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
    小瞎子为摆脱这人纠缠,开口道:“我名烨。”
    “烨?”沈立远沉思,沉剑山庄灭门时小庄主还未满月,未来得及行周礼加名,莫说敛剑阁上下,怕沉剑山庄整个山庄的人都活过来,都不知道小庄主现下名字是什么。
    但是,他还有一个确认的方法。
    沈立远追问道:“小友名烨,那姓氏呢?小友姓什么?”
    小瞎子饮下一口茶,淡淡道:“无姓。”
    第62章 计划   她希望他……
    “无姓?”沈立远若有所思, 视线偏移,重新打量起眼前少年。他没有立刻排除少年身份的可能性,继续问道:“小友何许人氏?家中父母尚在?都有些什么兄弟姊妹?”
    沈立远追根问底, 小瞎子眉头一皱, 不答,起身要走。
    沈立远见之, 情急之下伸手想拉住他, 可不想小瞎子察觉他接近,转瞬侧身躲过了他手掌,而后脚尖点地,迅速掠开一身远。
    “欸!”沈立远不乐意了,嗔怪道:“你这娃娃,怎么都不让长辈碰的!老夫身上可干净得很,如何近不得你身?”
    沈立远还就不信了,下一瞬也以脚点地飞速掠过去, 抬手一道掌风追向小瞎子。这娃娃这样躲他, 搅得他脑子里乱的很,他懒得再确认这娃娃的身份了,而今他非要看看他这一身黑披风下,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思罢, 沈立远收敛面上戏谑,身下运力, 专心踩风追小瞎子,然而小瞎子经历恶人谷下一年, 身法武功较以往更甚,轻功亦是,他淡定躲开沈立远的掌风后, 等他再追来,然后再次躲开,如戏耍一般。
    两人如此你追我赶,衣摆皆随风飒起,令这间客栈的大堂内平地起了一小阵风,乱了周围看客的衣衫长袖。
    众位看客目不暇接,丝毫不关心其他,看着大堂中他二人身法,就差拍掌叫好了。
    好半晌,就连端面回到大堂的店小二都不敢近前,任他们二人追赶。
    直到二楼客房内的两名银月教长老商谈完毕,听到楼下动静下来,小瞎子闻声而动,淡定躲开沈立远纠缠,轻踏楼梯扶手飞上二楼,落到两名长老身后。
    沈立远气急:“你躲什么!”
    两位长老见状,眉头紧皱,质问:“阁下为何紧追我教弟子不放?”
    沈立远见这俩老头露面,面上恢复他一贯的散漫:“二位是?”
    两位长老见他如此轻佻,委实不爽,但他们并不打算和这清闲剑继续纠缠,敛剑阁清闲剑乐得清闲,他俩不是,他们此行身负要事。
    “阁下如此纠缠我教弟子,于情于理,怕都是不妥的吧,就不怕传到江湖上,惹人笑话?”
    笑话?
    沈立远要是担心他人笑话,那他就不是清闲剑了。
    “我教?”他注意到他们话里的用词,抬眼打量他们,然而并未他们门派出身,“你们哪个教?”
    两位长老道:“与阁下无关。”
    说罢,他们沿着楼梯从二楼下来,唤小二上菜。
    他们不说自己门派,沈立远也无心追问,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后面的小瞎子身上,他从他的身上问不到半点东西,那便换一个方向,追问起这俩长老来。
    “这娃娃小小年纪便就如此一身武功,贵教教得当真是好。”
    “嗯……这娃娃形如木纳,一问三不应,莫不是贵教门风如此,将门下弟子都教导得如此模样?”
    “教中弟子从何而来?同其他门派一般每年招收弟子,还是如何?”
    ……
    终于,一番话后,他问到了自己想问的点:“敢问这小娃娃入贵教前,家事如何?家中父母如何?”
    然而两位长老皆心知肚明沈立远所想为何,冷淡开口,意图打消他的猜测:“他生在我教,长在我教,父母二人皆我教教中弟子,不幸,两人在他幼时相继离世,独留他一人继续留在教中。如此,阁下可满意?”
    沈立远心中仍是疑窦,刨根问底继续询问,两位长老没想到敛剑阁堂堂清闲剑竟如此纠缠,皆不耐烦了,于是接下来任他再如何追问,他们都只不咸不淡随意搭腔几字,再不正面回应,避免被他缠上。
    如此一顿饭下来,沈立远一无所获,一桌人各自回到房间。
    小瞎子眼盲,无法行查探之事,两位长老便将他留在客栈。而他们自己,在入夜后着夜行衣前去城中查探。
    一夜很快过去,直到天蒙蒙亮,他们才回来,回来时刻意放轻手脚,避免被隔壁宿着的清闲剑察觉。
    “如何?”房门关上,他们开始交流这一夜查探成果。
    床上打坐的小瞎子睁开眼。
    “城中夜间宵禁,闻雨派弟子同守城军交替走街巡逻,人数不多,统共不过两、三队人。”
    另一位长老听到这,将手边的四个茶碗挪出来,在桌上摆出四个方位,然后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勾画起来:“城中平静,相较而言,城门守卫就要严密许多。整个聊北城四个城门,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我们是从南城门进城的,西城门外是宁西河,同城门相距较远,且其河水湍急,短时间内无法越过。东门、北门正对白道内部,是能和白道中其他门派互通的两扇城门。所以,教主所言不错,城中若起战事,城中百姓皆可由此两门逃往白道其他城池,同样,白道所派出的救援也能从此两门进入。”
    “这便是说,我们的人只能从南门攻入,我们需要关闭、守住东、北两方城门,防止白道的人赶来援救?”
    这位长老点头道:“教主的计策虽是如此,但我们三人到底人寡势微,不说全聊北城所有人,便就只闻雨派和守城军,我们就无法抵挡,如何能守住此两面城门等教主入城?”
    他们忽而一阵沉默,随后想起林和泽的交代:“用毒!”
    对方人数众多,用毒悄声无息,再没有什么比用毒更方便的计策了。
    聊北城是白道版图边缘最薄弱的地方,城中人自知地势不利,主动加固城防,将城墙垒得愈发高,也愈发坚固。确实,这样收效明显,城中百姓多年安稳度日,战事被隔在了城墙外。
    然而,它的弊端同样明显——
    这里一旦起战事,四方城门紧闭,聊北城不仅隔绝了城外敌人,也同时将城中百姓全部困在城中,进出不得。
    如此情况,于林和泽来说,是极度有利的。他的攻城计划是,大开南城门迎黑道众门派入城,而后紧闭东、北两方向城门,以防白道回头援救。对他们来说,只要占领了聊北这绝佳地势的城池,进可攻退可守,他们若胜,便进,若败,从南门回退,后方无阻,毫无后顾之忧。
    所以,小瞎子他们三人先行一步进来,需要做两件事:
    一、想办法使城中闻雨派和守城军中毒,无力反抗,任他们三人开关城门。
    二、大开南门迎接黑道一方,进而关闭东、北两方城门,以防白道前来援手。
    二好办,以小瞎子如此轻功,不满一刻钟便可来回四方城门,开关城门一事,于他来说不是难事。
    而难,就难在一,偌大一个城池,他们三人该如何让闻雨派和守城军中毒?宁西河河水湍急,丁点毒下进去,没一会儿便不见影了,下毒于宁西河必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而且,他们三人轻装而来,因城门守卫盘查严重,为防止还未进城便打草惊蛇,他们随身带的蛊和毒都不多。
    两人考虑到这点,皆头疼起来。
    于是,他们相顾叹息一声,决定先各自回房睡,这几日继续观望城中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再无头绪便飞鸽传书与教主商议。
    “吱呀”一声,屋门关闭,屋里恢复寂静,小瞎子重新闭上眼。
    “他们出去一夜,原来也才这个结果。”这时,屋内忽而响起一道女声,紧接着,女子的足尖从虚无中踏出来,下一刻,嫣红裙衫的一道身影便就出现在屋内。
    红线褪下隐身术,走到桌边坐下,随手翻起桌上的一只茶碗,为自己倒下一碗茶。
    从那日交谈过后,她倒是不再顾忌是否能在小瞎子面前现身,总归,小瞎子瞎,看不到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红线饮茶,心里轻松:“投毒一事说简单,却这般难,莫说全城百姓,以你三人之力,要跑遍城中闻雨派弟子的居住之地,逐一给他们下毒,也需要整整半夜。”
    而这半夜时间,闻雨派的人又不是傻子,见门派中弟子无故身亡,再怎么都会觉得不对劲,进而加强城中警戒,届时,他们三人要再想行事,便会更难。
    又或许她想错了?依林和泽那脑瓜,这般重大的事情怎会只让他们三人来办?是否林和泽另有打算,并非当真决定攻城?
    红线兀自猜想,仍是没猜到林和泽的想法。随即,她摇头轻笑自己,她如此费脑猜测做什么?还是好好祈祷这聊北城起不了战事吧,只要这城不沦陷,黑白两道打不起来,天下安定,未尝不是好事。
    于是,她不准备再想。
    可没想到,正假寐的小瞎子这时却突然开口道:“宁西河位于西门,其河水湍急与聊北城相距较远,来回一趟费时费力,若来回途中还需搬运水源,那只会更甚。你以为,城中百姓吃喝用水,是从宁西河搬运而来?”
    凡间城池建设红线不清楚,但她知道,城池旁边大多都有护城河,河水源源不尽供养一代代人,百姓用水自然来源于此?
    红线想反驳他,可话到嘴边,她忽而想起昨日他们城中闲逛时,她一路下来并未发现有马车拉送水源入城,反而是日暮时分,她间或能看到有不少百姓正提着沉沉的桶子往家里赶。
    嗯——城池建设还需抵御外敌,若城中水源需从外取用,那一旦战事吃紧,城中百姓无水可用,此城如何继续坚持下去?
    那必将不日会降的啊!
    “水井!”红线忽而想到。
    聊北城中必有水井,井下地下水相连,连通宁西河!
    可——
    “方才那俩老头怎么没想到?”她疑惑。
    小瞎子解释道:“教中,他们位高,平时有弟子安排起居,整日足不出户,每逢要事,他们只需听林和泽命令办事即可,善不用脑。启程时,林和泽单独召见他们,交代了他们进到城中该做什么,今夜一遭城中查探,他们只为验证林和泽所言无误。”
    林和泽单独交代了他们什么,小瞎子和红线都不知道,但由他们二人方才所言,红线忽然间就明白了:“你是说,林和泽教他们投毒,却未明说投于哪里,他们脑子笨,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水井?”
    小瞎子不答。
    红线便就当自己猜对了,她睁大着眼睛眨了眨,感叹一番,但随后不久,她面上古怪起来,不解道:“他们不知该投毒于哪,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为何他们二人方才交谈之时,你不开口提点?”
    “莫不是——”红线心中生出一股希冀,“你其实并不希望林和泽攻下聊北城?”
    她希望他和她所想一般,并非杀人不眨眼,并非能坦然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置于生死间。
    可屋内沉默蔓延,小瞎子并未道出她希望的答案,他只道:“刀只是刀,刀不需要有想法。”
    ——刀。
    红线哑然,随即默然不语,她望着床上表情淡淡的小瞎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渐渐,术法的灵光从她指尖燃起,慢慢将她囊括其中,不消片刻,她再次隐入虚无,做回一名旁观者。
    随后几日,小瞎子真就安心地当着他口中的“刀”,没有告诉两位长老水井投毒一事,然而,即使他不说,城中水井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终于,在俩长老继续查探城中情况的几日后,他们终于察觉到城中百姓每逢傍晚总会提桶穿街回家,于是,在一番询问下,他们得知城中水源源于水井。
    两位长老捶胸顿足。
    而他们在懊恼自己的粗心后,再次认真起来,开始暗中查探起城中水井的情况。统计得知,城中水井大大小小共有十几二十口,他们所带毒药的份量刚好足够。
    于是,两人飞鸽传书于林和泽,告知他城中情况,并商议攻城的时日和细节。
    最终,完整攻城计划制定完毕,由他们三人先行城中各水井下毒,待城中百姓晚饭过后,两位长老去城中几处重要的城防点放火,然后三人分头前去一方城门,开南门,关东、北两城门,各自把守,待银月教同黑道其他门派一同涌入。
    所有的计划都完善了,具体的细节在信中交流完毕,到了实施攻城计划那日,只需按照步骤进行即可。
    可谁都没想到,两位长老收拾好行头准备动身,喊小瞎子取出包袱中的毒药时,小瞎子居然手滑,一整包毒药,漫天而撒。正巧屋内的两扇窗半开半掩并未关实,忽而一阵穿堂风而过,窗户被猛地吹开,簌簌白粉随风漫散,布满了一整间屋子。
    两位长老作势接药包的手忽地僵直悬在空中,愈发僵硬。
    小瞎子见半天无人接过他手中药包,进而,他感到手中的油纸包轻了许多,甚至呼吸间都好似能吸入一口粉尘,他才仿佛意识到什么,将手中敞开的油纸包拎回来捏了一捏,淡定道:“空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两位长老额角青筋直跳,但隔壁就是清闲剑沈立远,他们不敢大声斥骂,只得压低声音崩溃道:“教主如此重视此行之事,只差这临门一脚了,便就功亏一篑了?!”
    两人气得两串胡子凌空乱抖,悬在空中的两双老手还未放下,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怒吼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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