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老人们自觉排起了队伍,站成了四排,开始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喊着口号做“拍打功”。外公也跟着站到了队伍末尾最后一个位置,合着大家的节奏跟着做了起来。
    迟筵藏在凉亭后面看着,很是心酸,但又不敢让外公发现自己,只能躲在后面悄悄地看,等到快九点的时候老人们都锻炼完,才跟着外公回家,在快到家的时候快走了几步先行进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翌日外公依然出门去公园跟在大家后面锻炼,迟筵又悄悄跟了一路,直到老人安全回家。
    外公不用吃什么饭,这两天却说了很多的话,好像有说不尽的话要讲给迟筵听。因为知道所剩的时日不多,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爷孙间这样的相处才显得格外可贵,迟筵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这样拿出时间陪着外公,和老人对坐着说话了。
    第三天迟筵照旧跟着外公去公园晨练,他原本还像前两天一样坐在凉亭里面悄悄注意着小广场的方向的动静,然而这天刚坐下就发现了不对。
    外公刚走到小广场处,就有几个老头老太太热情地围了过去,看样子是在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外公站在那里,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第一天回到家中见到迟筵时一样。
    迟筵连忙走出凉亭冲了过去,走近就可以听到几个老人询问着“老苏啊,最近怎么都没来”“病了吗,好像听说你住院了”等问题。
    迟筵赶快走到外公身边道:“外公,快和我回家,您身子没好利落就先别出来。”这些晨练的人都是住在公园左近的老人,里面没人直接参加过外公的葬礼,但R城是个小地方,保不准也有人听说了外公已经去世的消息,只是现在突然又见到人不敢确定而已。为防节外生枝,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旁边的老头老太们看到迟筵后七嘴八舌地说着“是老苏家外孙子吧”“真孝顺,老苏你快和孩子回去吧,养好了再过来”……迟筵笑着敷衍着老人们的热情,得空连忙带外公回家。
    到家后外公疑惑地看着迟筵:“小筵啊,老李他们怎么都能看见外公了?”
    迟筵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咱们等我朋友回来,他回来肯定能解决的。您这些天就先不要出门了。”起初他以为只有自己能看见外公是因为他和外公是血缘亲人,自己又修习术法见过的鬼怪比较多的缘故。但是突然间所有人都能看到外公了,这实在令他费解。他翻看叶迎之留下的那本笔记,也没找到合理的解释。
    迟筵吃过晚饭后宋锦又来拜访。听见门铃声时外公就躲进了自己屋子里,关上了门。
    宋锦刚下班,一进门就要去外公房间里祭拜外公。迟筵哪敢放他进去,毕竟实在没法解释外公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这种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于是胡乱编造着理由把宋锦拉到了客厅坐好。
    宋锦也没什么事,就是知道迟筵一个人在家,外公刚没了,所以下班后特意过来聊聊天,看看他状态怎么样,看见他精神还不错也就放心了,聊着聊着又说起了自己最近的工作。
    宋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尺子,你说奇不奇怪,我们刚接到一个失踪案,报案人是失踪人的妻子,她说自己丈夫失踪两天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结果我们在一家宾馆找到了受害人的尸体,结果根据尸检结果判断,发现她丈夫已经遇害七天了。”
    第122章 访客
    熟悉的字眼如一把小铜锤,一字字地敲击着迟筵的心脏。
    迟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撅住了他的喉咙, 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最后只轻声道:“大宋, 这个案子不太对劲儿,你先找个借口别参与可以吗?请几天假在家照顾照顾娟娟。”他管不了太多的人, 但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能好好的。
    宋锦没正面回应:“尺子你是说有那种东西作祟?嗯……我会和师父他们说说的,也会多注意一些, 你放心。”
    迟筵叹了口气, 知道宋锦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工作岗位,况且自己也没有确切的把握眼下的情况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也就没法再劝,和友人又简单聊了两句,问了陶娟娟和腹中胎儿的近况,宋锦便告辞了。
    外公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背着手踱步到客厅阳台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嘟囔道:“看来是要下雨。”
    这个季节R城本来就多雨,迟筵洗着宋锦用过的茶杯, 随意应道:“没事,大宋他有车。”
    外公说的没错, 当晚大雨便以倾盆之势降临R城。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连车子也比平时少了许多,躺在床上也可以听见绵绵不绝的雨幕声、间或的汽车趟过漫水的街道的哗啦声以及树木枝杈在风雨中摇摆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就在这嘈杂却又显得格外寂静的自然和弦之中, 屋外传来一阵阵轻而有节律的敲门声。
    此时是午夜一点,迟筵因为反复想着宋锦说的那句话睡不着,正拿着手机玩,听见这声音后便停下了手上动作,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的确是有人在敲他家的门。
    他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向黑暗的客厅走去,心里有些不安,又有几分期待。迟筵走到门前,拉开里面一道木门,隔着防盗门从猫眼向外看,隐约可见一个穿着黑衣的高挑而挺拔的身影。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把将防盗门打开。
    凉气和水汽一同随着男人涌了进来。男人反手带上了门,在玄关处就直接将他拥进怀里。
    迟筵也顺势抱住男人,有些依赖地贴上他:“迎之哥哥,怎么又这么晚过来了?”
    叶迎之“嗯”了一声,却没回答,反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外公还在房间里休息,按道理讲老人如今是不用睡觉的,但就像晨练一样,他也依然把晚上休息的习惯保留了下来。迟筵怕吵到外公,就把叶迎之领进了自己房间。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亮着。叶迎之脱下外衣挂进迟筵衣柜里,坐在床上开始解衬衫扣子,迟筵坐到他身边帮他解,一边解一边道:“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叶迎之重复着他的话,微微向后仰了仰,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个音,伸手按着迟筵后背按向自己,“嗯,那今天晚上好好侍候侍候哥哥,就睡得着了。”
    迟筵气他学得这么不正经,但又心疼他的病,总想着叶迎之身体不好,得顺着他来,就连气也舍不得气了。简直是叶迎之要什么他就乖乖给什么,予求予取地哄叶迎之尽兴,这样折腾了许久,竟然果然如叶迎之所说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很沉。
    但迟筵惦记着外公也不敢贪睡,早晨八点半就起床了,算一算其实也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他把叶迎之介绍给外公,告诉老人这就是自己那位很厉害的朋友,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能送外公走了。
    外公看着叶迎之笑着点头,没说什么。
    吃完早饭后迟筵一个人在厨房洗碗,外公却悄悄走了回来,站在他侧后方小声道:“小筵啊,你告诉外公,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迟筵想了想答道:“他家和迟家一样,也是做天师的。但他比我这种三脚猫的厉害多了,人也很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外公您就放心吧。”
    老人浑浊的眼珠中却还是有一股挥不去的忧虑:“可是小筵啊,外公看你,看老李、小宋他们都是人样,就是你们自己的样子;却看不出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子,我看过去,就是黑乎乎的一团,全是鬼气和阴气……外公有点怕,外公不走也行,不能投胎也行,可小筵你千万别为外公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迟筵连忙安抚道:“没事,外公您别担心了,迎之哥哥他们家修的是鬼道,看起来可能有些不一样,但不会有问题的。”况且招惹什么的,就算不为外公的事,他大概也早就招惹上叶迎之了。
    看迟筵表现的如此亲近信赖,又听他这么解释,老人眼中的忧虑稍稍淡了一些,但心里另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却更重了——那只是老人的直觉,他只是直觉地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亲外孙那么亲近那个东西,恐怕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但正如迟筵没法因为自己不好的预感劝宋锦离开工作一样,外公也没办法仅凭自己的直觉就劝迟筵离开叶迎之,因而只能提醒他小心一些,别太相信别人。
    送外公离开的事宜早不宜迟,叶迎之和迟筵商量着趁晚上子时就送外公走。迟筵问过外公意见,老人也同意了,只是依然有些放不下迟筵,一再叮嘱他千万小心行事,照顾好自己。
    迟筵家中缺少布置法阵所需的一些材料,叶迎之让人给送过来。但他好像不想让自己的部下进迟筵家,所以要亲自下去取,迟筵说替他去取也被拒绝了。
    叶迎之刚走了一分钟,就又有人来敲门,敲门声很急促,不像是叶迎之去而复返。迟筵心下疑惑着来者是谁,一边打开了门,因为才是傍晚时分,左邻右舍都在家,一般歹徒不敢这个时候行凶,他也就不那么警惕。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眼下有两个明显的阴青。迟筵瞅了两眼才确认眼前这人竟然是许瑞。
    许瑞看见迟筵似乎很是激动,迅速窜进了门内,似乎是惧怕着什么一样赶紧合上了防盗门,然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望向迟筵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但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迟少,我总算是逃出来了。”
    迟筵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坐在椅子上:“这是怎么了?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许瑞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看着杯子上方氤氲的白气,眼神有些放空:“都没了……许家所有人,出了早出来的小欣和勉强逃出来的我,都没了。”
    他突然死死抓住了迟筵放在桌子上的手,晃了晃:“迟少,你要小心呐!叶迎之他早就不是人了!隐山会变成那个样子,全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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