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溪立正,转身,朝张东微微鞠躬,挥挥手,没有说再见。
    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响起,张东已经冲到林文溪身前,手上拿着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林文溪没有一丝慌乱,静静看着他。
    “动手吧。”张东将匕首刀柄递给林文溪,附过去的,是一张张东亲手签名的生死状,林文溪从容接过匕首,生死状随风飘落在地上。
    白光一瞬,手起刀落,张东浑身绷紧,咬牙挺胸准备迎接一切可能的创痛,甚至,死亡。 可他愣住了,刀在林文溪胳膊上狠狠划下,鲜血顷刻将伤口覆盖得一片模糊。
    林文溪捂住伤口,后退一步,面色因疼痛而微微苍白,笑意在他脸上若寒风凝冰一般,渐次坚硬,渐次残忍。
    “这一刀,是我林文溪欠你的,军训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还了,从此你还是张东,我还是林文溪!你一辈子都欠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林文溪带了哭腔说完,扔下匕首,远远跑开。
    张东一脚将匕首踹进花园里,喊出赵渊。
    “他受伤了,我不值得他原谅。”张东拍拍赵渊的肩膀,笑了笑,停顿住,终于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去。
    赵渊看见地上染了血的纸,小心捡起来,边跑,边屏息快速阅读,拳头不禁紧紧握住。
    有这一份凭证,而林文溪又未满十八周岁,完全有可能免受任何刑事处罚,也就是,张东是玩真的,他真的将自己的命交到林文溪手上了。可受伤的,是林文溪?不及再多想,他匆匆跑回寝室,又去了医务室,林文溪却已经包扎完好。
    “你放心,张东死之前,我不会死。”林文溪只留下这一句话。
    赵渊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说多了,都是错。
    赵渊知道了,林文溪反复地想着,他知道了。
    两行泪水无数次在夜里流入枕边。
    第53章 (是赵渊的眼泪)伤情伤心男儿泪
    林文溪似乎恢复了正常,赵渊却不明白到底怎样的林文溪才算正常。
    总之,平时会说话,不会比八个字长,不会比三个字短,上课能却很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一般答案都很精彩,这样的林文溪,实在太正常了。
    林文溪能面色自如应付张安安和舒小曼的挑逗,居然和郑凯也恢复得见面可以互相拍拍对方的肩膀,还帮王襄点名答过到,这样的林文溪,实在太正常了。林文溪也还是会笑着,对每个人都友善,对赵渊也很友善着,一般般地友善,这样的林文溪,实在是正常。
    再也不和赵渊一起去澡堂洗澡,也不和他一起去饭堂吃饭,见到赵渊,远远躲开。
    赵渊觉得,一定要和林文溪好好谈一谈。
    最近林文溪一般喜欢朝小城里的各处琴行跑,每到一处,就试弹一曲《彩云追月》,顾曦耳濡目染着,竟然天天哼起这首歌。赵渊决定陪林文溪去琴行一趟,明的不行用暗的,跟踪!
    赵渊提前叮嘱舒小曼自己要帮林文溪解决心理问题,让舒小曼周六这天不要再一天到晚勇闯男生寝室找林文溪探讨星座和性格的关系。
    舒小曼的回答是:“只要你不帮他解决生理问题,就可以。”
    是日,郑凯约赵渊打球,赵渊敷衍过去,王襄约赵渊去上散打课,赵渊表示已经请假。赵渊又借机会把顾曦支开。林文溪忽然冷冷一笑。
    赵渊尾随林文溪才走到三号门,看见一女生立于路旁的梧桐树下,背对着自己,长发飘飘,嫩黄的鹅绒小棉袄和她的身形有些不搭配——只是为什么张安安会出现在这里!
    林文溪的脸像是镀了一层霜,径自上了公交车。赵渊本欲追上去,张安安拉住他:“王襄最近?你好歹和我说一说呀?”
    “我没有约你出来。”赵渊很干脆地说。
    张安安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一条短信:“安安,下午两点三号门口见,王襄最近确实做了一些糊涂事,我要和你交代一下。”发件人清清楚楚的方块汉字,赵渊。
    赵渊想起方才在寝室,林文溪不经意地比对两部诺基亚的外形……
    最近王襄确实和认的干妹妹打得火热,赵渊亦亲眼看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地在一起,本不欲干涉,不想林文溪竟是心细如尘,还把自己推出来打抱不平。赵渊一肚子苦水无法说,只得据实以告,推说林文溪恶搞。
    张安安不依不饶:“文溪从来不会捕风捉影,他用这个理由把你弄出来,一定是有什么确凿的事,并且是你知道的!”
    聪明如许!赵渊不禁深深叹息,问:“那你用聪明的心理学脑袋帮忙分析,林文溪到底怎么了?”
    张安安想及数日前,林文溪单独约自己下寝室楼,只简短问了一句话:“陈婉馨和赵渊是不是有个赌约?”
    张安安情知舒小曼吐露在前,相瞒已无任何意义,只得点点头。林文溪转身便走入一片黑暗之中。
    “你们俩的事,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呀?而且和文溪最要好的是顾曦,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问的事这么不着边际?”张安安不禁抱怨。
    楚晋想想有理,只得将王襄的事说个大概,张安安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了。
    赵渊素来不会管朋友兄弟的八卦事,简短地和王襄说了,并威胁王襄帮忙。
    一众人中,郑凯自上次之事,虽说明面上和林文溪还过得去,实则已然彼此有些嫌隙,也知林文溪并不是一场酒能释怀一切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破。其余男生,林文溪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般,避而远之。
    独独一个知己顾曦,唯恐不能把一副心肠全贴给文溪,寻他帮忙,势必等同于让林文溪知道。
    唯独王襄这棵墙头草,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生了一副八面玲珑各不得罪的心,混得人缘十分好,连林文溪亦对他并不十分抗拒,是以这事,铁定还得王襄出马。
    王襄白天围着张安安发了一堆毒誓,疲惫得紧,过了几天才逮住机会。
    当夜,王襄把林文溪强扯下楼去,说是自己有东西掉澡堂里了,让林文溪一起做个伴去找。
    “为什么找我?”林文溪问。
    “我怕黑。”王襄抖索着说,也不知是被寒风吹得冻着了,还是怎地,嘴唇乌青,楚楚可怜。
    “那该找郑凯。”林文溪说。
    “他要是知道我怕黑,估计会熄灯以后把我关厕所里一夜,他那人,最善以毒攻毒,你还不知道么?”王襄似有害怕地说。
    林文溪认为此话有一些道理,然而,终是哪里不对劲。
    及至在澡堂,林文溪还未及反应,王襄一把将他推进一个小房间,房间的门很快锁上,哗啦啦,温暖的水流冲将出来。久违的暖流当头淋下,却连着自己的衣服一起,淋个透湿。林文溪看见赵渊笑眯眯地站在自己眼前,就穿了一条三角裤衩。
    “你做什么?”林文溪忍不住勃然变色。
    “洗过热水澡,看你还怎么洗冷水。”赵渊若无其事地打着肥皂,一边哼歌:“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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