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稀罕你那位朋友。但是如果你不履行诺言,你就把自己赔给我,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许走了。”
    “可以。”思忖良久,迟筵点了点头。
    他现在也没有旁的选择,如果这东西真的把他们赶出神庙,他们还是不过死路一条。而他现在还不知道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多大的本事。
    随着他点头应是,神庙两扇沉重的黑色木门豁然向外洞开,守在门外的魑魅魍魉连同门内的迟筵一时全部愣住。
    而就在这时,天上风云变幻,缠绕密布整个天空的黑气开始凄异地扭动扭曲起来,仿佛被一只不容拒绝的乾坤巨手拉扯着、撕裂着、搅动着。
    阴风倒灌,神庙供桌上的香烛刹那被吹灭,房梁上用来装饰的锦绣帷帐被吹得上下翻飞,散落一地。门外站着的那些“人”们似乎是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一个个抱着头倒在地上翻滚着。
    天上的鬼气越来越稀薄,夜空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迟筵凝神看去,那些鬼气像是都被强力吸着,被吸入了神庙之内……仿佛庙内有什么东西拽着它们,将它们尽皆收纳进去了一样。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鬼哭狼嚎之中,迟筵看见神庙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视线对向他的时候微微点头笑了笑,招了招手,随即身影便慢慢变淡,逐渐消失不见了。是之前帮助过他们的那位婆婆,鬼气封村的情状解除了,她便也随之往生去了。
    他听见那个声音淡淡道:“地上那些‘人’是想起了他们死时的恐惧和痛苦,等它们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后也会去往生。”
    冤鬼入轮回,恶鬼化齑粉。这个村子,最终会变成一个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的死村,回归它应有的样子。
    迟筵走到那五张面具之前,它们的表情也回归了平静,喜眉笑眼,嘴角上翘,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面具。
    那个声音也在这时响起,嘶哑、低沉,又带着一丝别样的缠绻和低柔:“是时候该你履行约定了。”
    迟筵回头定定看向那供案之上的神像。拥有此等改天换地、须臾间消弭如此浓重而怨气十足的鬼气之能,他有些相信这东西真的是一方神灵了。
    可是……
    他的喉头动了动,一步步向供案走去,仰起脸,看着那黑金色的面具,如同等待被献祭给神灵的祭品:“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之前为什么……为什么坐视不理?”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明明是被供奉在庙宇中的神灵,难道不该庇佑此间的生灵?为什么之前一直坐视他们化为怨鬼在此间挣扎、麻木度日,超生不能。
    那个声音只低声笑了笑,没有回应。
    因为我庇护的不是这里的人,我庇护的是你啊。傻阿筵。我是跟着你来到这里的。
    面具之后,伪神的眉眼温柔,供桌之下的人类却看不见。
    神庙的两扇黑色大门再次无声阖上,供案上的红色的香烛重新幽幽燃起,发出昏暗而迷离的暖光。
    神像在高出,迟筵够不到他,于是犹豫了一下,慢慢爬上供桌,缓缓凑近。
    那个声音没有再发出声音。
    离得越近,黑金色面具和覆盖在神像上的锦绣红袍就看得越清楚。迟筵一瞬间竟生出一种错觉,这面具袍服之下的可能是一个真的人,一具活生生的肉体,而不是木胎泥塑的神像。
    他的脸离那面具越来越近,然后他听到那声音低低道:“闭眼。”
    迟筵下意识听话地闭上眼睛,朝那无生命的面具吻了上去。
    触感冰凉。
    一个冰凉湿润的东西撬开了他的唇,探了进去,轻轻撩拨着。
    迟筵初时没有反应过来,乖顺地跪坐在供案之上,仰着头微微开着唇任对方施为。待意识到那东西在做什么后便是一惊,正想睁开眼,然而还没来得及睁开时就觉一阵阴风向自己胸前袭来,竟被那东西直接推倒在了供案之上。
    燃烧着的烛台掉落到地上,火苗跳了几跳,熄灭了。神庙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迟筵睁开眼,伸出手呜咽地推拒挣扎着,像是一只被猎人拿捏在手里任意把玩却无处可逃的小兽。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看见房顶上房梁的轮廓,能看见右面墙上似笑非笑的一张张傩面,却看不见自己身前的东西。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是错觉,他还能感受到那东西冰凉的舌在自己口腔中游走吮吸的感觉,能感受到那只从自己衬衣下摆伸进去不断抚弄的冰凉的手,能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冰凉而沉重的的重量,和一个一般成年男子无异。
    因着重力的作用,胸前的小瓷瓶从胸前滑到了他的颈侧。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瓷瓶这次却不起作用,或许是眼前这东西太过强横,即便是自己的小瓷瓶也奈何不了他。
    迟筵感觉到瓷瓶那平滑圆润的触感,本已变得虚软无力的四肢突地又生出一股力道,他重重一推,将那东西从自己身上推了开去。
    迟筵赶忙扶着供案的桌面爬坐了起来,望向虚空道:“……你说吻过之后就送我们安全无恙地离开的。现在又该你履行诺言了。”
    他两只眼睛睁得圆圆大大,黑色的眼瞳亮亮的,像一头被激怒了却又无可奈何的幼狮。
    那个声音凉凉道:“你们在这里待到明天早晨,你的朋友自然会醒来,届时你们自行离开就可以了。”
    明明说好送他们走的,因为自己强行推开他所以闹脾气了?迟筵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却也没再提出异议。村子已经回归平静、正常和死寂,他们天亮后自行离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再过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迟筵却没有听出那个声音背后的克制和压抑。
    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这样一天天地看着他,抱着他,趁他睡着时偷吻他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不过还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103章 聚阴阵
    那个声音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迟筵实在是撑不住,挨着宋锦靠着墙坐了下来, 竟然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他是被摇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后就看见友人放大的脸。宋锦一脸的不明所以和惊慌失措:“尺子,我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我刚出去看了一眼, 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怎么昏过去了?你昨天让我回去取行李,我上楼正开门的时候看见老板家那个小姑娘在冲我笑, 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这事情千头万绪,迟筵一时不知该给他从何处讲起。于是拍拍他示意他闪到一边, 站起身来, 首先向供案上的神像望去。
    那神像和他昨日白天所见并无二致,依然是矮小的幼童童子神像, 戴着黑金色面具,穿着红色锦袍,并不似他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个高大。所以昨夜所见,究竟是烛火光影交错下产生的错觉,还是真的是什么东西故意扮成这庙中的神主在装神弄鬼?
    不过无论如何,看样子至少他们现在是安全了。
    迟筵向宋锦摇摇头:“现在先别问,咱们赶紧走,等彻底离开之后我再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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