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绣枕的确是她送的,进宫时皆有登记在册。
    若绣枕中有要害之物,杜晗霜还可有些推辞,可偏生没有,只是恰好撞上了。
    让她欲反驳,却有心无力。
    杜晗霜脊背发冷,姜韵自进宫后,就一直被旁人算计,第一次出手,竟用在她身上。
    她真不知该恨,还是该觉得荣幸!
    “承禧宫事事皆有章程,谁许你自作主张?”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砸在杜晗霜头顶,让她回神。
    杜晗霜口腔中似有铁锈味,她还未说话,身旁的流珠就哭着说:“皇上恕罪!主子也是一番好心,这绣枕是夫人亲自替主子做的,主子自己都舍不得用,听说修容娘娘睡得不安稳,就立刻送给了娘娘。”
    “主子也不知道,这绣枕竟和娘娘所用的药相克啊!”
    第150章
    洛瑜忽然道了声:
    “可真巧。”
    杜含霜倏然抬头, 紧紧盯着她,洛瑜微顿,似被吓到, 她嗔圆了眸子:“杜嫔作甚这般看着我?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嫔妾进宫时就和修容娘娘交好, 饶是如此, 在明知修容娘娘身子骨弱的情况下,嫔妾也不敢擅作主张地做什么, 甚至更加小心翼翼,连平日里的糕点吃物, 都得小心问过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才敢让娘娘尝一块。”
    “相较而言, 杜嫔的确大胆了些。”
    有妃嫔不想姜韵过于得意,干巴巴地添了句:“杜嫔姐姐也是好心。”
    洛瑜觑了眼说话的人,冷呵一声:“云宝林倒是和杜嫔亲切,我便奇怪了,云宝林日日御花园作舞为修容娘娘祈福,如今娘娘不仅没有好转, 反而愈严重了些, 这既不怪杜嫔,莫非是云宝林祈福时不诚心?”
    云宝林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作舞祈福一事, 让她在宫中丢尽了颜面,她恨不得众人把这件事忘了去,偏生洛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揭了出来,还说她心意不诚!
    她当然心意诚足!
    恨不得晗修容一病不起, 最好快病死了, 这后宫哪里需要一个盛宠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路?
    但云宝林哪敢说?
    皇上只平静扫了她一眼, 云宝林就腿下发软, 她忽然跪下,掩面而泣:“洛嫔姐姐说得什么话?嫔妾为了娘娘病有好转,毫无怨言地日日顶着烈日起舞,怎么可能不盼着娘娘好转?”
    “修容娘娘意外中毒,嫔妾知道洛嫔心中不高兴,可后宫姐妹哪个不是心疼娘娘,难受得厉害?”
    洛瑜暗暗地翻了白眼。
    心疼?怕不是听见姜韵中毒,拼命忍笑吧?
    贤妃看了半晌,总算看出些名头来。
    洛瑜进宫后,就一直和姜韵交好,她想说的,大半应都是姜韵的意思,毕竟洛瑜进宫后,既无宠,又仗着她那暴脾气,后宫也没几个敢招惹她。
    无冤无仇,唯一能将洛瑜牵扯进来的,只可能是因为姜韵了。
    付煜本就不虞,云宝林哭哭啼啼的,徒添了些许烦躁,他冷冷地掀起眼皮:
    “闭嘴!”
    云宝林吓得一跳,忙忙噤声,脸色些许难堪。
    杜含霜深深吸了口气,她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付煜视线:“嫔妾嫔妾绝无谋害修容娘娘的心思,请皇上明鉴!”
    声音清伶,落地有声。
    洛瑜抬手,隐晦地摸了摸耳垂,杜含霜素来如此,不管作甚,都抬头挺胸、高昂下颚,自有傲气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就会相信她不是那种背地里龃龉的小人。
    洛瑜不大舒服地轻哼了声:“娘娘就白白遭罪了呗。”
    素安也擦了擦眼泪,跪着道:
    “都是奴婢不好,不够小心,让娘娘白白受了苦。”
    付煜一直未说话,也不知信没信杜含霜那句无心之过,洛瑜终于道了句有用的话:
    “谁知是不是真的无心,听说今日印雅楼可是跑了敬事房一趟,当晚就传来视频消息,娘娘也中毒昏迷,当真是巧合。”
    前面那些争吵,都无实际意义,这句话落下,殿内众人都惊讶地看向杜含霜,就连杜含霜也维持不了脸上的平静和清冷。
    贤妃抬手抵了抵唇,看了看杜含霜,又看了眼皇上,似有些意外:“这……”
    付煜脸色早就铁青,没给杜含霜说话的机会:
    “传敬事房的人。”
    承禧宫的修容娘娘昏迷一事,杨公公是得了消息的,可他没想到这事居然会牵扯到敬事房身上。
    御前来人时,他心中咯了一声,御前的人盯着,他腰带上的玉佩摘下也不是,不摘也不是,前往承禧宫的路上,他额头上的冷汗几乎都快掉下来。
    踏进承禧宫那瞬间,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看见杜嫔跪在那里时,杨公公心中苦笑,枉他往日小心谨慎,今天居然载在这里,他掀开衣摆,几步上前,跪在那里似有些紧张:“奴才参见皇上和各宫主子!”
    贤妃知道皇后是不会管这事了,她觑了眼付煜,才上前,拧眉问:“今日印雅楼的人去敬事房,是做何?”
    明摆的事实,但贤妃却不得不问一遍。
    杜含霜也看向杨公公,心中藏着一丝侥幸,杨公公收了她的礼,若供出她来,天自己也逃不掉。
    杨公公大概猜得出她的想法,心中苦笑,若没有娘娘今晚派人去的那一躺,他的确不会招出杜嫔,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后宫谁更不能招惹!
    修容娘娘这是要让杜嫔不痛快,他敢从中阻碍,下次不痛快的,可就是他了!
    孰轻孰重,杨公公还是分得清的。
    众人意外,杨公公忽然冲皇上磕了几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可杜嫔小主吩咐,奴才也不敢不听呀,奴才寻思着皇上今日也未必会进后宫,才斗胆调了绿头牌啊!皇上恕罪!”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本来后宫妃嫔还事不关己的,可这绿头牌可是大事,若旁人有样学样,将她们的绿头牌都调了去,她们这辈子都别想见到皇上了!
    最先变了脸色的就是一些宫中老人:“皇上,自我朝建朝以来,敬事房除了皇后,就不许和后宫妃嫔过多牵扯,杜嫔敢插手进敬事房,委实有些胆大包天!”
    触动到她们的利益,谁还去管姜韵,毕竟姜韵得宠,靠得可不是这些见不得的手段!有人甚至掀了云宝林的那层遮羞布,毫不避讳道:
    “云宝林前些日子在皇上来探望娘娘的路上作舞截宠,今儿个娘娘又因杜嫔送的绣枕中毒,偏生二人又关系甚笃,这可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得过去的!”
    第151章
    墙倒众人推, 尤其是杜晗霜还犯了众怒。
    付煜紧紧拧眉。
    其实,付煜并不希望此事和杜晗霜有关,杜氏是新贵, 杜晗霜又是杜氏备受宠爱的嫡女, 他想扶持新贵打压世家, 所以,才会给杜晗霜一进宫就这么高的位份。
    付煜脸色稍冷, 杜晗霜余光一直盯着付煜,他情绪稍有变化, 杜晗霜就察觉到了。
    她心下狠狠一沉。
    她原以为,依着她兄长的功劳, 即使她今日当真逃不了罪名,皇上也不会过于责怪她的。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姜韵身边的素安忽然惊喜出声:
    “娘娘!您醒了!”
    这一声,把殿内所有的视线吸引过去,付煜也没心思多想,上前扶起姜韵, 沉声:
    “哪里还有不舒服?”
    他来之前, 太医就替姜韵施针驱毒了,否则付煜也不可能有心思听这些后妃说这么多。
    姜韵脸颊惨白, 虚弱地轻咳了几声,细眉浅蹙着,她略扫过满殿的妃嫔,她似还有些茫然, 半倚在付煜怀里, 自嘲苦笑:
    “臣、妾身子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嘛……”
    她闭了闭眸子, 眼角溢出泪滴, 顺着脸颊滑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细着声说:
    “扰了皇上和各宫姐妹休息——”
    “够了!”付煜听不下去,也见不得她这么说自己。
    什么身子骨差?
    若非杜嫔有心算计,若非宫人伺候得不仔细,她怎么可能会躺在这里?
    付煜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斥声:
    “你是中毒,和你身子有何关系?”
    “再说这些丧气话,”付煜顿了下,似觉得没甚能威胁她的,冷声道:“你这宫中的奴才,朕看也不必留着!”
    连主子都照顾不好,有什么用?
    姜韵怔怔抬头:“中毒?”
    “怎么可能?宫中不论是入口的,还是臣妾近身用的,都经太医诊查过,不可能有毒!”
    姜韵细眉浅蹙摇头,似对付煜的话根本不信,她咬紧唇:
    “臣妾再不小心,也不会让不干不净的东西近身……”
    付煜沉声无话。
    如太医所言,杜晗霜送的绣枕并没有毒,若是和姜韵这些日子所用药膳分开,只针对那绣枕所查,自然查不出什么来。
    落在姜韵眼中,那绣枕就是对她无害的。
    所以,她才敢用。
    素安跪近,凑前低声将她昏迷后的事医悉数道尽。
    姜韵稍顿,视线落在一旁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绣枕,半晌,她才扯了扯唇角:
    “是臣妾又犯蠢了。”
    她身子轻颤,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唯独猜到些许的付煜,心下顿沉。
    她说她又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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