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新家被封,眼见家里的一切被搬空,又眼见自己的父亲被抓进了警车,赵渊和乡下的舅舅一起生活了一年,等到父亲被放出来,又眼见那栋楼又重新开始施工,却再也和父亲无关了。
    此后就是不断躲避债主上门,不断东挪西借,与其说赵渊是自己对散打感兴趣,不如说是为了防备债主们的偷袭,城南初中未毕业,他便拜师学艺,整整五年时间,寒冬酷暑,都在苦练散打。赵铭将就住在赵渊的师傅家附近,那么些年,往往和赵渊靠上山打猎度日,偶尔才回去处理债务事宜。
    赵渊和一帮师兄师弟们长日混迹惯了,自己倒是养出了一身的无拘无碍的游侠气息,诚然,在他人眼里,他就是个痞子。 和社会青年四处混迹,四处拜山交友,黑道论武,白道论技,削尖了脑袋学习为人处世,一颗心早就被磨得玲珑剔透。
    有时候赵渊会自嘲,自己活得就像是封建社会被迫逼入江湖的仗剑游侠,只是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好在还有不少亲友帮忙,一年光景一年岁月,赵渊慢慢长大,家里的债务也慢慢清了。四处拜托人,寻人求助之间,送礼递人情之间,赵渊知道自己是生存了下来,却不是生活下来,直到两年前父亲开了这家店,才结束了一切的动荡。
    记得父亲将灯笼挂上去时,不善言辞的父亲却说出了最浪漫的话:“每天24小时,我们都要保证这灯笼长明不灭,不死不休,你妈妈一定会记得回家的路。”
    赵渊记得,却无法言说,只得点头笑着回答:“她和我爸离婚了,在另一座城市。”说这话的时候,赵渊是满心祈祷着的,他希望自己的母亲真地是活在另一个城市,好好地活着。
    “抱歉。”林文溪的神色有些黯然。
    “没事,这不是都好好的么?”赵渊笑着,拿出旁边的芦苇扫帚,一边清理灯笼面上积余的灰尘,想必父亲太忙了吧,居然忘记打扫,但这灰尘的数量,确然有些多……
    赵铭将和赵渊有过交代,今年不回家过年,他要在外操持生意。赵渊虽然奇怪,这两年来都是过年卖爆竹,平素卖山中野味,父亲竟又生了在外面经商的心思,但他倒也并未多想。
    林文溪很过意不去地笑笑,赵渊捏了捏他脸蛋,林文溪见被挑逗,赌气别过脸。
    赵渊就笑了出来:“大约是你笑起来很好看,好看的东西是不常有的,所以你才不常笑吧。”
    林文溪目光闪烁,甜甜一笑,赵渊觉得十分知足,去内屋搬运鞭炮充实货架,今天的收成不错,明儿一早开张时,须得货架琳琅。林文溪左右想帮忙,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反被赵渊劝至卧室休息。
    林文溪这才仔细看了看赵渊的卧室,实在是简单得不像话。硬板床倒也算了,床头柜就是个小匣子,上面一个台灯,一个闹钟。窗帘是黑色夜幕,上有几朵橙色焰火,显得十分孤僻而茫远,下面的窗台上随意铺了一摊稻草,上面犹有去睡的残香。再往左,是一个黑色底磨砂混红的衣橱,里面亦只有简单的几身衣服,若非红色便是黑色。至于冬衣,无非是红色披风,黑色呢绒,深灰色牛仔。再往左是书案,线条如简笔画的折叠台灯,橘黄色的灯光,将案桌熏成黄昏的暖色。案桌上面有几本稍显年代的书,如《厚黑学》,又如《经济学原理》等各色商业,经济类书本,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书,会和赵渊这般看似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小伙联系起来。再往左摆放的是两根支撑铁架,一个沙袋,两幅哑铃,握力器等弘轩曾带林文溪体验过的普通健身器材。
    “看完没有?”赵渊笑着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两条煎鱼,热气腾腾,上面的油沫子还在微微翻滚。林文溪高兴得夹了鱼忙去剔鱼刺,惊讶地发现这鱼的刺极少,少量的鱼刺也状若须眉般柔软。
    林文溪吃完第一条,特地把鱼头和鱼尾巴咀嚼得干干净净,笑吟吟地看着第二条鱼。
    “都是你的。”赵渊说。
    “不,撑不住了,只能再吃一些,鱼头和鱼尾巴给我吧。”林文溪砸吧着嘴巴。赵渊十分痛快地将鱼头鱼尾分割,自己接连几口将肉吃得干净。林文溪亦将所得部分很快解决,抢着去厨房洗盘子。
    赵渊见林文溪洗盘子去了很久,忙下去看,一进厨房,顿时惊呆了。赵渊虽素日亦有所收拾,然厨余垃圾等污渍等精细活却并不善处理,可林文溪却将厨房边边角角,打理得干干净净,正在洗水池里满满洗手呢。
    赵渊一把抓住林文溪的手,纤纤玉手,若皓月清辉,指若削葱,甲似蝉翼,令人爱不释手。
    林文溪满心等着赵渊的夸赞,赵渊笑嘻嘻地说:“前院后院,客厅,卧室,都交给你了!”
    林文溪瞪眼睛竖鼻子,人却已经在赵渊怀中。
    第63章 (要配上我做甚?)此中真意俱忘言
    赵渊就这么一路把林文溪拖进卧室,将他一把推在床上。
    “你想干嘛?”林文溪问。
    “是想干。”赵渊说。
    “是‘干嘛’?不是‘干吗’!”林文溪纠正。
    “说干就干啊。”赵渊说。
    “哼!”林文溪不欲再纠缠这个话题,挑了几件衣服搭配,非要赵渊现穿给他看。
    “欲先穿之,必先脱之。你不知道吗?”赵渊的一张笑脸简直要贴在林文溪的鼻子上了,林文溪朝后仰面跌在床上。
    “姿势不对,该趴着。”赵渊说。
    “你怎么一到了房间里,整个人都要成精了!”林文溪此刻怎么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赵渊,不禁又羞又愤。
    “你怎么一到房间里,整个人都变傻了?据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赵渊不疾不徐地说着,开始解衣扣。
    及至到最后一件秋衣,林文溪猛然上前,止住他:“不……”
    赵渊微微沉吟:“我爸爸说过,伤口刻在石头上,仇恨刻在沙滩里。从捡起你的车票开始,我这里就只有沙滩了。”接着快速除去上衣,一身健美的疙瘩肉在林文溪面前毕露无遗。林文溪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赵渊右胸口的两个疤痕,浅浅地凹入其中,当时,自己如何会那般狠,那般残忍。
    林文溪不禁轻轻抚摸着那里,恨不得此刻自己拥有了魔法,能将之一一抚平。
    “你这人呀,伤敌八千,自损一万。”赵渊说。
    “错了吧,伤敌一万……”林文溪说着,猛然全身一震,深深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你要配上我做什么……”赵渊随口说着,笑意顿生,正要想些什么,忽然打住,疑惑地看着林文溪,只觉得热血激荡,激流冲遍全身,心里似燃气片片火海,教他再想不得任何事,说不出任何话。可脑海里却豁然一亮,顿时一片明月彩云,他只是呢喃着:“文溪……”
    林文溪半捂住嘴巴,脸色涨得赤红,眉头耸动,双眸闪烁,脸上阴晴不定,似飞云掠过日边在旷野大地上留下的飞渡略影,似柳暗花明又一村中的小桥流水,赵渊忍不住伸开双臂,林文溪觉得自己像被吸引过去一般,深深跌入他的怀中。
    “对不起,赵渊,对不起。”林文溪不住地呢喃。
    “你这十几年的的屈辱,寂寞,又哪里是我能懂的,可惜,那些年,我在城南,你在镇北,小城这么大,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赵渊忍不住感慨唏嘘。
    “终究北雁南飞……”林文溪呜咽着,忽地觉得不对,探手往下,捏到一根棍状物事,再往下一看,忍不住大惊失色,连连倒退几步。也是这样的物事,曾经在那般霜寒深夜,让自己深受不堪之辱,不意赵渊却……
    “我也不想的……它它自己不听话,估计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赵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深深明白林文溪从前的逆鳞,方才他已然觉得不对,伸开双臂时就想收回,不料林文溪自己扑了上来。那玩意儿着实可耻,抱着林文溪倒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感觉它有过一阵温热,不料今天竟然醒了!
    林文溪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是不行了,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同样的地方,已然在缓缓苏醒,就等着伸一个懒腰,随后起床了。林文溪大惊之下,忙冲下洗澡间,用冷水狠狠淋了几遍,默念着,才重又上来。彼时,赵渊正用力敲打着那里,并念念有词:“滚下去!滚下去!操!”
    林文溪顿时扑哧一笑:“下去洗个冷水澡。”
    赵渊正诺诺地答应着,林文溪忽地又红了脸,如何如何了!今天是怎么了?刚用冷水淋过,怎地又在反抗,林文溪再次跑下去,却再不肯回房间。
    “又……下雪了……出去走走吧。”赵渊亦颇为懊恼,几乎是要拐着八字步走下楼来。两人各怀“鬼胎”,姿势十分别扭地走出门去。
    寒风扑面,林文溪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赵渊试图想将外套脱给他,犹疑着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文溪亦是低眉垂眸,面若芙蓉。
    飞雪漫漫,长空辽远,两人并肩走向折桂桥。河风猎猎,白雪纷飞,两岸的灯火倒影在波光潋影中,像极了黄昏入夜,等待孩子归家时窗内的一盏一盏的明灯。赵渊悄悄地伸出手,三挠两抓,把林文溪的小手抓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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