福的手臂,只觉胃中和心中一阵翻涌。
    她强行忍着,可脸色却是说不出的难看。
    许是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有孕,是以,王妃每一声惨叫都深深印在她心中,叫她两条腿无力地发软。
    姜韵掐紧手心,想叫自己保持清醒,却是徒劳。
    忽地,有婢女端着血水从她身边路过时,一阵刺鼻粘稠的血腥味直钻鼻孔,姜韵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下一刻,她倏地捂住唇,眸中被逼出泪意。
    就似回程途中,晕车一般,连连想要作呕。
    可姜韵心中知晓,如今的情况,要紧的是王妃,她最好安静低调些。
    就在她腿脚发软时,忽地有人扶住了她,姜韵堪堪回神,她朝一旁看去,就见铃铛不知何时过来了,慌乱地扶住她:
    “姐姐怎么了?”
    她尚有分寸,刻意压低了声。
    姜韵心中松了口气,半倚在她怀里,摇了摇头:“我没事。”
    其实,她一进来,就引得旁人注意,之后一系列动作反应,就落入了旁人的眼。
    陈良娣轻拧眉心,低声道:
    “娘娘,她看起来似是不好……”
    话音未尽,李侧妃就斜眸睨向她,说不清高兴和不虞:“收起你的怜悯心思。”
    她说:“如今王妃情况紧急,本妃哪有心思顾得上她?”
    陈良娣立即低垂眸眼,噤了声。
    总归她和姜韵无亲无故,该提的皆提了,至于李侧妃不愿做,她也管不了。
    可陈良娣朝偏房的方向看了眼,殿下早早就进了里面,如今还未出来。
    若殿下出来后,发现他的新宠被这院中的血腥味折磨成这样,还不知会不会生怒。
    陈良娣心中摇头。
    在李侧妃管理后院的情况下,叫王妃早产,侧妃当真觉得她会逃得了干系吗?
    如今还对姜韵不管不顾。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添乱?
    偏房内,王妃意识模糊,她隐约好似看见殿下走了进来。
    她腹部隆得甚高,如今躺在床上,叫人一眼看去,就只注意得到她小腹。
    身下的疼,和心中的痛混在一起,竟让她分不清哪处才让她如此难受。
    她脸上混着泪水和汗水,即使王妃看不见,她也知晓,她如今必然是狼狈不堪的。
    她何时如此狼狈过?
    自幼就如同众星捧月般,将要及笄,就不断有皇子向她示好,可以说,即使不是付煜,任哪个皇子,她都当得正妃的位置。
    甚至说得高攀些,那一国之母的位置,凭她的身世,她也不是坐不得。
    可偏生她嫁的人是付煜。
    往日内敛平静,只需对她稍温和许些眉眼,就能叫她心生无限欢喜。
    她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手指绷得泛白,额头涔涔冷汗间,她忽然想起出嫁前的那日晚上,娘亲赶到她房间,搂着她苦口婆心道:
    “我儿要记住,你进了那皇室后,凭你的家世才情,要权要宠都行。”
    “可我儿切记,莫要贪那皇室人的情爱!”
    字字浸着酸涩和心疼。
    她疼得撕心裂肺,浑身皆颤,在隐隐约约听见殿下冷声问向太医“王妃怎么样了”的时候,却倏然清醒。
    她眼角的泪不住地掉。
    是她忘了娘亲的教诲。
    是她忘了前朝累累的记载。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居然在贪心地期待着,付煜会有一日如她对他一般,对待她。
    在付煜快碰到她时,王妃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她忽然紧紧拉住付煜的手。
    付煜一愣,低头看她。
    王妃满头大汗,她紧攥着付煜的手,眸子睁得很大,好似想将他看清一般。
    王妃也真的看清了。
    殿下眼中,有担忧有急切有心疼,甚至一抹恼意,明明这么浓烈的情绪。
    可王妃却不知为何,一股浓浓的失落和自嘲将她紧紧包裹着。
    许是因为,即使如此,他眸子中还能保持一抹平静。
    从鬼门关亲自走了一趟,她终于明白了,眼前男子许是对她有一分喜欢,却绝不会向她期盼那般对她。
    她们之间,从最开始在一起,就牵扯了太多太多。
    她挤出一抹笑,似用了一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哑声道:
    “殿、殿下……妾身错了……”
    无厘头的一句话,叫付煜拧起眉心,打断她:“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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