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程颖就在那片黑雾之后
    那就是整个魔宫最隐蔽的地方。
    如果真如他所猜,那抓了程颖的幕后黑手,只会是魔尊。
    赤枫
    顾渊刚想问,就见魔女脸色一变,微微垂下头去。
    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他身后有人漫步走来,声音婉转动人。
    胡玉施娉娉婷婷地提裙迈过长廊上留出的坎,站到两人面前。那双碧莹莹的狐狸眼在盯人的时候勾魂夺魄,但顾渊敏锐地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恶意。
    这两天顾渊根本就没回过房,只要有时间,都在魔宫里转。胡玉施整整等了八天,才在这长廊上遇到人。她本打算在宴会之前就将这只灰狐狸处理掉,却没想到事情居然需要拖这么长时间。
    赤枫垂头拜下,见过殿下。
    胡玉施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顾渊,你怎么不跪啊?
    你身为鬼狐族的人,是对我爹的族长之位有什么不满吗?
    胡玉施已经习惯了先拿身份压人这一套,在狐族的地盘上无往不利。到了魔宫以后身边都是和她差不多身份的女妖,胡玉施已经憋了很久了。
    顾渊敷衍地点了两下头,他不是不想继续按照身份来,只是狐族之间有自己独特的礼仪,但这个礼仪,顾渊不会。
    胡玉施缓缓眯起眼睛。
    鸢如,你是在埋怨我吗?
    顾渊的表现和之前的鸢如相差太远,胡玉施下意识想起了之前侍女的分析。
    她盯着顾渊,心下飞速开始思考对策。
    今天是面见魔尊的日子,如果这条狐狸留了什么证据想要在宴会上交给魔尊的话,她要怎么办?
    顾渊掀起眼皮向远处望了眼,您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七殿下还在等我。
    他现在没有时间在这边耽误。
    胡玉施当然不能让他走,上手就要拽他。顾渊脚下后撤一步,轻易让开,脚下一闪就要朝外走去。
    正在此时,顾渊脚下陡然停住。
    他缓缓看向远处,长廊尽头猛地凝聚起一股魔气,迅速蔓延至整条长廊,那其中仿佛有万鬼嚎哭。
    大乘期。
    顾渊感觉有寒意自脊椎缓缓蔓延,在魔宫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压迫感。
    顾渊盯着那片区域,胡玉施倒是立刻收手,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顾渊,快步迎了上去。
    赤枫推了他一下,小声提醒,快上去,要是能留个好印象,你后面的日子不会差。
    顾渊本来只想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却不想,黑雾散尽之后,魔尊后面整整齐齐地站着七人,其中就有他家郁荼。
    顾渊:
    他看着那群莺莺燕燕上前就要围住魔尊的妖女
    灰狐狸尾巴一竖,拎起裙摆就凑了上去。
    其他人都是主子从容不迫,侍从在身边开路,顺便心机地让其他人露出一些丑态。
    但灰狐狸身边什么都没有,挤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妖族侍从中,简直像是一朵遭受雨打风吹的娇花。
    怎么看怎么可怜。
    另一边,郁光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廊上的各族女妖各宗女修,他很享受这种被美人环顾的感觉,在这点上魔尊大概和他有一样的喜好。
    怎么都不笑啊,小弟。郁光风的位置就在魔尊的椅子后面,他离座上满身裹着黑袍的男人最近,此时就故意提高了点声音,难道是不满意父亲的安排?
    虽说这里女妖不少,但魔门女修不也有几个?你喜欢人族选就是了,何苦在这里摆着张难看的脸色?
    对了,我听人说,刚才是在小路上找到你的。郁荼,你不会是想要躲掉今天的宴会吧。
    先不说
    郁荼微微垂下眼皮。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是最不讨喜的一个。他没有母亲,也没有支撑他的母族庇佑。
    修魔大多疯癫偏执,郁荼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将他扔进满是蛇类和爬虫的洞窟,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尖叫,再到绝望。
    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曾经想过,如果有母亲在身边,自己的待遇会不会好一些。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郁荼几乎已经记不清,只能在偶尔的梦回中重温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
    他似乎就没有被天道善待过,所有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非得奋力争取,非得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勉强够到。
    本身这场荒唐的宴会就和他无关,他的父亲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再次给他难堪而已。
    每年接近母亲忌日的时候都是这样,郁荼不能理解,为什么魔尊会这么恨一个女人和她留下的孩子。
    这么厌恶他,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
    座上的黑袍修士缓缓回身,他的动作很慢,但不容忽视。
    那张包着黑绸的脸对着郁荼,其下的眼睛应该在注视他。
    你,不、满、意?他问道。
    郁荼垂着眼看他,黑瞳映出修士如恶鬼一般的打扮。
    我该满意?
    或许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是满意的,为某只灰狐狸。但现在也没有了,郁荼宁愿从来没有这次相遇,这样他也不用抱有任何期待。
    黑袍修士的手搭在扶手上,稍微动了动。
    周围人立刻噤声,他很不满意。大乘期修士的情感波动,体现在魔气上,就是周围的黑气骤然凝聚,阴森诡谲地围成一团。
    他们就和黑袍修士一样,用没有五官的脸部沉沉盯着郁荼。
    下一刻。
    穿得粉粉嫩嫩的灰狐狸因为被人挤到了,脚下一个没站稳朝这边摔过来。
    稳准狠地扑进郁荼怀里。
    郁荼灰狐狸眼泪汪汪。
    就那个曲线,只能在修仙界解释得清,放在顾渊上辈子,是要压着某些物理学家的棺材板的。
    他扑过来,隔绝了魔尊有如实质的杀气,也隔开了郁光风的恶意。然后把一阵不知道在哪里染的花香递到郁荼面前。
    郁荼眼底蔓延的红丝猝然一缩,在瞳仁周边停下。
    见,见过魔尊。灰狐狸慌慌张张地拜下去,又没站稳又抱住了七殿下。
    郁荼:
    远处,赤枫看着这一幕,一时无言。
    郁荼手下一片温热,顾渊身上衣服的布料并不厚重,灰狐狸的体温传过来,轻易就将刚才的沉重灰暗驱散干净。
    魔尊沉默片刻:她是谁。
    顾渊演技很在线,他先是像被那沙哑不似人的声音吓到了一般像郁荼怀里缩了点,又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
    没让你说。魔尊看着郁荼,意思不言而喻。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郁荼并没和自己的生身父亲对视。
    他只是轻轻地捏了下怀里顾渊的手腕,然后捏到手指。
    顾渊在心底稍稍叹了口气,完了,昨天那么对人家,今天肯定生气了。再加上面前这个黑漆漆的玩意给自家大美人添的堵,肯定是怎么疏离怎么来。
    郁荼一只手轻轻环上了顾渊的腰。
    这个状态下的灰狐狸只到他肩膀,郁荼其实已经习惯了用仰视的角度看这人,此时抱着才发现,顾渊恰恰好好能被他完完全全禁锢着。
    你看,这个人在你想要放弃所有的时候自己扑了过来。
    他听见心底的声音说。
    他是自愿的,郁光风就在身边,但他选择了你。
    也许是你的血里本身就添了魔族的丑恶。
    你自己最想做什么,其实你是清楚的。
    顾渊决定自己先澄清。
    尊上,我是七殿下的
    郁荼抱着他,那姿态已经初具蛇类绞杀猎物的雏形。
    我的妻子。他看着魔尊。
    突然就那么笑了一下。
    白岚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消失殆尽,但此时,他抱着顾渊,宣告又像在炫耀的样子居然让黑袍下的人想起了多年前那张沾血的绝世面容。
    或者,这是一个至死不休的誓言和诅咒。
    顾渊震惊仰头看他。
    狐狸呆滞.jpg
    作者有话要说:  蛇蛇:我的妻子。
    灰狐狸:很难想象说出这话的主人,在多年后因为无法生蛋气得哭出来。
    没卡上!气死我了。
    我看见评论区的番外了,我加在计划里。
    第31章
    听说了吗?两个魔女拉着另一个侍卫凑在大殿角落聊今天发生的事。七殿下居然是最早定下的。
    他们只是挂了个魔宫侍从的名头, 到底还是修士,魔宫平时不可能一直养着闲人。只是最近事务杂乱才被召回来。
    哪个七殿下?
    开口说话的魔女瞥了她一眼,那个云霄派白岚的儿子。
    啊?魔女有些吃惊, 他还活着呢?不是说被魔尊暴怒之下弄死了吗
    妻子和自己离心, 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 不可能真弄死的。侍卫说道,继续说啊, 定下了谁?
    你知道狐族多出来的那个狐女吧, 就是鬼狐族的那个。
    另外两人愣了下, 都有些不敢相信。
    鸢如?是叫这个吧?她不就是来充数的
    怎么可能是她?鬼狐族现在死的就剩下十几个了, 长相比起其他的差了太多。七殿下是被下了蛊吗?
    谁知道, 七殿下直接和魔君说了,然后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和其他人打一声。不过我听说当时六殿下就笑出声来了,一点面子都没留啊。
    啊?
    不止, 你知道狐族的正经殿下吧,胡玉施。我烦死那女妖精了, 平时在六殿下面前装可怜装柔弱,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对我们就非打即骂。也不想想要不是在魔宫, 早有人扒了这骚狐狸的皮。
    另一个魔女有些不耐地推了推她,好了, 赶紧说胡玉施怎么了?
    七殿下转身走后,胡玉施假模假样地在魔君面前说了鸢如无数的坏话, 什么没教养,鬼狐族管教不足, 她替鸢如赔礼,什么勾引七殿下。
    笑死了,鸢如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她倒是把自己做过的全重复了一遍
    顾渊跟在郁荼身后,笑着收回了灵力。
    他倒是不关心胡玉施做了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前面走着的那只兔子打算什么时候给自己一个交代。
    顾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布置陷阱的猎人,先是在盘算要不要诱拐一下魔宫的小殿下,后来发现本来人就该是他们修真界的,想着要以什么样舒缓的方式把人带回去。
    结果就那么一个不留神,人兔子自己蹦到陷阱里来了。
    郁荼走的这条路是要去大殿,他没有和魔尊那一圈人一起,脚下极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顾渊轻轻地啊了一声。
    下一刻,前面背影凉薄的人几乎是凭着本能扭头看她。
    顾渊站在原地笑,殿下,这里有条虫子,奴家怕呢。
    他当然还是顶着灰狐狸的皮囊,只是声线已经沉了些,钩子一样在郁荼心上轻抓了一下。
    他这样子,明显就是就是在骗人。还骗的光明正大,一点没有要遮着掩着的样子。但即使知道,在顾渊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郁荼还是扫了眼他脚下。
    然后苍白的脸上,才显出一分恼意。
    有事吗?郁荼垂眼看他,那目光不躲不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原来还是我的错了?是妾身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些什么她是我的妻子我心悦她,没有其他想要多看一眼的人言尽于此,所选不会更改
    我没说那么多!浅浅的绯红已经爬上耳朵,郁荼梗着脖颈站在顾渊面前。
    他其实有些记不清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凡是魔修,心魔总是会在某些时候影响主人的言行举止。
    郁荼也没想过,他对顾渊的感情明明只有短短数天,居然到了能撩动心魔的程度。
    刚才趁着被不甘和怨恨冲起的妄念,将心中所想一并说了出来,哪知道自己到底在那些人面前说了些什么。
    现在被顾渊一重复,羞耻心简直像是被戳到的幼嫩贝肉缩成一团。
    顾渊脚下向前一步,郁荼脸上强自维持的冷然就弱了一分。大美人的下颌线条紧紧绷着,片刻后,稍微朝着远离顾渊的方向侧了点。
    顾渊:哎嘿嘿。
    殿下自作主张在那么多人面前直接说要娶妾身,却提前都没有打个招呼。可见根本就不在乎妾身的心情和选择,唉,没想到殿下是这样的人啊。
    顾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是,鬼狐族势力地位,妾身也是一介女流,殿下不在意是正常的。
    我没有。郁荼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和什么人解释,情急之下连声线都有些微不可查地发颤,是你说要要嫁给我的。
    郁荼自知今天是被郁光风的存在刺激到了,早上那条绑着蛇兰的初尾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喉头,咽不下去也拔不出来,每一次吞咽和呼吸中都会鲜血淋漓地昭示存在感。
    但他也确实听说女修都比较在意这个
    顾渊就见郁荼淡粉色的唇轻轻长了一下,然后用力抿起。就像他每次习惯的那样,将所有的解释压在喉头,最后只说出一句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对,就是你思虑不周。顾渊冷冷地说道。
    一阵酸涩顺着胸口蔓延上来,郁荼转身就要走。
    然后,他就被面前的灰狐狸向后推到亭廊后的灰墙上。
    他们这本来就僻静,顾渊抵着人,本来是想给一个前世从没尝试过的壁咚。但灰狐狸的身体只到郁荼肩膀,要是就这么压着人,他的头得趴在郁荼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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