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这边的人果然要少很多,迟晟刚背着人进去就有医护人员过来问情况。
    迟晟把季遐年放在一张空出的病床上,简洁地回答医生的问题,他下午五点左右忽然发烧,之前没有任何症状,发烧后十分钟左右就陷入了昏迷。从发烧到现在差不多半小时左右。
    医生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给季遐年量体温。仪器滴的一声吐出结果,46.2度。
    怎么这么高?
    医生都吓了一跳,忙开了药让护士给季遐年挂上,又对迟晟说,你把他外套跟毛衣脱了,别穿那么多,一会拿酒精给他擦擦降温。还有他身上的装饰品也摘了,推去照个CT,看看脑部和肺部情况。
    好。
    迟晟应了一声,去给季遐年脱衣服。
    苗小草也连忙搭手,取了季遐年的手表和眼镜。
    两人都没什么给别人脱衣服的经验,等他们折腾完,季遐年成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破布娃娃,打底的衬衣下摆不仅被蹭高露出了腰,领口的扣子还被扯掉了一颗,露出到心口的一片白皙皮肤。迟晟把衣服丢给苗小草挡住视线,去那边叠好。
    哦。
    苗小草不疑有他,抱着衣服就乖乖去了旁边的椅子边干活了。
    这边迟晟忙伸手给季遐年整理衣服,整理完了下意识抬头想扒拉下季遐年的发型。
    结果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迟晟:
    这谁?
    床上的季遐年依旧沉睡着,没了厚重眼镜的遮挡,细长的眉眼坦荡地显露出来,如鸦羽的眼睫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垂落的时候落下浅浅的一点薄影。
    原本季遐年就有一种清冷的书生气,现在这斯文的气质被削薄成了脆弱,宛如盛放在深山幽谷中的一株白兰,仿佛连风大一点都能把他碰伤。
    迟晟是知道季遐年并不难看即使他戴着那副啤酒瓶底的眼镜,但他的口鼻形状就很好看。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是说近视的人眼睛都会变形吗?而且睫毛这么长?
    这根本就是欺诈吧!
    迟晟的脑海里瞬间翻涌了无数个我操,最后定格在一声感叹上。
    怪不得他小姨会叫季遐年年年宝贝儿。
    这时苗小草也叠好衣服过来了,她原本想把叠好的衣服放到床上,但眼睛不经意瞥了眼季遐年后,又嗖的缩回了手。
    惊吓.jpg
    迟晟原本惊讶的心情被她一下搅和了,有点想笑,干嘛呢?
    苗小草呆了两秒,不太确定地问迟晟,这是我爸爸?
    迟晟这下真笑了出来,不然呢?
    苗小草张了张嘴,接着露出一脸中了五百万的表情,天呐,我爸爸原来这么好看啊!
    迟晟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又不是你好看,乐什么?
    苗小草哼了一声,骄傲道:他又不是你爸爸,你当然不懂。
    迟晟:
    是还得了了。
    护士配好药过来给季遐年挂上,迟晟跟苗小草都让开免得碍事。
    苗小草看着病床上的睡美人,忽然深深叹了口气,迟晟,我错了。
    迟晟挑眉,没答话,想听她能整什么幺蛾子。
    苗小草仰头看迟晟,一脸的同情,我之前以为你是小妖精,但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小妖精,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你好可怜啊。迟晟:
    我可谢谢你啊。
    迟晟都给气笑了,伸手在苗小草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叫晟哥,没大没小的。而且我也不想吃你爸,别瞎给我套人设。
    苗小草捂着被敲了的脑袋,竟然也没生气,老成地叹气,我懂,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
    迟晟:
    一元二次方程式你不懂,不该懂的东西倒是瞎懂一大堆。
    迟晟已经懒得跟苗小草争辩这些了,这小丫头自有一套八点档脑内世界,较真的话很容易被她绕进去。
    护士很快给季遐年做好了处理,叫来了一个护工送季遐年去拍CT。
    迟晟让苗小草跟着去,自己则去给季遐年办入院,顺便给张银珠打了电话报平安。
    做完检查、季遐年入住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八点了。
    季遐年的CT没看出什么异常,温度也下降了一度,看上去情况是有好转了。
    迟晟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给张银珠打电话说了进展好让她安心,然后给苗小草转了一个微信红包,打发她去买晚餐。
    苗小草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盯贼一样盯着迟晟,你不许趁我没在就偷偷跟我爸生米煮成熟饭啊。
    迟晟:
    迟晟诚恳地说道:明天我去给你买本成语词典,好好补补语文。
    苗小草瞪眼,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不准占我爸便宜!
    迟晟哭笑不得,不想跟她争论浪费时间,点头,行行行,不占便宜。记得买份粥啊。
    知道了。
    苗小草得了迟晟的保证,这才飞快跑走了。
    苗小草一走,迟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床在陪护椅上坐下,伸手按住了左腿膝盖。
    他的手按得很用力,指甲肉都泛了白。
    但迟晟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只有鬓边氤出了一点细密的薄汗。
    这样按了好几分钟,迟晟才稍微松开手,忽而自嘲一笑,低声自语道:真是不中用了。
    隔壁床的家属注意到他的动作,热心问了一句,小伙子,腿受伤了?
    迟晟看过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他笑了下,没事,刚才闪了一下。
    老太太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还好,要是这两天受伤了可不得了。听说昨天那个蓝雨污染可严重了,专家都说了,如果是伤口沾了雨水,一定要尽快就医。
    迟晟一愣,什么专家?
    哎哟,你还不知道啊?
    老太太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刚才晚间新闻里说的呀,还是个中央级别的专家呢。人家说那个蓝雨含有含有什么物质来着?哎,总之就是对身体不好,如果沾到皮肉里,要赶紧上医院消毒。
    迟晟微微蹙眉,跟老太太道了谢,便拿出手机打开搜索新闻。
    果然,网上已经劈天盖地都是蓝雨污染这样的关键词。
    14、第十四章
    新闻:
    季院士建议:避免接触蓝色雨水,谨防感染
    蓝色雨水24小时内下遍全球,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
    蓝色雨水成因尚未明确,专家建议不要触碰
    网络:
    理讨,全球都下蓝雨的节奏是末日要来了吗?
    昨天冲进蓝雨里直播喝雨水的主播还好吗?
    我□□昨天伤口淋雨了!我会不会死啊!QAQ
    松省表示今天上午才下的雨,雨前政府发了短信通知,乖乖躲屋里没淋雨,开心.jpg
    迟晟翻看着新闻,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别说蓝雨,就是普通的雨也从没有24小时下遍全球的记录,而且中央新闻播报的那个季院士,迟晟是认识的。
    那是他父母在科学院的同事兼偶像,被他爹妈一致通过封为国家武器的研究者。
    虽然迟晟跟这位院士并没接触过,但自小被爹妈耳濡目染,潜意识已经把他等同于真理的存在。
    现在,这个真理说蓝雨可能会导致感染。
    那绝对是有所依据的。
    于是迟晟关掉APP,给他父母打了电话意外的,这一次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是他爸。
    迟父的声音很疲惫,还有些沙哑,他像是知道迟晟打过来的原因,叹了口气说道:正好我也想找你,你淋了雨吗?
    迟晟皱眉,拿着电话走出病房后才答道:昨天淋了,但马上洗了澡,现在也没发觉有不舒服。很严重吗?
    迟父那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不知道。
    迟晟一怔。
    我们也是刚刚开完会,这件事的机密程度很高,目前我们被告知的只有四件事:
    第一,蓝雨中含有的物质被称为蓝金刚,它可以同化接触的任何东西,但同化的条件却非常不稳定,没有规律;
    第二,蓝金刚的感染途径未知,有过并没接触过它却被感染了的案例;
    第三,这是一场全球性的、不可逆的、结果未知且没有任何人可以躲过的感染;
    第四,目前没有任何有效治疗手段。
    迟晟哑然。
    之后季院士团队会出面引导公众,尽可能降低恐慌。毕竟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或许它只是又一种新的流行病,或许它甚至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毕竟雨停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被同化的案例。
    迟晟沉默。
    这种乐观的想法怕只能哄哄苗小草。
    可现在也只能乐观,且不能对公众全盘托出。因为未知的恐惧比蓝金刚本身还可怕。
    电话两端沉默片刻后,迟父换了个话题。
    你跟你小姨那里还好吗?
    迟晟也浅浅吐出了一口气,还好。你们呢?
    我跟你妈都在科学院里,你爷爷也有警卫守着,他有风湿,这两天没沾雨水。你要回来吗?
    迟晟想了想,拒绝了,再看看情况吧。
    现在全世界都不安全,他家人反而相对安全一些,他回去也帮不上忙,不如留在这里陪安若素他们。
    舅爷他们都知道了吗?
    迟父似乎是回头看了眼,顿了一两秒才回答:你妈在跟他们联系,希望他们能回国。你两个小表舅那边也通知了,但他们的企业不可能撒手不管,毕竟未来是什么样还说不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迟晟嗯了一声。
    迟父又嘱咐道:以防万一,你还是多备些食物和水自己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你们也是。
    挂了电话,迟晟又在门外站了许久,心里想的却是季遐年。
    季遐年忽然的高烧,会是蓝金刚感染吗?
    迟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
    夜半,迟晟被呓语声吵醒。
    他从陪护床上起来,衣服也没披,弯腰在季遐年的病床边轻轻喊了声,季遐年?
    季遐年的长眉紧锁,脸上因高烧而升起的潮红已经褪尽,余下了一片苍白。
    他像是被魇住了,睫毛轻颤,眼珠隔着眼皮转动,嘴里含糊着说着什么。
    迟晟凑近了侧头去听,隐约听清了两个字。
    阎王?
    迟晟一愣,心想这是梦到地府了不成?
    梦境里,季遐年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
    他被捅伤了,疼痛刺醒了神经,他扯掉头上套着的黑色布袋,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陌生的废墟中。
    他认出这是云阳城区,但他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而且他很疼。
    腹部被捅了一刀,伤口不大,但是很深,血浸透了衣服和裤腰,显然已经淌了一会了。
    然后阎王出现了。
    季遐年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阎王不说话,弯腰扛起他就走。
    但是他刚走了一步,他们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月影兜头笼罩,蓝锈遍地盛开,一只巨大如象的异种踩烂了废墟,站在他们的跟前。
    季遐年慌了,他大喊:阎王,快走!
    可是阎王没有走。
    阎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肌肉扭曲的笑,他说:这是我的报恩。
    然后他忽然被阎王朝后扔了出去,同时异种扑向了阎王。
    嗤
    血色覆盖了蓝,阎王的身影消失不见,季遐年的眼里只剩下了一片醒目的荆棘刺青。
    季遐年?
    迟晟看着季遐年忽然睁开了眼睛,吓了一跳,但接着更吓人的来了季遐年哭了。
    泪水如露打湿了季遐年的眼睛,漫过睫毛滑落下来。
    我见犹怜。
    迟晟:
    这就有点犯规了吧。
    迟晟心里这样想着,但语气跟动作还是忍不住放轻了不少。
    他弯腰轻轻拍了拍季遐年的脸,喊道:季遐年,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季遐年意识朦胧,他恍惚听到了人在叫他,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荆棘刺青。
    那荆棘的颜色比季遐年记忆中的鲜亮,生长在男人麦色的皮肤上,荆棘最长的一根尖刺贴着男人的颈动脉,随着动脉搏动而起伏,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错觉。
    季遐年心里欢喜,伸手摸了上去。
    他感觉不到手指的触感,但心里却升起了一片欢喜。
    阎王
    季遐年微微笑着,手指顺着荆棘的纹路往后摸。
    啪。
    季遐年的手被人摁住了。
    迟晟整个人都快红了,脖子上的荆棘刺青也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冒着热气。
    他狠狠吞了口唾沫,喉结的滑动带动了季遐年放在他脖颈上的手。轻微一颤,像是在挠痒痒。
    迟晟:
    操。
    迟晟看着眼神迷离的季遐年,然后用力闭了下眼,心里默念三遍:
    再好看他也是男的,是男的,是男的。
    然后迟晟重新睁眼,把季遐年的手从他脖子上拿了下去,并警告季遐年,季大爷你别耍流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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